時間過得格外緩慢,孫小泉像一隻聞見腥味的饞貓,用手指輕輕地執著地敲著門板,這聲音就像敲在他的心上,讓他幾乎忍無可忍。他覺得他像一隻汽油桶,隻需要一根火柴,就會爆炸,就會燒起連天大火,幾乎就在他要爆炸,他要燃燒的瞬間,門閂輕輕拉開了,他一把推開門,靄靄霧氣之中,一個女人的身體,那麽朦朧,那麽縹緲,那麽充滿**地呈現在他的眼前,他幾把撕掉身上的衣服,像一個聽到衝鋒號的戰士,勇敢地衝上前去。

嘩嘩的水聲掩不住黃嘯雲小鳥般輕盈而不乏放肆的呻吟,掩不住孫小泉負重老牛一樣粗重的呼吸,如絲如縷的水流下,演繹著一幕本真的,罪惡的故事……

黨校的日子過得寂寞,投其他刊物的論文也是泥牛入海,孫小泉的心情便一直好不起來。在市上時,幹部閑坐無事,少不了誰上誰下這些官場上水恒而庸俗的主題。黨校這幫來自全省各地各行的官員和準官員們,或者說一幫官場上的精英、準精英和後起之秀,那種對官場不遮不掩的神往,讓在這泥潭裏摔打了一陣的孫小泉也自愧不如。幾乎在任何地方都在議論,都在交談著這個話題,不管你感不感興趣,願不願聽,把厚黑學因地製宜,活學活用的經驗都會生動活潑,妙趣橫生地往你耳朵裏塞。要說提高,幾乎沒有一個學員不在這方麵突飛猛進,學識見長的。孫小泉本就不平靜的心常被攪得亂亂的,不時失眠,一失眠便大睜著眼睛想路子,好像到處都是門路,四通八達,到早上一起床,懶腰一伸,頭暈乎乎的,才覺著四麵山都合著,哪還有什麽路。

市上的消息也不絕如縷地傳來,不著邊際的多,有點參考價值的少,有一條讓孫小泉大吃一驚,陳維國要調了,調什麽地方,什麽崗位不清楚。

孫小泉不得不借故回家,不管別人怎樣看,他知道他是一隻狐狸,之所以還能稱點威,關鍵是有陳維國這隻大老虎,盡管陳維國並沒給他帶來什麽,甚至要不是他從中作梗,把局攪黃,他副處級待遇早落實了。有一次幾個朋友坐一起,說想調個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弄成,想找個算卦的人算算,就是不知道誰的卦算得好,有一個人眉頭一皺,煞有介事地說:“在我跟前你問這算你找對人了,我和這一行的人都熟,誰的藝高,誰的藝低我最清楚,在秦源市範圍內,算卦算得最好,一說一準的不外乎兩個人。”說到這兒,話就頓住了,慢慢掏出一根煙,不急不慌地點燃,深吸了一口,卻是噙在口裏半天不吐出來,問話的人便急了,“你賣什麽關子,誰呀?”

那人不急,將噙了半天的煙徐徐地吐出來,“誰,你說還有誰,杜自勵、陳維國。”

“你這說的不是屁話嗎?”那人一聽被耍,沒好氣地說。

“啥,不信,不信找他倆算算去,不一算一準才怪了。”

杜自勵何許人也,秦源市委書記也,陳維國不屑說,分管組織的市委副書記。

猛聽來有點戲謔,有點灰色幽默,細想起來沒錯,讓誰上,讓誰下,還不在他倆口裏,還不是他倆一句話的事,這種靈驗別人可能不清楚,孫小泉可是領教過不止一次。

除了沒敢問陳維國本人,包括鄭冰芬、鄭倩秋在內的許多人他旁敲側擊都問過了,不問不打緊,一問啥消息都沒了,先前的消息全成了空穴來風。抱著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想法,他專門去了一趟市委,看了一回嶽父陳維國,用他的話說,“請了兩天假,局裏辦了點事,不專門來市委,恐怕又見不上爸爸了。”

陳維國問了一些學習、生活上的事,說了許多鼓勵的話,秘書進來了一次,孫小泉就知道該走了。就他的能耐想從這老狐狸嘴裏套點蛛絲馬跡出來,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一場虛驚就這樣過去了。還有不到五十天,半年的學習任務就結束了,孫小泉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沒辦法,咱還是把咱的日子過,這邊的事兒沒了,那邊的事兒卻來了,一個勁兒地想黃嘯雲,一想就全身熱熬熬地不舒服,他的眼前不時浮現出和黃嘯雲在衛生間的一幕,兩個完全開放的青年男女,就著瀑布般的流水嚐試了無數個花樣,從衛生間到**,又從**到地下,他似乎換了一個人似的,百戰不殆,而黃嘯雲格外配合,格外默契,語言消失了,肢體變得更加傳情達意,心領神會,孫小泉駕著黃嘯雲這架飛機,爬高,俯衝,一次又一次衝上雲端。在他的生活中,還沒有一次能比這一次讓他心花怒放,刻骨銘心。和鄭倩秋時,他和她好像都在完成一項嚴肅的任務,沒有,甚至連呻吟和粗重的喘息都很少有過,一切顯得那麽理性,那樣按部就班。他的心中好像有一個結,這個結似乎永遠也打不開,而這個節打不開一天,他就一天也不會放開,也無法放開。

