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三章 波瀾（中）
孫定邦坐在辦公室裏靜靜等著電話，說句心裏話他對《經濟改革下的思考》這篇文章心裏也沒底，但是他從上層所透露出的信息，隱約感覺到即將召開的***肯定會有新舉措，至於這個寶能不能押對，現在不敢說，所以他在等著對於自己來說至關重要的電話。
抬頭看看牆上的時鍾，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站起身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兩圈，又抬起頭看看牆上的時鍾，怎麽這麽慢才過了兩分鍾，又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報紙看了看不甘心的抬頭，媽的才過了五分鍾。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向自認為養氣功夫很到家的孫定邦，竟然也有亂了方寸的時候。
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來走進洗手間，裏麵傳來嘩嘩的水流聲。走出來看了看表，搖搖頭再次回到椅子上，閉目養起神來。
桌上紅色的電話發出急促的鈴聲，猛的睜開眼睛看看牆上的時鍾，時間剛剛好，靜靜氣拿起電話。
“喂，您好我是孫定邦。文總理您好，對，這篇文章是我在省委黨校舉辦的青年幹部培訓班裏發現的。對，我對立麵的內容進行了一部分改動，但整體思維和框架還是以他的文章為主。嗯！他的履曆我很清楚，不可能有更上層的內部關係。對您放心，這點政治覺悟我還是有的。嗯好的我立刻著手去辦這件事情。好的，好的，您可要注意身體，嗬嗬謝謝您的關心，我會的。好的，好的…”
孫定邦神態恭敬的放下電話，身上一股股熱流順著血管向四周擴散開來，站起身在房間裏來回疾走兩步，拿起電話給宣傳部長李澤輝直接打去電話。
沒過十分鍾，李澤輝敲門而入，他的身體本來就胖，天氣又炎熱，孫定邦催的又急，臉上又濕又滑在陽光下散發著油亮油亮的光輝，與日月同輝是不是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孫定邦的腦袋裏忽然有了麽這個古怪的念頭。
“孫書記您找我？”李澤輝深深吸口氣，讓自己起伏有些快的胸膛，盡量減速下來。
“嗯，老李你坐。”孫定邦笑了笑。
“嗬嗬，這鬼天氣可真的有些太熱了。”李澤輝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老李這篇文章你看了嗎？”孫定邦沒有接茬，揚了揚桌上放的報紙。
“嗯，看了。孫書記是不是文章有些內容不太妥當？”李澤輝小心地問道，“要不有關於這篇文章後續的內容停下來？”被臉上肥肉擠成一條線的小眼睛中放射出精明的目光，他的語氣顯得很遲疑。
“為什麽要停？你現在安排下去，讓全省範圍內的黨政機關報刊雜誌全文轉載這篇文章，而且記住不要刪減改動任何文字，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改。”孫定邦看著對方。
“孫書記這樣做會不會出事？我擔心…。”
還沒等李澤輝將話說完，就被孫定邦的話語毫不客氣的打斷，“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如果有人找你就將這件事情推到我頭上來，我親自去和他說。”
“那孫書記。”李澤輝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一絲很為難的表情。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困難？”孫定邦皺起眉頭看著對方。
“那個今天上午王省長把我叫到辦公室，對這篇文章提出不同意見。”李澤輝小心看了看孫定邦的表情。
孫定邦的眉頭舒展了開來，麵無表情的看著對方。
