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上午8點35分。

S市,殯儀館太平間。

“這就是死者,”蔣欣指著停屍台上一具少女的屍體對沈嚴介紹情況,“宋子晴,15歲,初三。她是今天清晨從10層樓上跳了下來,當場死亡。現場初檢,屍體的頭部、胸部有多處骨折,多處髒器破裂,引發內出血,符合高處墜亡的特征。不過當我和小王對屍體進行進一步檢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情況。”說著,蔣欣抬起女孩的左手,“你看這裏。”

沈嚴程晉鬆低頭看去,隻見女孩左小臂上有一片傷口,這傷口似乎是用刀劃出來的,幾條線連在一起,組成了一個飛鳥的圖案。

看到這割傷,沈嚴眉頭瞬間一皺:“‘□□’?”

蔣欣點了點頭:“我也這樣懷疑。雖然死者手臂上刻的圖案不是鯨魚,但是這個往手臂刻圖案的舉動,實在是很像‘□□’。”

所謂□□,是起源於俄羅斯的一種死-亡-遊戲。遊戲的參與者大多是十來歲的青少年,他們會被拉入一個所謂的‘遊戲群’。入群之後,就會人和他們聯係,成為他們的‘導師’。這個導師會要求參與者完成一係列項目,包括自殘、看恐怖電影等等,而這些項目的最後一條,就是要求參與者自殺。而它之所以被叫做“□□”,就是因為這個遊戲中的一個指令,就是要求參與者在手臂上用刀刻一個鯨魚的圖案。

“死者的雙臂上有些試探性傷疤,從皮膚組織的反應看應該都是近一個月形成的。這些都與□□的參與者的情況很像。所以我把你們叫來,希望你們確認一下,如果又有人在搞這種活動,我擔心受害者恐怕不會就這麽一個人。”

“我記得去年國家搞過專項活動,在中小學宣傳過一輪這個遊戲的危害。這才一年的功夫就又死灰複燃了?”程晉鬆感歎,“死者有手機嗎?”

“有,在這兒!”小王法醫應了一聲,立刻將旁邊台子上的一部手機遞了過來,“這是在現場發現的,不過已經摔壞了,看不到裏麵的內容。”

“行,這個就交給我了。”程晉鬆戴上手套接過手機,將其小心翼翼地放在證物袋中。

蔣欣等程晉鬆將手機收好,這才繼續對程沈二人開口:“另外還有一點需要你們注意,我在檢查死者身體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些其他的傷痕。”說著,她撥開女孩頭前的碎發,果然見到其額頭處有一塊明顯的淤青;接著,蔣欣又將屍體翻過身去,但見在少女的脊背上有大量顏色不一的條狀傷痕,有些顏色已經很淺淡,而有些則明顯是新近造成的。這些傷痕縱橫交錯,僅能辨認出的就有十幾道之多。

沈嚴和程晉鬆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這種傷痕一看就知道是用皮帶或類似的東西抽的,這是典型的家暴傷。

“死者和誰一起生活?”沈嚴問。

“據說是和她父親。我在現場沒見到這人,聽說是喝多了還沒醒。剛剛我驗屍發現這些問題的時候,除了給你們打了電話,也給派出所的同事打了電話,讓他們把死者父親叫過來。”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一個人探頭進來:“蔣法醫,死者父親到了。”

三人一起走了出去,隻見院內停著一輛警車,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從後排下了車,這人頭發亂糟糟的,眼睛紅而浮腫,一下車就哭著大吼:“我的女兒在哪兒?”

程沈二人也沒多說,先是將男人領進了停屍間。那男人一看到自己女兒的屍體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奔過去伏在女兒的屍體上大哭起來。

“晴晴啊!晴晴!你這丫頭怎麽說死就死啊?!……”男人哭得撕心裂肺。但隨著他的哭叫,一股明顯的酒氣也散發了出來。待男人哭了一陣後,沈嚴這才開口:“你是死者的父親吧?我是市公安局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男人抬起眼來,也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宿醉未醒,眼神中竟有些迷茫。

“你女兒後背上有許多傷,像是被皮帶抽的,”沈嚴說著,瞥了一眼死者腰間的皮帶,“你能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嗎?”

聽到這話,男人的抽噎聲戛然而止。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手也不自覺地按在腰帶上,爭辯著開口:“那個,孩子有做錯事當爹媽的還不能管了啊?”