除了和同學去玩,晚上大多時間孫小泉是在圖書館和閱覽室度過的,他對《金城林學院學報》已沒多大興趣了。《學報》在給他以施舍般支持的同時,也給他以難堪和屈辱,他知道就這篇文章,他在林學院師生,尤其是他尊敬的班主任老師心目中形象一落千丈,他誰也不怪,就怪自己,人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領,他連這都丟了,他就真成了一個窮光蛋,一無所有了,他不服,想迎頭趕上,但他更清楚,距離一旦拉開,再要趕上,他得真正拚一番才行。

禁不住好奇,孫小泉順手拿起了最新一期《金城林學院學報》,讓他想都沒敢想的是他竟在上麵看到了他的名字,他的文章,而且還是一篇七八幹字的大文章,排在第三條位置上。懷著好奇,他粗粗看了一遍,漸漸的,不但沒了激動,反倒水霧般升起一種失落和悵惘,和上篇文章相比,這是一篇談不上什麽特色的文章,然而結果卻是他認為有見地,有一定學術價值的文章隻是發了摘要,而認為沒啥東西的卻在顯要位置發了整篇。

“孫小泉不光江郎才盡,而且還這麽卑鄙。”他沒聽清楚這話是誰說的,但聲音卻是那麽清晰。

稿子是黃嘯雲從這兒拿去的,說是拿回去看看,他知道,這樣的稿子,作為自然來稿是絕對發不了的,那麽……孫小泉不敢往深裏想,但他知道昔日對他期盼有嘉的班主任,今日的《學報》主編對他是怎麽看的。

“你不是說隻是拿去看看嗎?”孫小泉的不滿通過電話清晰無礙地傳到黃嘯雲耳朵裏。

“是呀,我看完後吳總拿去看了。咋了?”黃嘯雲不解地問。

“咋是沒咋,吳總把那文章拿去後在《金城林學院學報》上發了。”孫小泉沒好氣地說。

“好事呀,發表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黃嘯雲如墜十裏大霧。

“問題是那文章不咋的,萬一他托關係,你知道《學報》的主編是誰嗎?我大學時的班主任,你是不是將我們之間的事告訴了吳總。”

“哪能呢,嘻嘻。”這一笑笑得孫小泉氣兒都沒了。“誰不知道你這人是正人君子,沒有不良嗜好,就好寫點文章,拿去發表,幹些高雅事嗎?”

“不說了,高雅不高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近能不能上來一趟。”孫小泉話裏有話地說。

“還真心有靈犀一點通,正好最近要到省公司去一趟,就這三兩天的事。”

“啥心有靈犀一點通,說曹操,曹操到,記住,省城的水可好了,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到時,再來個侍兒扶起嬌無力。”

“想得美,到時候再說。”說罷,電話掛了,孫小泉意猶未盡,話筒嘟嘟了半天還不想放下來。

三天後孫小泉在閱覽室看書時,手機響了,一看,是個生號,就壓了,剛翻開書,又響了,周圍的人便用不耐煩的眼光朝這兒看,孫小泉將機子一壓,走出閱覽室時,電話又冥頑不化地響了,“咋?接個電話這麽架子大。”

“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你,你在啥地方?”孫小泉驚喜地問。

“啥地方,老地方。”

“一起幾個人?”

“四五個人,他們都出去了,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好,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孫小泉幾乎是一路小跑,一出校門,攔住一輛出租車,十幾分鍾後,就趕到了黃嘯雲住的賓館,喘著氣兒敲門時,連腿都有點軟。

門敲了半天才開,“是不是又熱菜去了?”孫小泉笑著問。

黃嘯雲忙將食指橫在口邊,“噓,小聲點,有人。”

孫小泉不由得一緊張,進去時,卻誰也沒有。“你真壞,哄起人來了。”他伸開雙臂,猴急似的撲過去,黃嘯雲站著不動,孫小泉嘴和手便忙亂起來。手要往下伸時,黃嘯雲一把抓住了。“今天不行,大姨媽來了。”短暫的怏然後,孫小泉一把掀開她的衣服,口裏噙著一個奶,手裏按著一個奶,像一個嬰兒,貪婪地吸吮起來,黃嘯雲用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身子卻有點僵。

