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之後,沈嚴親自去拜訪了被害人朱玉的父母,請他們回憶當初朱玉是否有關係密切的年長異性。朱家父母雖然沒有給出可疑人選,但是他們卻拿出了一個本子,本子上記錄的是他們能夠回憶起的朱玉去世前的全部細節:包括她曾經說過什麽話,見過什麽人。想來在漫長的尋求真相的歲月中,朱家人就是這樣一次次回憶過去,尋找丁點的蛛絲馬跡,期望可以借此尋得真凶。拿著這個本子,再看著朱玉父母花白的頭發,沈嚴心裏也是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無法承諾一定能破案,但他向兩位老人保證,隻要案子一天沒破,警方絕對不會放棄。

與此同時,重案組也走訪了當年朱玉的其他同學朋友,請他們回憶案發前的細節。綜合朱玉親友提供的全部細節,結合警方的推斷,以及沈皓、唐晴在網上的搜尋對比,半個月後,他們初步篩查出兩個可疑對象:一位是時任S大學校醫院的醫生陶濤,另一位就是這位舒東育。鑒於陶濤現在已經定居國外,而舒東育卻還在本市,所以警方便先從舒東育調查起。

翌日上午。

“兩位警官不好意思,昨天我在外地開會,讓您二位白跑一趟。”舒東育語氣親和地開口,“不知兩位警官找我什麽事?”

“舒院長20年前是在第三醫院做外科醫生對吧?”

“是的。”

“您還記得朱玉這個人嗎?”

聽到朱玉這個名字,舒東育眼神一動,他看了看沈嚴和秦凱,頓時恍然:“我知道了,兩位警官今天來還是為了調查20年前的那起案子,對吧?”見沈嚴沒有反駁,他接著說,“這起案子當年警方就調查過我們科的所有醫生,最後我們都被排除了嫌疑。”

20多年前,朱玉遇害前半年,她曾經去當時的醫科大學第三醫院做過割雙眼皮手術。朱玉遇害後,第三醫院相關科室的醫生幾乎陸續都被警方問過話。

沈嚴也知道這件事,但是他依舊問道:“你對朱玉這個人印象怎麽樣?”

“警官,說實話,我對這個人沒什麽印象。如果不是當初警察把我們科室整個盤問了一遍又一遍的話,我根本不會記得這個名字。那時候我們每天接觸的病人非常的多,做過的手術不計其數,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我們根本不會記得這些病人的名字。”

沈嚴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接著問:“那說說現在的事吧。上個月14號那天下午六點鍾,舒院長你人在哪裏?

“六點是我們醫院的下班時間,不過我一般都會稍微晚走一點。各位如果想確認的話,我們醫院有監控錄像。”

……

“要我說,這個舒東育也是避重就輕。”從整形醫院出來,秦凱對沈嚴抱怨,“剛剛我們一問到關於當年案子的事,他就開始打太極,一點有用的都不說。而且我剛才注意了,他那辦公室正好對著派出所大門,監控室拍到了他六點多才走,但問題是誰知道他在屋裏是在工作還是在看警方有沒有動靜啊?”

“但是這些都隻是疑點,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沈嚴說,見秦凱垮下臉,他安慰地笑笑,“行了,這案子本來也不是著急的事,慢慢來吧。”

“也是,反正最近也沒案子,咱們正好有時間和這幾個人再死磕一陣。”秦凱說。

聽到秦凱這句話,不知為何沈嚴想起之前程海洋的吐槽——“秦凱就是烏鴉嘴托生,每次他一說沒案子,我們保證立刻來大案。”不過沈嚴當然不會對秦凱這樣說,隻是笑笑開口:“行了,這也快到下班點了,你就別回局裏了,直接回家吧。”

“嘿嘿,謝謝頭兒!”秦凱頓時笑開了花,他立刻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喂,寶寶,我今天下班早,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電影嗎?今天我陪你去怎麽樣?”

聽著秦凱甜得膩人的情話,沈嚴突然心念一動。他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喂,”程晉鬆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怎麽了?”

“你今天忙不忙,能正常下班嗎?”

“還行,今天沒什麽事。怎麽了?”

“我們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沈嚴這話說完,電話那頭似乎愣了愣,沈嚴於是接著說:“咱倆之前查案忙活了好久,一直也沒一起出去放鬆一下。正好今天你我都沒什麽事,我們不如一起出去吃個飯,然後看場電影。或者你有別的什麽想做的也行。”

“唉喲,這不容易,咱倆在一起這麽多年,你終於能主動約我做點兒什麽了。”程晉鬆的聲音帶上了笑意,“行,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不用,我得先把警車開回單位,你先選地方買電影票吧,一會兒停車場見。”

程晉鬆訂的是一個商場中的港式餐廳。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他有一次偶然間發現,沈嚴對粵式小吃很感興趣,尤其喜歡流沙包、榴蓮酥之類的甜香軟糯的東西。果不其然沈嚴這次又點了這兩樣小吃,除此之外還多點了一份奶黃包。

“你說你一堂堂刑偵隊長,怎麽就愛吃這種小朋友的甜食呢?”程晉鬆看著他打趣。

“吃甜食和當警察有什麽關係,還有,男人怎麽就不能愛吃甜食了?你這是職業歧視還是性別歧視?”沈嚴白他。

“謔,還學會扣帽子了?沈隊你厲害了啊!”

