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著王德江走進局長辦公室,一進屋兩人就發覺這裏冷清了不少。仔細看看,原來是王局將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拾起來了。注意到他們倆的眼神,王德江笑了笑:“今天最後一天來了,總得收拾幹淨點兒給肖局騰地方。”

說著,他坐在了辦公椅上,看著程沈二人說:“剛剛在屋裏我沒和他們說,雖然咱們局這麽多部門,我這個當局長的應該一視同仁,不過私下裏說句,整個市局裏,你們確實是我最得意的兵。小程你是從畢業就跟了我的,法證這一塊兒也是你幫著一手弄起來的。沈嚴你跟我的時間雖然沒那麽長,但是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放心。尤其是這幾年辦的幾件大案,各方都很看好你。前陣子省廳裏還有人跟我提起你,說想調你入省廳,我沒答應——不是別的,我馬上退休,肖局來這兒時間畢竟也不長,有你在這兒幫他一段時間,對他對咱們局都有好處。我也跟省廳的人說了,也就是暫時再留你一陣子,將來你想去省廳,還是有的是機會的。”

“王局您放心,我沒意見。”沈嚴忙回答,說完又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程晉鬆一眼,補充道,“而且,其實我也更喜歡留在這兒。”

王德江注意到了沈嚴的這個小動作,笑笑道:“其實當初調你來的時候我還多少有點擔心,因為聽說你比較靜,我還怕你跟晉鬆這小子合不來,沒想到你們倆倒是配合得挺不錯。”

聽完這話,沈嚴安靜地笑笑,程晉鬆卻開口道:“王局您這話就不對了,搭檔這事最需要的就是互補,說相聲還講究一個捧一個逗呢。再說了,我和沈嚴都是專業人士,幹活的時候我們都很認真的好吧?”

“瞧瞧瞧,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王德江給了他一個白眼,那邊沈嚴則開口:“王局您放心,我和晉鬆配合很默契,組內大家配合也很好,您就放心吧。”

王德江點點頭,他看了看沈嚴,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沈嚴,你今年也36了吧?還不打算解決一下個人問題?”

“啊?”沈嚴不想王德江話題突然轉到這裏,下意識地就看向程晉鬆,那邊程晉鬆也開口,“我說王局,您這還沒退休就打算開辟第二職業了啊?另外,您就算問也別當著我麵兒問啊,人家沈嚴就算想也不好意思回答啊!”

程晉鬆這話一出,王德江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沈嚴也在下麵暗暗推了程晉鬆一下,而後對王德江說:“王局,我暫時還沒太想考慮這些事。”

王德江看了看沈嚴,又看看程晉鬆——他也是老刑偵出身了,這兩個小輩剛剛的那點小動作他都看在眼裏。這兩人在他手下也有四五年了,如果說一開始還看不出什麽的話,到現在如果他還沒看出點兒端倪,那他大概就真是老眼昏花了。說實話最初王德江真是有過擔憂,畢竟這兩人都是自己最得意的愛將,如果真因為這種問題影響了事業前程,王德江真會為他們不值。可是若說因為這種擔心就要去拆散他們的話,王德江又覺得有些不忍。畢竟這是人家私事,而且兩個人也都沒媳婦沒女朋友,也不涉及道德問題。萬一將來有一天他們的關係真的被外界發現……

罷了罷了,過段時間還是趕快把沈嚴調進省廳吧。這倆人分開點距離,被抓包的概率大概就能小些。

王局這邊正在為自己的兩員愛將操心著,那邊絲毫不知老父親心思的程沈二人卻隻注意到了王局的走神。程晉鬆擺擺手:“王局?”

“啊?哦,”王德江回過神來,“我也就是順嘴問一句。對了,我讓你倆過來是有正經事要跟你們說。”說著,他從辦公桌裏掏出了幾個文件袋,“這是三個老案子,都是還沒結案的。其中兩個是咱們市的,還有一個是隔壁市的,年頭都挺久了,最近的那個到現在也已經十三年了,最遠的那個已經快三十年了——以前沒電腦的時候刑警間有這麽個規矩,就是誰退休時如果手裏還有沒破的案子,就要將這案子轉給一個年輕的,讓他記得把案子查下去。我知道現在這些案子其實都已經錄入到電腦裏了,不過這些東西,我還是希望能有個人收著,一來這裏麵有些當初查案的第一手資料,說不定對你們破案有用;二來有這東西在,也能給你們提個醒,別忘了這些案子,別忘了還有些人,等著咱們去給他們一個交代。”王德江的手摩挲著那三個已經很陳舊的檔案袋,眼中似乎有遺憾又有些不舍,他注視了片刻,才將這些東西遞了過去。

程沈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後兩人都站起身來,沈嚴伸出雙手,將那份承載著遺憾與囑托的卷宗鄭重地接了過來。

“王局您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忘記這些案子,我和晉鬆可以跟您保證,我們一定會堅持查下去,爭取早日將這些案件解開!”