孫小泉通身像著火了似的,他恨不得將黃嘯雲吞了,咽了,黃嘯雲的手死死地抓著褲扣,“黃姐,黃姐——”黃嘯雲依然固執地堅守著,他倆就這樣相持著,就像攻城者和守城者,守城者不敢輕敵,火力太猛,稍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攻城者使出渾身解數,卻是城門緊閉,城池巋然不動,就在他倆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時候,孫小泉的手機響了,這時的小泉,別說手機,就是天爺的呼喚他也不聽,可那手機,響了停,停了響,一遍又一遍,非讓他接不行。“看看誰的電話。”黃嘯雲這樣一說,孫小泉便把所有的憤恨全集中在手機上,恨不能將它摔成碎片。

“你是誰,幹嘛?”孫小泉聲音有點像吼。

“火氣這麽大幹嘛,多要緊的事連電話都不接了。”對方的口氣也有點硬,聲音卻有點熟。“你是——”孫小泉的口氣稍微緩和了點,但不耐煩的味兒依然不掩不藏。

“怎麽,省城呆了才三四個月就連我的聲音都忘了。孔從周。”

“噢,孔局長。”聽著孔從周明顯不滿的腔調,剛才被烈火烤暈了的孫小泉兜頭一瓢涼水灌下來似的,一下子清醒了。“孔局長,我看書吃力了剛到屋外轉了一下,沒想到是您的電話。”

“接個電話你發那麽大火幹嘛,我看你是水平見長,壞脾氣也跟著見長,沒想到,你沒想到的事兒多著哩。”孔從周突然壓低聲音,“你跟前有人沒有,說話方便不方便。”

“就我一人,您說。”孫小泉被他的神秘弄得警覺起來。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電話裏的孔從周顯得喜不自勝。

“啥好消息讓你這麽激動,高升了,還是發大財了?”孫小泉戲謔道。

“剛剛得到一個消息,是有關你的。”

“我的?”孫小泉幾乎是脫口而出。

“對,是你的。”孔從周肯定地說,“你猜是什麽?”

“……我猜不出來。”孫小泉想了一陣說。

“這一回局裏的推薦起作用了,中了,你提拔的事市委書記辦公會通過了,也就是說,這回你那老泰山總算再沒為難你——”

“什麽地方?”孫小泉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問。

“林業局副局長。”

“什麽,林業局副局長?不會吧。”

“消息是權威性的,兩天後上常委會。”

林業局副局長,林業局副局長,孫小泉喃喃地念著,他知道,書記辦公會一過,常委會幾乎是走過場的。在他心目中曾經高不可攀的副處級紗帽,不僅屬於他了,而且將大張旗鼓地戴在他頭上,他有點心律過速,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睛時,一下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黃嘯雲,幾乎是以蒼鷹般的俯衝,將有點莫名其妙的黃嘯雲攬在懷中,抱起後粗暴地放在**,一把撕開黃嘯雲的褲扣子,“快,脫掉,我忍不住了。”

“不,大姨媽來了。”黃嘯雲死死抓住褲腰。

“不行,他大奶奶來了也不行。”說時,一把拉下一根褲腿,拉另一根褲腿時,黃嘯雲沒有反抗,烈火攻心的孫小泉根本不會注意到,兩行晶瑩的淚珠悄悄爬出了黃嘯雲秀美而無助的眼角。

“咱得慶祝慶祝,一定得慶祝慶祝,知道嗎,我已被提拔為林業局副局長了,咱倆來個紅燈記,慶祝慶祝這個激動人心的日子。”

洶湧澎湃,**,孫小泉根本顧不了黃嘯雲的感受,像鼓滿的風帆,一次次將自己送上浪尖。

颶風過去,大海恢複了平靜和平靜掩蓋下的波詭雲譎,“副局長,我是林業局副局長了。”孫小泉有點顫抖的手一次一次滑過黃嘯雲羊脂玉般的。

“是好事,也未必全是好事,所有的事都得辯證點看。就看你如何去把握它。”黃嘯雲平靜地說,那種平靜,讓孫小泉都有點驚訝,這就是女人,很難舉一反三,從一著棋,看到一盤棋,頭發長,見識短,先天不足。

很快,在這寂靜的夜裏,他的耳邊回響起另一個和這大同小異的聲音,孫小泉想起了,那是一個夕陽燒天的傍晚,得到從銀坪鄉調縣林業局消息的孫小泉,在第一時間將喜訊告訴俞曉麗時,望著天邊的夕陽,在銀坪鄉梁頂上,他倆曾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事情當然是好事情,如能成,當然很好,不過,啥事都得多想想,辯證點看,這世上的事,啥都是一分為二的,就看你如何個把握法。”

“你這人,什麽時候變成了哲學家。”

兩個女人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經久不散,孫小泉失眠了。手搭在黃嘯雲****上時,身上又有點灼熱起來,再次爬在黃嘯雲身上時,那物兒,卻像開水裏煮過的麵條,再也打不起精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