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裏的遊魚是沉默的,

陸地的獸類是喧鬧的,

空中的飛鳥是歌唱的。

當你張開雙臂投入天空,

你——

便也擁有了翅膀……

女生站在大樓頂端,看著身外的世界——灰蒙蒙的天色下,四周一片寂靜。幾乎所有的窗戶都黑著,人們都還在熟睡中。女生的嘴唇喃喃地翕動著,應該是在念叨著什麽,隻是實在太過含混,讓人無法聽清。

突然,褲袋中傳來一陣震動。女孩的身子猛地一抖。她掏出手機,打開,屏幕上是一句熟悉的話——

Time to go。

女孩爬上了麵前的矮牆,而後翻過護欄,她站在護欄外不足半尺的台階外沿,雙手抓著欄杆,如一隻即將展翅的白鴿,最後看一眼這個世界。

片刻後,一道白色的身影從樓上飛落,那身影直直下墜,直到與地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音。暗色的**慢慢從白衣下湮出,仿佛一朵在夜色中盛開的黑色玫瑰……

三天前。

雲山路,繪錦整形醫院。

“兩位警官,不好意思,我們院長今天正好去外地開會了,”對方做出一個恰好到處的遺憾表情,而後試探著問,“我能問一下是什麽案子嗎?”

“這個我們不能對外透露,總之我們警方想找你們院長本人談一談。你讓他回到本市後,盡快聯係我們。”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你說這些院長啊、老總啊,每次去肯定見不到人,永遠是在外地開會,也不知道是真有會還是心虛。”走出醫院大門,秦凱哂笑道。

“這些人不清楚我們來找他們是什麽事,不敢貿然見我們也是正常。”沈嚴倒是沒有什麽不瞞,“沒關係,我們就再等兩天,如果這人還不出現,我們就再來。”

說起兩人的這個走訪,還是與上個月的殺人分屍案有關。上個月7號,S市發生了一起殺人碎屍案,凶手的犯案收發與二十年前的一樁懸案十分相似。經警方的不懈努力,他們終於將兩名凶手成功抓捕到案。經審訊,兩名凶手承認,他們之所以犯下這樁案件,是因為在暗網上與一個人“打了賭”。根據種種跡象判斷,這個與兩人打賭的ID名為“C-artist”的人很可能就是當年分屍案的凶手。得知對方在暗網上會提出指令後,警方立刻趕往指定地點,然而不知為何對方識破了警方的布控,在最後關頭逃脫,令警方“一箭雙雕”的計劃破滅。然而,雖然疑犯逃脫,可警方也並非毫無收獲。事情告一段落後,重案、法證組眾人聚在一起,對4月14日那次“打卡”行動重新進行詳細的複盤。

“我們回看了14日當日S大學老校區附近的兩個派出所門口的監控錄像,從監控上看,當日並無可疑人群在附近徘徊。”唐晴先開口,“不過這兩個派出所,一個與早市、夜市毗鄰,另一個附近有一條小商業街,人流都相對比較密集。在市場或是飯店內的人都可能看到派出所的情況。所以很難保證沒有人盯梢。”

唐晴是分屍殺人案後被調入法證組的。四零七案時她被借調進市局,在查案中表現很是亮眼,正好法證組原本也想擴充人手,於是案件之後,程晉鬆和沈嚴商量,便將唐晴留了下來。現在她和沈皓一起主要負責圖像信息處理。

“S大學東門口這邊也基本類似。”沈皓接著唐晴的話說,他在屏幕上放出一組照片,“這是S大學東門口的全景圖,大家可以看到,東門外北側是S大學宿舍區,南側則是一個商住兩用樓,這兩處都有大量可以觀察到校門口的隱蔽區域。尤其當時是晚飯時間,路上還有好多臨時擺攤賣小吃的車子,人流太雜,很難說清誰在監視著門口的情況。”

“所以想通過現場確認觀察者這個思路暫時看是行不通的了。”沈嚴總結,“既然這樣我們換一個思路,從凶手網上的那些行為入手。小皓,把凶手在暗網上發的那些消息找出來讓大家看看。”

“好。”

雖然“自由東方”已經遷移,但是沈皓早就保存下了凶手在暗網上所有發言的記錄。聽到哥哥吩咐,他立刻調取了出來。

“我們先從最後這裏說起。”沈嚴指著最後那段“指令”說,“大家看這段話,去東門,買一瓶法王寺汽水,拍照。這裏有幾個地方值得注意。首先,凶手肯定很了解S大學老校區,他知道東門的樣子,所以可以判定對方是否是拿假照片糊弄他。而且,東門還有一個值得我們注意的事情,那就是當年的案子裏,被害人朱玉的宿舍樓,就是在東門外的這個校區裏。”

