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聽見敲門聲時,穆炎剛洗完澡。

他租住的小區年久失修,門鈴也是壞的。起初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門外的敲擊聲雖持續不斷,但小心翼翼,生怕人聽見似的。

知道他現在住處的人不多,他摸不準這個時間誰會來敲門,開了門一看,外麵竟站著個穿校服襯衫的陌生小孩兒。

高中年紀,白淨帥氣,因還處在竄個兒的年紀,稍顯單薄。

見門開了,於侑樂立刻挺直腰板,想開口打招呼,嘴形做了好幾個,卻愣是沒發出聲兒來。

穆炎偏頭把人打量一遍,不緊不慢係上浴袍,心道還真來了。接著不等人開口,自己先轉身,“進來吧。”

聽了這話於侑樂明顯遲疑,隻朝屋裏微微探身,沒有下一步動作。

沒聽見動靜,穆炎又懶懶道,“不用緊張,進來坐。”

情緒被看穿,於侑樂短暫掙紮後順著拐進門,手腳發麻地在客廳沙發坐下。

這個間隙穆炎給自己倒了杯酒,回頭看他,“喝點兒什麽?”目光下移,他才發現小孩兒手上還拎著個塑料袋,裏麵裝了顆大鴨梨。

在於侑樂意料之外的,麵前的男人雖如形容中一樣散漫,卻十分好看,尤其鼻子,高挺漂亮,女媧偏心的典型案例。緊繃之下,他目光隻敢半抬,快速擺手表示不用了。

人局促得異常,穆炎靠在冰箱邊打量著他,“多大了。”

“……十七。”

聲音挺好聽,年齡倒讓穆炎有些詫異。人看起來是還小,但按理說該成年了。本還以為他穿著校服是某種情趣。

他不禁疑慮,穆囂會送一個未成年給他嗎?

和穆囂偶遇是在幾天前,下著場大雨。

他和穆囂,從小到大,沒和睦過一天,隻是那天穆囂卻一反常態,執意送站在路邊打車的他回家,看見他租住的破小區一陣唏噓後,意味深長地表示改天幫他找個家政拾掇拾掇屋子。

說是家政,實際上他打什麽主意兩人都門兒清。畢竟穆囂的一大愛好,就是塞人給穆炎。打著分享的旗號,炫耀為輔,膈應他為主。

穆囂雖是個貨真價實的禍害,但也有底線,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事兒絕對不幹,比如睡個未成年。

而他送過來的人,不是他的情兒就是少爺。穆炎是不信那人會費心思跟一個未成年膩乎,但真要是懂規矩的,就算未成年也不會說出來。但他沒再計較,隻等著看小孩兒下一步動作。

雙雙沉默的空檔,於侑樂悄悄觀察了周遭。

這裏和他的房子大體擺設相同,隻是重裝了衛生間又加了個很高級的冰箱。起初進來不太習慣,時間久了,他漸漸適應了房間裏的味道。那味道並不算香氣,但斷斷續續繚繞在鼻間,聞起來像是在冬日伐了一棵樹。

他雖在觀察,卻也掩蓋不住噪音在胸腔瘋長堆積的憋悶,壓得他幾乎想大叫出聲。他迫切地想找個話題,左思右想,隻能幹巴巴地回問。

“你多大?”

穆炎抿了口酒,別有深意地看他,“這個問題,試出來不是更好。”

“……啊?”於侑樂不明所以,隻覺得社交確實難,他聽不明白更接不上話,什麽叫試出來不是更好,年齡怎麽試,測骨齡,還是看牙齒?

“想什麽呢。”見人不合時宜地陷入思考,穆炎走近。

於侑樂被他看得發慌,隻想現在就說再見然後出門下樓回家上床和自己的鬧鍾聊會天然後睡覺。他不自覺縮肩,“不然你還是……直接告訴、我?”

穆炎微微揚唇,喝掉杯裏最後一點酒,不甚在意的眼睛一直垂向沙發上的人。後拉著他起身,倦了似的一歎,“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不知道嗎。”

“知、知道。”當感覺到那隻拿著酒杯的手慢慢環上自己腰時,於侑樂腦內突然一片空白,背幾乎挺出弧度來,“我我……”

“哦,原來你知道的呀。”穆炎貼在他耳朵尖兒上輕笑,熱息兜轉在他曖昧的話語間,卻遮掩不住其中的捉弄意圖,“他都跟你說什麽了,要安撫我,討好我,任我為所欲為嗎。”

“你你在說誰啊……”男人浸濕的發梢若有似無地撩過麵頰,溫潤的水汽卻讓此時的於侑樂覺得危險,他從未經曆過這種挑逗,寒毛立了一身,

“你的老板,或者情人?”要說穆炎起初隻是興起想逗逗人解悶兒,當下卻真有些心猿意馬。懷裏的人不光長相合自己胃口,連腰也夠勁兒,隻是可惜跟過穆囂,他才不會碰。

於侑樂隻聽不懂欲哭無淚,“我的……誰?”

“誰讓你來這兒的,你不知道嗎。”

這句於侑樂確實聽懂了,“我自己要來的。”

穆炎下意識鬆開人,“……你知道我?”