說起來,程晉鬆也不過是和沈嚴逗嘴罷了。沈嚴的胃一直都不是特別好,加之前些年在工作中還受過傷,所以這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對於沈嚴來說其實是更合適的。不過作為一個純正的北方人,沈嚴吃飯的口味卻相對更偏南方,這倒也確實蠻有意思。

“說起來,你們今天去問得怎麽樣?”飯菜上齊後,兩人邊吃邊聊。

“舒東育說跟死者沒關係。”沈嚴說,見程晉鬆不出意外的表情,他繼續道,“其實我也想到了,二十多年了,無論是不是真凶,都不會輕易承認的。”

程晉鬆點點頭:“這案子過去太久了,想找證據太困難了。就算我們現在找到了那個在暗網上打賭的人,我們都沒有足夠證據說他就是當年的殺人犯。”

沈嚴抿著嘴唇沒有說話——這一點他也明白,可是當年的案子線索就是那些,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見沈嚴眼色暗了下去,程晉鬆忙拍了拍他的手:“行了別想了,都說了今天是出來放鬆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到時候會有新發現呢。”

“嗯。”

兩個人吃完飯,便去電影院看電影。程晉鬆選的是一部懸疑片,沒想到主要內容又是講老警察三十年堅持不懈追蹤一樁舊案子的。當最後老警察終於破了案子,眼含淚光說自己終於了了一樁心願的時候,程沈二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幾分錯雜。

“你說,咱倆最近是不是和陳年舊案鉚上了?”電影散場後,程晉鬆對沈嚴說。見沈嚴笑笑不說話,他又問,“欸沈嚴,你來S市之前還有麽案子是沒破的嗎?”

沈嚴想了想,開口說:“我在H市的那幾年是沒有,不過再之前……”

“之前?”

“嗯,就是出國臥底那段,我當時臥底的那個大毒梟,最後雖然被抓住了,但是卻沒有帶回國,而是留在了當地。也算是個遺憾吧。”

程晉鬆來了點興趣:“怎麽回事?具體說說。”

“當年那個案子,一開始是邊境附近有幾個人被殺了。警方調查好久,後來發現一個知情人跑到了H市,我讓我線人去找,結果正遇到境外派人來滅口,我線人引起了對方的懷疑,為了掩護他,我就也裝成是販毒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起案子是外國一個毒梟搞的鬼,而當時來國內的那個人就是我們後來行動的三號目標。我因為誤打誤撞入了那個人的眼,所以後來就順勢去了國外做臥底……其間也是很曲折,但最後我們終於還是掌握了那個集團的犯罪證據,將整個集團端掉了。隻是這群人在當地的勢力盤根錯節,最後還是沒能把最大的毒梟帶回國審判。前陣子我聽到消息,說他居然被放出來了。”

“放出來了?”程晉鬆一皺眉,“那他不會找你麻煩吧?”

“不會。”沈嚴搖頭,“當初行動中我完全沒有暴露,事後國內在報告中寫的是我被擊斃,國外那邊應該都以為我死了。而且咱們這兒離那邊那麽遠,他們找不到我的。”

程晉鬆點點頭:“那還好,實話說我對那邊真是不太信得過。”說完他又想起了什麽,“誒對了,那個雇傭兵,就是你救了他一命的那個,他被抓到沒?”

沈嚴略顯意外地看了程晉鬆一眼:“你還記得他?”

“哼,看過你**的人,我怎麽能不記得?”程晉鬆撅嘴。

“你有這麽小心眼嗎?”沈嚴好笑地看著他。

程晉鬆也笑了:“好了我不開玩笑了,那人怎麽樣,被抓沒?”

沈嚴搖搖頭:“沒有,他跑了。”

“跑了?!”

“嗯。”沈嚴點點頭,“其實當時我們原計劃裏沒有他,因為他們算是雇傭兵,沒有在國內犯過案子;但是當地政府似乎覺得他們是不穩定因素,想要借機一並鏟除。然而行動當天,也不知道是他收到了風聲,還是僅僅隻是巧合,總之那人沒有按時出現,後來當地警方去找他們的時候也沒有找到……到我回國為止,都沒再聽到他的消息。”

“這麽說這人也夠精的了。”程晉鬆說,“好在你現在離那邊也遠,也不會再有這種出國的任務了。咱們就老老實實在國內呆著吧,總歸國內安全。”

“嗯。”沈嚴點點頭,而後又問程晉鬆,“那你有沒破的案子嗎?”

“我?”程晉鬆笑,“我怎麽可能有?哥可是破案高手!”

“沒有?你就吹牛吧你!”

“嘿你還真別不信!”程晉鬆開始給沈嚴算賬,“我跟你說,我進警局開始就跟著王局,法證這塊連年投錢不是白花的。而且,後來命案又有破案率的要求盯著,你就說這些年咱們辦的案子有沒破的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強?”沈嚴挑眉斜覷。

——這是一個送命題,程晉鬆當然不會往陷阱裏跳,他諂笑著說:“沒,這說明咱倆強強聯手,所向無敵。”

“滾蛋吧你!”

兩人說笑著上了車,車子啟動離開。而在他們離開後,從一個柱子後露出一個身影,他看著手機中偷拍下的兩人的照片,嘴角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