王德江看著程沈二人鄭重的模樣,欣慰地點了點頭。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程沈二人相互看看,表情都頗為感慨。

“想不到王局當了一把手多年,這幾個案子的卷宗,居然還一直自己保管著。”程晉鬆說。

沈嚴則是看著檔案袋磨起的毛邊感慨說:“王局一定還經常翻看它們。”

“我爸以前就說,王局是身在辦公室但心永遠在現場。”程晉鬆說,“聽說之前有幾個沒破的案子,他一聽說有類似的案子發生,不管在哪兒都會過去看一看是不是同一個凶手犯案。還有我們法證組的那麽多經費和儀器,也都是他幫忙爭取的。”

沈嚴點點頭:“就算不為王局,這些案子我們也應該繼續查下去。畢竟每一個案子背後不光是一條人命,還是一個家庭。”

4月7日。

S市郊,紅山垃圾處理廠。

“向後倒,倒,倒,好!可以了,卸貨吧!”

伴隨著一聲令下,垃圾處理車的車鬥打開,一袋袋垃圾從裏麵傾瀉下來。接著,幾個全副武裝帶著口罩眼罩的工人走上前來,開始對這一車的垃圾進行分揀。雖然四月的S市天氣尚不算熱,但這麽多垃圾聚在一起,依舊發出明顯的臭氣,刺激著人的感官。盡管工人們已經戴上了口罩,但在如山的垃圾麵前,什麽口罩都顯得無能為力。這樣的工作,少有年輕人能夠做得來,所以紅山垃圾廠的垃圾分揀工人大多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們要做的任務也並不算太複雜,隻要對其進行大體的分揀,將一些可以燃燒的物質送去焚燒處理,而剩下的都會填入不遠處那個巨大的填埋坑中。

“現在這幫人啊,吃東西是越來越浪費了。”老劉一邊分揀著垃圾,一邊自言自語地數落著。他分揀的這部分也不知是從哪個小區還是大學收回來的,十袋垃圾中有九袋是食品垃圾,其中不少都有大量的剩餘。老劉將這些袋子都放到一處,準備一會兒去堆填,忽然,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引起了他的主意。這袋子裏麵裝的似乎是豬大腸之類的東西,隻是相比於一般垃圾的亂成一團,這些大腸卻是整整齊齊地疊成了一摞。老劉皺起了眉頭——這是誰有這奇怪癖好,居然把大腸疊起來?難不成這是誰家誤扔的?再往一旁瞅瞅,是一塊扁扁的大骨頭。老劉拎出那塊骨頭,在陽光下端詳了半天,不禁皺起了眉頭。

“欸,”他用胳膊碰了碰旁邊的同事,“你看這個,好像不是豬骨頭吧?”

“啊?”同事正埋頭苦幹,聽到老劉這話忍不住嘲笑了一句,“你還有這閑心看人家扔的是什麽……”

同事的話停在了半途。因為他發現老劉手中舉著的這塊有兩個巨大的耳朵狀的骨頭,這完全不是豬牛羊等動物中會出現的,倒像是……人的盆骨。

同事心中“咯噔”一聲,變得有些不安起來。他猶疑半晌,開口道:“我說,要不你還是打個電話,讓警察過來看看吧……”

半小時後,刑偵隊的警車停在了垃圾場門口。沈嚴等人下車,早已等候在此的派出所警員立刻迎上來介紹情況。

“今天早上,這兒的工人在分揀垃圾時發現了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一些內髒和一塊骨頭,工人看那東西不像是動物內髒,懷疑是人的,於是就報了警。蔣法醫確認過,是人骨。”

眾人跟著派出所民警走向案發地,越往裏走,腐臭的氣味就越濃重,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蔣欣正站在警戒線邊,見眾人來到,她讓王子傑將若幹個口罩、鞋套遞了過去,而後說:“跟我來吧。”

一眾人戴上口罩鞋套,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蔣欣走向內部。隻見蔣欣將他們帶到一堆垃圾附近,指著單獨放在一處的一個黑色塑料袋說:“東西就是裝在這個袋子裏的。”

沈嚴和程晉鬆最先走了過去,兩人蹲下身去看向袋內,隻見黑色的塑料袋中裝著一摞整整齊齊的腸子和一塊人的骨盆骨。隻一見到這個東西,沈嚴的臉色就是一變,他立刻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程晉鬆,果然從後者眼中也讀出了嚴肅及震驚的目光。

蔣欣不知道兩人目光中的深意,隻當他們是被那一摞疊得整齊的腸子驚到,於是解釋說:“我問過發現它的工人,他說這腸子發現時就是這樣折疊整齊的。因為怕影響你們取證,我還沒有將腸子拆開,不過從目測來看這應該是一個成年人完整的腸組織。”說到這裏,她補充了一點,“而且,從色澤上看,它似乎……”

“被人煮過。”一旁的程晉鬆接完了蔣欣的話,他抬眼問,“是麽?”

“對。”蔣欣對程晉鬆能說出這一點來頗為意外,這時她才注意到程沈二人的眉頭都已經皺了起來。

意識到一定有什麽不對勁,蔣欣問:“怎麽了?”

“這起案子二十年前曾經發生過,”程晉鬆對著蔣欣——也對著身後的一眾警員——壓低聲音開口,“而且至今依舊沒有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