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壁櫥又找了床被子,穆炎看了眼時間,輕聲訓人,“明兒不準備上學了?快睡。”

於侑樂麵向天花板,眼睛偷偷瞄他,“出差順利嗎。”

“嗯。”

“……以後要經常出差嗎。”

“不好說。”穆炎也躺下。

於侑樂趁著這個間隙轉身側對著他,又悄悄看了他兩眼,低頭,想了點兒什麽,再抬眼,一副有話說不出來的樣子。

他的各種神情穆炎盡收眼底,心裏想著絕對下不為例,不然小孩兒以後在他這兒過夜都要習以為常了。他本不想討論什麽,但見於侑樂始終欲言又止,也轉了轉身,側躺著撐起腦袋,無奈先開口,“你不需要總那麽在意我的情緒。”

於侑樂在被子裏蜷起來,“可我怕你會不高興……”

“那我再說一次,那輛自行車,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了,這是你的自由,不管你怎麽決定,我都不會對你產生任何看法,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話再說回來,就算對你產生看法,對我有所影響,你也不需要太在意,明白嗎”

於侑樂不解,“你為什麽不想要我在意你,一般來說……大家都會希望被別人在意啊。”

“每個人的精力都有限,把太多注意力和情緒分給別人,就照顧不到自己,這有什麽不明白的。”

於侑樂覺得穆炎說的不無道理,但其實他真正在意的人並不多,分一分,百分之五十給穆炎,百分之三十給自己,剩下的隨機應變,還是很夠用。

瞧小孩兒低頭還琢磨呢,穆炎提了提他的被子,“明白了就快睡覺。”

於侑樂嗯了一聲,乖乖閉了眼。

穆炎關了頂燈,扭身開了台燈,轉回來發現人又眨巴著眼睛在看自己,“於侑樂你找揍是不是。”

“不是!我、我是想起來還有事情沒跟你說……”於侑樂揪著耳尖兒,“我這次模擬考考了第二名。”

“第二名?”

於侑樂心想你要是不出差說不定還好呢,但看穆炎盯著自己看,隻亮著眼睛補充,“老師說這次數學題挺難的,但我還是考了滿分,班裏隻有我一個。”

“哦,隻你一個。”穆炎隨手撥開他落在眼前的碎發,“是不是每天都在熬夜了,睡眠不足影響身體,勞逸結合沒聽過嗎。”

他本就好聽的聲音此時無可比擬的溫柔,於侑樂忽然屏住呼吸,體內寄生的噪音們也隨著他安靜,每個噪音似乎都被分發了一顆糖,停止瘋狂的竄動,攥著糖站在原地,有的害羞,有的驚訝,有的默默散發著欣喜。

“那按照慣例,是不是要誇一下?”穆炎湊近了些,“侑侑很棒,特別棒。”話說完,他看見小孩兒笑起來,其中分明有嘲笑,穆炎不打算和他計較,抬手覆上於侑樂的眼睛,再次督促,“快睡覺。”

在他的手抽離之前,於侑樂先抓住了他,攥著指尖拉進自己的被子裏,閉上了眼睛。

穆炎任他牽了片刻,抽出了自己的手。

於侑樂立馬又睜眼,看了看穆炎,不太明白,“……不可以嗎。”

穆炎不容置疑的,“不可以。”

於侑樂哦一聲,雙手全放進被子裏,閉上眼睛。

穆炎累了一整天,當下卻毫無睡意。於侑樂買的那本書他已經看了大半,他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書,翻看了兩頁,本以為已經入睡的人卻又冒出小動作。

他的動作很微小,右手慢慢從自己的被子裏伸出,緩緩抓住了穆炎的被子,將被子扯過去一些,然後就不再動了。

小孩兒自以為不動聲色,眼睫卻在顫動。穆炎默默看了他一會兒,放下書,再次決定下不為例,然後輕輕抓著小孩兒的手順勢躺下,拉進自己被子裏蓋好。

沒幾秒鍾,身旁人的表情便舒展開來,呼吸也變得均勻平緩,漸漸進入熟睡。

穆炎覺得,於侑樂會依賴他,其中理由不難理解。童年起相繼失去至親,寄人籬下顛沛流離著長大,不停地適應著新的家庭新的學校,而自己,應該是他第一個脫離學校和家庭自由選擇的朋友,沒有限製沒有顧慮,正因為此,他才會格外珍惜自己。