程晉鬆點點頭,接著開口:“還有,拿汽水這個動作也很有意思。凶手為什麽要指定拿汽水?而且為什麽是法王寺的汽水?大家都知道,法王寺汽水可是我們S市最著名的本土品牌,二十年前這個牌子很熱銷。凶手指名要法王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汽水應該是當年朱玉愛喝的。朱玉作為一個女大學生,愛喝這種汽水很正常。但是凶手指名要買這個汽水,這個細節就很值得留意了。”

“沒錯。”沈嚴接著程晉鬆的話繼續往下分析,“不隻是喝汽水,還有舉著汽水瓶拍照,這些動作都相當具有女性特征。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是當年朱玉會做的事情。那麽問題就是,凶手怎麽知道朱玉會做這種事。”

程海洋舉起了手:“凶手一直在偷窺朱玉。”

而幾乎同時,還有另一個聲音也響起:“凶手和朱玉是戀人關係。”——是江厲。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出的答案卻並不一致。程海洋看了看江厲,然後向等老師公布答案的學生一樣,將目光轉向沈嚴。

沈嚴沒有直接否定任何一個:“就現有信息來說,兩種都有可能。”然而程晉鬆卻接著說:“我還是更傾向於凶手和朱玉是戀人關係。一般來說有偷窺癖的人,往往不會主動接近偷窺對象;而如果是戀愛妄想型跟蹤者,則通常會有接近被跟蹤對象的欲望。但是朱玉的父母及朋友都沒有聽朱玉說過有被跟蹤或被示愛,所以我覺得戀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是如果是戀人的話,為什麽朱玉的朋友都不知道?”程海洋疑惑,“而且,戀人能對朱玉下得去那種手?”

“這個凶手的心理絕對不能用常人去分析,”這次是沈嚴開口,“當年的案子警方調查範圍非常廣,未必沒有調查過他,但是他能夠一直隱藏住,說明他心理素質極強。”

“我覺得有道理,”崔明友認同地點點頭,“而且分屍不一定是泄憤,也可能是為了阻礙警方調查。但是能做到那個份上,不是他對朱玉根本沒感情,就是他心理太變態!”

崔明友用帶著天津口音的話說出最後一句,有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關於小海剛才說朱玉的朋友為什麽都不知道這一點,我有個想法,”方禮源繼續說,“我覺得,凶手說不定是一位有婦之夫。朱玉知道自己當小三很不光彩,所以才沒有跟父母朋友說。你們想,凶手從犯案到拋屍,所有事情完成得很細致,沒有留下馬腳,這不是年紀小的人能夠做到的。”

所有人都認可地點了點頭。

沈嚴聽完眾人的分析,走到白板前,開始總結大家剛才分析的要點:“所以凶手很可能與死者有戀人關係;他有解剖學知識,可能是醫生或屠夫類工作;現在年紀應該在50歲上下;而且,有一定經濟條件與教育水平,懂得上暗網並會使用比特幣——大家看看還有什麽遺漏嗎?”

眾人看著白板上列出的關鍵詞,剛剛分析到的已經都寫在了上麵。

這時候,沈皓舉起了手。

“還有一點也可以留意,就是凶手的說話習慣。”沈皓說,“凶手在網絡上與馬浩宇有過幾次對話,我發現他語言上有一些習慣,比如說,他很喜歡用分號,而且幾乎都沒有用錯,這個一般人其實很難會注意到;另外,他還喜歡說‘也罷’這個詞,我覺得,我覺得這些都可以作為一定的排查條件。”

沈皓說的這個角度是其他人都沒有想到的,尤其是一旁的唐晴,看向沈皓的目光中滿是驚奇。沈嚴也讚許地點點頭:“是個很好的思路,那這一條線索就交給你了。”

“好。”

“那好,那我們就按照這個角度再重新排查一遍。重點是了解當年有沒有與被害人關係比較密切的秘密情人。另外,也可以打聽一下當年大學附近的各個醫院、肉類加工廠,要一下他們20年前的員工的資料,以方便日後對比。我知道這個調查很困難,幾乎是大海撈針,但是為了死者的公道,希望大家能夠跟我一起再努力一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