李澤輝艱難的咽口唾沫，他知道孫定邦在等自己下文，可既然話已經說出口，就算頭皮在軟也得把話說完，“王省長說這篇文章與現今政策和方針嚴重背離，此文章的作者居心險惡含沙射影詆毀改革開放，這簡直是對改革開放的一種赤果果的挑戰。而作為省委機關報竟然刊登出這樣的文章，實在是嚴重失職，作為主管此事的宣傳部更是負有不可推卸的重大政治責任。我一上午沒幹別的就做檢討了。孫書記您看這件事情怎麽辦才好？”李澤輝努力調動臉上的肌肉想做出一個為難的表情，可能是因為肥肉太多，在孫定邦的眼裏卻變成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有些嘲諷的意思。
孫定邦確實不知道李澤輝心裏的內在想法，冷冷看著對方，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話不管用，難道宣傳口上的事情輪到政府來指手畫腳了嗎？
李澤輝看到孫定邦的目光額頭上的汗立刻流下來，不好孫書記一生氣後果很嚴重。心裏就像敲起了小鼓，不對，應該是大開大闔的威風鑼鼓。眼神膽怯的看了一眼，立刻垂目望著腳尖，就像犯了錯的小學生。
孫定邦看到對方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老李你回回都是這副摸樣，算了我知道你是實誠人，這件事情跟你又沒有關係，你還怕啥？最近聽說你們的宣傳工作搞得不錯啊！”
聽到這樣的語氣，李澤輝心裏暗暗鬆口氣，看來這幅樣子，又幫自己過了一關，“嗬嗬孫書記還是您了解我。宣傳部能有現在的成績還不是您領導有方啊！”
“你少往我頭上扣帽子，老李宣傳口上的事情你多留留意，它可是在我們黨政工作中占有舉重輕重的地位啊！”孫定邦意味深長的說道。
“嗬嗬，您放心，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李澤輝明白孫定邦話語裏的意思，對方在警告自己，宣傳是跟著黨委跑滴，如果你再跑到政府那邊，你可要多留意了。
“嗬嗬，老李你辦事情我還是很放心的，這篇文章的事情你覺得有難度嗎？”孫定邦笑了笑看著對方。
“孫書記看您說的，您放心我肯定保質保量完成任務。看了這篇文章我覺得所受啟發頗大，這個董柏言還真是有點水平。我覺得裏麵說的有些觀點再聯合實際來看，還真是這麽回事。”
“嗯，這也是為什麽我要求全文轉載這篇文章的初衷，居安還得思危啊！”孫定邦歎了口氣說道。
李澤輝慢慢點點頭，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
董柏言的文章很快刊登在江北省各大報刊雜誌上，一石激起千層浪，這篇短短不足六千字的文章卻在各大媒體上引發一場新的思想觀念爭論。民生與經濟到底孰輕孰重，成為人們嘴裏最熱門的話題，當然有人讚同這篇文章觀點同樣也有人反對這篇文章觀點。
沒隔多久一些外省報紙雜誌紛紛全文轉載，但是奇怪的是隻轉載不評論，明眼人知道高層對於此事的態度還沒有明朗化，至於為什麽這麽做，隻不是投石問路的一種手段。一些消息靈通人士在很“偶然”的談話中，“不慎”將高層對於此文章中觀點爭論不休的消息曝光，更是引起軒然大波，但是他們轉眼之間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此傳言與自己有關。他們這番做派更讓此事顯得撲朔迷離。
所有人的目光現在都集中在國內兩大報刊《軍隊日報》和《國民日報》上，畢竟他們代表著這個國家最高權力機構的態度。就在人們眼巴巴盼望著事情能給大家一個痛快交代時，我們的主人公已經悄悄回到滄源。對於他一篇文章所引發的爭論，幹脆置之不理，至於爭論結果怎麽樣？最壞的打算，大不了罷官回家，莫非還因為這篇文章要了我吃飯的家夥？以平和的心態對待周遭所發生的事情，這才是真正物我兩忘的境界。董柏言竟然在這個時候“悟”了。
王興茂臉上陰晴不定看著這篇文章，他從嶽父那裏知道，這件事情遠沒有想象那麽簡單。文官集團和武人集體從來對這個國家的主導權，沒有停止過一天的爭鬥，就目前來看自己嶽父一方似乎處於劣勢。本來他們所提出的大力發展經濟的政策，已經被人頗有詬病，現在加上這篇文章的橫空出世，就像另一個“薩拉熱窩”，在充滿火藥桶的兩個集團之間點燃了導火索，進而引發更近一步的政治傾軋升級。至於自己會在這場政治角逐中得到什麽？他都不可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董柏言”他在本上重重寫下這三個大字，然後用手中的筆在這個名字上大大圈個圈，看著這三個字出神，就好像充滿期待的怨婦。