於侑樂連忙點頭,“房東說的。”

這次換穆炎愣了,“誰?”

“房東阿姨。”於侑樂眼巴巴地看他,“他說一樓住著李爺爺,三樓住著王奶奶,六樓住著窮、窮困潦……窮凶極……窮人不窮誌的小夥子……”

房東的原話是窮小子,他開口意識到不好,想改口可畢生所學窮開頭的詞兒又都沒什麽積極含義,這一連串貶義詞說完,他覺得自己是交不成朋友了。他忍不住想質問房東,麵前這人,跟窮小子哪沾邊兒啊。

穆炎皺眉,明顯疑慮。

這時於侑樂又想起沙發上的梨來,“我、我我是今天剛搬來的,就在你樓下。”他捧著梨遞給穆炎,“我上來……隻是想跟你打個招呼。”

穆炎靜默兩秒,難掩煩躁,“你他媽進門的時候為什麽不說?”

於侑樂挺無辜,“你、你讓我進來又讓我坐,我……”

穆炎又用了兩秒接受了這個烏龍,沉著臉接過梨,不再說話。

看他麵色冷下來像忽然換了個人,於侑樂連鼻尖都開始發麻,立馬後退,“那、那你忙,我我回去了。”

人走了,穆炎站在窗邊點了根煙,一陣無語。

他想起小孩兒在自己懷裏止不住激靈的樣子,本以為是太敏感,現在想想不就是嚇的嗎。人看著挺機靈,誰成想是個缺心眼,再怎麽誤會,被一個陌生人連摟帶抱的躲都不會嗎。

按熄煙,他還是沒忍住罵了句髒的。主要他也實在沒想到還會有人搬到這種破地方來,不過再想想也是,誰出來掙錢拎著水果。

或許按常理講,他怎麽都該下樓解釋解釋這是個誤會,畢竟鄰裏間低頭不見抬頭見。但穆炎卻始終無動於衷,隻是人走後,又恢複了自處時那副散漫模樣,仿佛剛才的老流氓不是他。

之後,他完全把樓下的小孩兒忘了。意外的,過了三四天的晚上,人卻又來敲了他的門。

這次穆炎沒再把人讓進來,直接靠在門邊問他什麽事兒。

這時間於侑樂剛下晚自習,自己家都沒回就跑來六樓,聽見他冷淡的語氣,預備了一天的開場白愣是說不出口了。他翻過手心,飛快瞥了一眼,又把手背回身後。

“梨好吃嗎。”

穆炎抬手就要關門。

於侑樂下意識把住門板,“我已經不能進去了嗎。”

之前的事兒,穆炎不解釋小孩兒也沒追問,事情算含糊過去了。可人沒把他當個變態就算了,還又找上門來,看他的手怯怯地壓在門上卻執著,穆炎覺得這小孩兒腦子可能真的有問題,白瞎了這張臉。

他壓下不耐,抬抬下巴問,“到底什麽事兒。”

“我們那天還沒聊完啊,也沒有互相了解……”

穆炎打斷他,“有必要嗎。”

於侑樂垂頭摸著脖子,“沒必要……沒必要那、那你那天還對我那麽熱情。”

當下穆炎更確定他缺心眼,他不禁哂笑,“寶貝兒,記住了,下次再遇見我這麽熱情的人,趕緊跑,啊。”

他沒功夫陪小孩兒聊閑天,扒拉掉門上的手,果斷關門。要說人真是穆囂送來的,那他還有興趣瞧瞧他究竟能幹出點兒什麽來,但他隻是一個住在樓下的高中生,穆炎沒興趣鞏固鄰裏關係。

利落關門後,他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門外,人沒走,又在低頭研究手心,看不見什麽表情。

穆炎沒管,轉身回房間,結果不出一分鍾,門又被敲響。

他本不想理,但敲門聲不大卻持續不停,他忽地一陣煩躁,快步出了房間開門,想著直接給些教訓圖個清靜。隻是看到門外人的神情,已經到嘴邊兒的話突然就給堵了回去。

見他開門,於侑樂擠出一個笑,露出兩排小白牙,“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啊。”

他眼圈兒還泛著紅,氣息也不穩,話卻說得跟沒事兒人似的。穆炎察覺出他迫於什麽原因而在逞強,趁人不注意突然扯過他的手,便看到小孩兒記在手心的幾個詞兒。

梨,工作,愛好。

他計劃了和自己聊天的話題,穆炎半眯起眼睛,盯著他,更不解了,“你到底想幹嗎?”

於侑樂立馬搖頭,停頓片刻,又稍稍抬手指向屋裏,像是想要進屋裏,但瞧見穆炎的神情,抿緊嘴巴沒敢再說下去。

穆炎最煩吞吞吐吐的人,問不出什麽也不問了,冷聲回道,“我平時工作需要絕對安靜,嚴禁一切外界打擾,比如總來敲門的某些人。沒有愛好,梨扔了。”

他說著這些話時,於侑樂一直悄悄搓著掌心,將字跡搓掉後也沒再說話,隻將肩上的書包拉下來拎著,垂頭慢慢下樓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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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山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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