“管孩子可以,可是拿皮鞭抽孩子就涉嫌虐待未成年子女。”程晉鬆說著走上前一步,“我們要拿你的皮帶進行比對,請把你的皮帶脫下來。”

“我……”男人再次往後退了一步,嚷嚷道,“不是,我姑娘是自己跳樓的,這用得著你們警察查嗎?”

“你女兒是未成年人,她跳樓自殺,你作為她的監護人本來就有疏於監護的嫌疑。”沈嚴嚴肅地說,“如果我們再發現你女兒的自殺與你的家暴有關的話,你更會被追究責任。”

聽到這話,男人情緒更加激動起來:“啥?哦我供她吃供她穿,結果打她兩下她跳樓了還得賴我啊?你們怎麽不去找她那個賤人的媽呢?她跑了這麽多年連孩子都不管她就沒責任?我跟你們說我也懂法,你們少嚇唬我,我出去就找個律師我告你們去!……”

男人色厲內荏地大叫著,無賴的樣子顯得可憐又可笑。沈嚴也懶得和他廢話,隻對派出所的同事點點頭示意,後者立刻有人過來將男人拉到一旁去了。

這邊,沈嚴則和程晉鬆商量:“看這男人的樣子,他應該是不會主動配合我們調查的。回局裏咱們直接申請搜查令吧,直接去死者家找線索。”

“好。”

警局。

出了電梯,沈嚴和程晉鬆一起往辦公室走去。沈嚴邊走邊問:“手機摔成這個樣子,能修好嗎?”

“這手機就是從高處摔下來把屏摔碎了,裏麵的主板一般不會有大問題。隻要換個屏,基本都可以正常使用。”程晉鬆解釋,“放心,你弟現在維修手機的技術比官方售後還要好呢。”

說著,兩人已經來到法證組門口。程晉鬆推門進屋,抬頭便招呼沈皓:“沈皓,來,修手機了!”

沈皓正在電腦前工作,聞言抬起頭,見自己哥哥跟著過來,就知道一定是又有案子了。他走過來接過死者手機看了看,說:“應該就是屏碎了,我找人送塊屏來,一會兒就能搞定。”

程晉鬆衝沈嚴挑挑眉——看,我說得沒錯吧?

作為現今查案最重要的物證,查驗手機幾乎是每個法證人員的必備技能。不過因為還涉及到開鎖等技術問題,所以實際上還是沈皓處理手機次數最多。隻見沈皓給相熟的維修店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一塊同型號的手機屏便送到了法證組的辦公室。沈皓熟練地給手機換上新的屏幕,一按電源鍵,手機順利開機。而後,他將手機連上電腦,不一會兒的功夫便破解開了死者的手機密碼。待他做完這一切,沈嚴立刻和程晉鬆一起查看起手機的內容來。這一看兩人立刻發現了端倪,死者□□內最後收到的一條消息是昨天半夜來自一個叫“Teacher”的人的,內容是這樣:“水裏的遊魚是沉默的/陸上的獸類是喧鬧的/空中的飛鳥是歌唱的/當你張開雙臂投入天空/你——/便也擁有了翅膀。”

“果然是有人在慫恿她自殺。”沈嚴皺眉。

程晉鬆往上翻了翻,發現這個Teacher和死者有過不少對話,對話的內容就是各種指令,包括讓死者四點起床拍照發給自己、看恐怖電影、抄寫有自殺暗示的詩句等等。包括死者在自己身上劃出的飛鳥圖案,也是對方的要求之一。至此幾人已經可以確認,死者就是參與了“□□”。

“趕快查查這個□□號的所有者。”沈嚴從旁催促。

程晉鬆點點頭,掏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現在這些網絡聊天軟件都有專門配合警方工作的負責人,對方很快便給出了注冊者的手機號。緊接著程晉鬆又聯係電信公司,不一會兒便查出了機主的身份證號來。隻是當看到機主的照片的時候,兩人都是一愣——因為出現在屏幕上的這人二人都認識,正是城西區分局刑偵隊的大隊長鄭健。

查來查去居然查到了自己人,這是二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沈嚴皺眉:“會不會是搞錯了?”

“電信公司和軟件公司都不會出這種錯誤,最大的可能是他的手機號被人盜用,綁定了這些東西。”程晉鬆分析,“不過不管怎麽樣,我們還是需要找鄭隊過來問問。”

於是,兩人聯係了鄭健,以協助查案為名將他叫來了市公安局。一開始聽說有人用他身份信息綁定的□□號對人實施□□時,鄭健滿臉都是荒唐且不可置信的表情,然而當他看到那手機號的時候,他的神色驟然一變。

“這個手機號碼,”他神色嚴肅地抬頭,“是我給我兒子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