董柏言在臨走時拜訪了高書記，想聽聽對方對於此事的看法，結果高書記對於此事諱莫如深，見從對方嘴裏得不到更有用的消息，便起身告辭。臨走時高書記說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之後董柏言又想去吳桐昌家中坐坐，但是又打消這個念頭，一葉知秋，這個時候貿然到訪，對於他和自己未必是一件好事情。便打個電話試探對方的態度。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吳桐昌對於此事閉口不談，隻是很公式化的聊了兩句便掛斷電話。
倒是省委組織部部長劉剛，主動約見自己，詢問自己對將來工作的打算，在言語中隱約托露出將來有可能會對自己的工作有所調整，至於其他和前兩個人態度一樣，凡是董柏言最想知道的事情，嗬嗬對不起四個字“無可奉告”。
周衛國給他打來電話，讓他臨走時來家裏一趟，董柏言深夜驅車獨自來到周衛國的住所。
“嗬嗬，柏言來了快坐。”周衛國從書房裏走出來，笑吟吟的招呼著他。
看到周衛國的態度，心裏安穩了許多，接過對方遞過的香煙，殷勤的為對方點著，兩個人坐在客廳裏說了會話，周衛國站起身來說道，“你跟我來。”，便向書房走去。董柏言站起身跟在後麵，轉頭向魏姨笑了笑。對方也笑了笑依舊坐在客廳裏削著蘋果。
“你小子怎麽會想到寫這篇文章？”周衛國的臉上異常嚴肅。
“老板我也是一時興起，誰想到孫書記會將我的文章放到省報發表？”董柏言一臉委屈。
“一時興起？真的是一時興起嗎？”周衛國用考校的目光看著他。
“老板我什麽時候跟您說過假話？您也知道紅旗小學的門口的血案，我就是從這件事情上得到一點啟示，想寫出來。誰知道會搞成這個樣子？”董柏言把手一攤很無可奈何。
“我真搞不懂你的腦袋裏究竟裝這些什麽？”周衛國搖搖頭滿臉的不理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靜觀其變唄！大不了回家吃老米飯。”說出這句話，董柏言的臉上倒是泰然自若，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
周衛國看了他半天，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有這方麵準備，我也就不打算和你說什麽了。回去之後這段時間一定要低調，千萬不能給人留下任何口實明白沒有？”
董柏言點點頭，“老板我真的不明白，孫書記為什麽這麽做？”
周衛國抽口煙沉吟半晌說道，“柏言你的文章出現真的很是時候，我真不知道是該說你運氣好呢，還是說你運氣實在太好了！”說罷看著董柏言微微笑著。
“老板你的意思是沒有我這篇文章，孫書記也會搗鼓出一篇和我觀點相似的文章？”董柏言遲疑了一會兒問道。
“你說呢？”周衛國看了董柏言一眼淡淡說道。
“我的天爺，我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好死不死竟然選這種題材，我，我真的很無語。”董柏言鬱悶的使勁抽煙，一會的功夫將自己的腦袋隱藏在煙霧繚繞之中。
“嗬嗬，你小子還挺有意思，我可以告訴你，這未必不是一個機會，最起碼你的名字已經上達天聽，好歹在那群大佬麵前混個耳熟。”周衛國難得幽默一回。
董柏言徹底無語隻好翻翻白眼，以表達對周衛國的幽默感並不是持讚同意見。
“小子我告訴你，就你這運氣別人盼還盼不來呢，你就知足吧！”周衛國笑著遞給董柏言另一隻煙。
將手裏的煙頭擰滅，恨恨的抽了兩口新煙，“您當這運氣好承擔是吧？這幾天愁得我寢食難安，總感覺心裏空空的沒底。”董柏言慢慢說道。
“沒底？這就對了，有底我看你小子就徹底成精了。不過我說真的，你小子身上的運勢還不是一般的強，怎麽樣有沒有來生裏工作的興趣？”周衛國點著自己手裏的煙，頗有興趣的看著董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