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學問

直到齊妙離開自家衛國公府,坐在了前往禮親王府的馬車上,她依然忘不掉祖父那張冷硬的麵容,和那比數九寒冬的北風還寒冷凜冽的話語。

其實全家人誰也不曾不在乎她,是她沒在乎過全家人,沒將親人當做真正的依靠吧!

那時的她一直都認為她能行,就非常不屑與家人溝通,卻不知沒了親人長輩的指點,她根本就什麽都不是,她做什麽都不行!

那她栽在薛梅和薛嘉琳姑侄倆手裏一條命,也當真稱得上是活該了?

那麽從此就將她當初所有的臭毛病統統拋在腦後,吃一塹長一智,努力學會重新做人吧。

齊妙緊緊握了握拳頭,笑容終於重新浮現在臉上,這時馬車也停在了禮親王府的門前。

富華郡主已經在去年秋天定了親事,未婚夫是定國公府的長房長孫陳瑀,隻等富華年滿十七歲後就要辦喜事。

因此上細論起來,她在娘家做姑娘的時日滿打滿算還剩一年多一點兒,這場春宴也就辦得奢華隆重,比齊妙那天有過之無不及。

單隻說在大門內車轎廳裏迎接客人的翠幄碧油車吧,齊妙下了自己的馬車換了車,才進去落了座,就聞到了一股清甜的龍涎香氣息。

敢情這車裏的坐墊靠枕都是熏過香的,而這迎客的碧油車最少也有十輛,若是統統都熏了龍涎香,怎麽一個豪奢了得。

待到碧油車一路緩緩行駛到富華用來待客的大暖閣跟前,齊妙扶著丫鬟的手下了車,又被富華頭上那明晃晃的八寶累絲金鳳晃了眼,她不免挽上這位郡主的胳膊笑起來。

“多虧表姐隻請了說得來的姐妹,否則你這不是逼著人手腳並用往上爬麽!”

富華怎麽會聽不懂齊妙的意思,立刻掩口笑起來:“你這個妙妙,說起話來總是這麽一針見血!”

“表姐實在是過獎了,我祖母和母親都說我這是魯莽刻薄呢。”齊妙咯咯笑。

話是這麽說,齊妙也終於發現了又一個緣由,也就是她當年和薛嘉琳那麽好,為何還沒交下那人,反叫人在關鍵時刻直接捅了她一刀。

其實她待薛嘉琳的好,在對方眼裏都是假象吧?

她說話這麽魯莽直接,動輒便字字句句戳人家的心窩子,薛嘉琳定是早就恨死她了,能真心和她好反而奇怪了。

富華卻是聞言便將自己掩著口的手放了下來,甚至仔細打量了齊妙好幾眼,眼神中也頗有些將信將疑。

妙妙竟然承認她自己說話魯莽刻薄了?

“怪不得那天好幾個姐妹都誇你長大了,原來竟是真的?你過去何曾承認過你自己口不擇言來著?”

她比齊妙年長,兩家又是親戚,當然不會在乎妙妙偶爾說那麽一句半句傷人的話。

可她卻不止一次發現別人被這孩子幾句話頂得臉紅脖子粗,這孩子又咬緊牙關不認錯呢。

“哎呀表姐,咱們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以後改還不行麽。”

齊妙絞股糖般挽著富華的胳膊撒起了嬌。

富華越發無聲的笑起來,笑夠了方才道:“倒也不用全改,有的人她還就欠你幾句話幫她認清地位和處境。”

“譬如你也知道陳瑀有兩個庶出的妹子,他嫡親的妹妹都不曾管我叫過嫂子呢,那兩個庶妹卻偏是人越多越上臉,是當我在乎體麵不會當眾翻臉麽!”

“那表姐今日可請了陳家那兩個庶出的小姐?要不要我幫你對付她們?”齊妙連忙順杆兒爬道。

富華被她笑得不行:“你這個鬼機靈的丫頭!你當表姐是跟你訴苦外帶想利用你呢不成?”

“你也知道我隻請了些該請的,她們倆人可不配來這種場合給我們添堵。”

既是齊妙來得早,為人處世又與過去大不同了,富華便拉著齊妙陪她做伴兒,在這大暖閣門口迎客。

齊妙高興的答應了,心裏別提多感慨了。

若她還是像過去那樣做人,富華雖是她的表姐,想必和她寒暄兩句就巴不得她進暖閣坐著去吧!

看來她還真是得多學學,這說話做人的學問可大著呢。

卻不知兩人不過又說了幾句話,還沒等到新來客,就瞧見禮親王妃隨身服侍的一個媽媽匆匆走來,臉色也不那麽好看。

富華先是一愣,旋即便往前迎了兩步,口中也關切焦急的問起來:“是我母妃哪裏不舒服麽?”

禮親王妃前幾日突感風寒,就連衛國公府擺春宴時都沒去成,最近兩日才剛大好了些;因此上富華不疑有他,隻以為她母妃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那媽媽雖然趕緊安慰著富華說郡主勿急,王妃好著呢,麵色卻越來越苦。

“……貴妃娘娘也不知怎麽知曉咱們王妃微恙,便派了個小內侍來,雖然打著探疾之名,卻想麵見王妃。”

“待到被我們以王妃尚未大好推拒了,那小內侍卻纏著我和幾個丫鬟、話裏話外打聽您今日的春宴,絕口不提告辭二字。”

“我們既然攔了那小內侍見王妃,肯定也不能再進去跟王妃討主意不是?郡主快給我們出個主意吧!”

富華聽罷這媽媽的訴苦,已是氣得柳眉倒豎:“真是豈有此理!”

若說這位媽媽不知道那個小內侍為何死乞白賴打聽郡主的春宴,便匆匆跑來討主意,富華心裏卻清楚得很。

畢竟那天在衛國公府的暖紅軒,趙婧變著法子挨個打聽了個遍,問都有誰家被貴妃明裏暗裏吩咐了,春宴時要邀請薛家女,這就等於將妙妙為何請了薛家女孩兒的緣故悄悄告訴她們了。

富華和襄華、洛華幾個郡主當時先是鄙視了薛家一番,隨即便大大鬆了口氣,感歎著多虧貴妃並不敢對他們幾家王府頤指氣使。

否則這薛家女孩兒們招待起來還不夠叫人煩的。

誰知眼下……又怎麽不叫富華又惱又怒!她雖是皇室女孩兒裏性子最柔和的那個了,那也分個事由不是?

“既是媽媽已經告訴那小內侍說王妃微恙無法見他,便徑直送他離開就是了,怎麽就任由他留下纏磨!”

富華越想越氣,抬腳便想往王妃居住的院子而去。

“若是媽媽拉不下臉來,我這便親自攆他去,還得問問他究竟是來探病還是來搗亂的!”

“他的主子可還不是皇後呢,一個小小內侍便敢來親王府撒野,看我不叫人挖開他的腔子,仔細看看他長了多大的心!”

《貴女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