穆炎不指望被依賴蒙蔽的小孩兒有所謂的親密自覺,那就隻能靠他掌控合適的社交距離。確實挺讓人頭疼的。

第二天於侑樂險些遲到,出門看到依舊放在郵箱上的巧克力,快速折回,又輕手輕腳地回到臥室把它放在了穆炎枕邊。

穆炎醒來後打了個電話。

那頭已經完全習慣接起來叫老大。

穆炎撕開巧克力的包裝,咬了一大塊進嘴裏,立在客廳窗邊,抓了抓睡亂的發,問,“你知道,最近的高中生都玩兒什麽嗎。”

那頭“嗯?”了一聲。

“就是娛樂項目,他們平時,都幹嗎呀?”

電話那邊一頭霧水,心想你問我我問誰去,思考一陣後,便硬著頭皮回,“……可能,桌遊,滑板,音樂節之類的……吧?”

穆炎靜默片刻,才道,“這樣吧,你把能弄到無日期限製的娛樂項目門票都給我弄一些。”他琢磨著,數量太多太少都不好,“每樣六張吧,盡快。”

掛了電話,那邊依舊摸不著頭腦,心想老大昨天回來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突然關心起高中生的文娛生活了。他推算不出什麽,便認為穆炎是在做娛樂項目前景調研。

掛了電話穆炎隨便弄了點兒吃的,剛坐下,卻有人敲門。

門外的人不生不熟,不經逗。

來人抱著胳膊把穆炎打量一遍,笑開,“早啊。”

“早嗎。”穆炎轉身回餐桌。

“之前幾次敲門都沒人搭理,穆總夠忙的啊。”男生跟著進門,揚聲道,“我來就是跟你打個招呼,從今兒起我們就是鄰居了,以後還請多關照。”他自顧自地開了冰箱拿出一盒巧克力牛奶,皺皺眉,“我說的是純牛奶,不是這種顏色難看的調味奶,留點兒心成嗎。”

“那就放回去。”穆炎咬了口麵包,想起什麽似的正眼看了看站在冰箱前鬧脾氣的人,不經意念叨出他的名字,“任暮辰。”

那人勾起一抹笑,“怎麽了,穆總。”

這樣一來,穆炎才真的對上號。不經逗哪裏是什麽穆囂的小情兒,人家正經八百的任家小少爺。他們其實之前就見過兩次,隻是那時任暮辰還是學生,樣子和現在相差甚遠,倒不是容貌上的變化,是氣質和打扮,都大不相同。

姓穆的和任家向來沒來往,再明白點兒是都不該有來往,穆炎不知道穆囂怎麽會和任暮辰混到一起去。

任暮辰在穆炎旁邊坐下,還是喝了一口手裏的奶,然後皺著臉扔到一邊兒,“穆總今兒有什麽安排嗎。”

“別這麽叫,忒客氣了。”

任暮辰的腳勾了勾穆炎的睡褲,單手托腮看他,“那怎麽叫,寶貝兒?”

穆炎別有深意地回看他,“那你怎麽叫穆囂的,一定得跟他區別開。”

提起那人任暮辰立馬變了臉色,像是覺得無趣,垂眼瞧了瞧自己的指甲,“我們早就分手了,我現在對你比較感興趣。”

“誠惶誠恐。”如果穆炎沒記錯,任暮辰應該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這幾年,關於他的風流軼事傳得也挺熱鬧。穆炎和家裏雖然不睦,對任家的人卻也沒什麽好感,當下更沒心思陪任意妄為的小少爺聊閑天兒。

任暮辰氣他對自己冷淡,伸手拉過他的盤子,挑眉道,“中午一起吃個飯,然後兜兜風怎麽樣?”

穆炎拉回盤子,也笑,“很忙,下次。”

任暮辰轉著眼睛想了想,還真就作罷,“好,來日方長。”他起身時趁機挑了挑穆炎的下巴,走到門口又轉身,眉眼中的笑意勾人,“穆炎,我是在追你,你明白的吧。”

“受寵若驚。”穆炎嘴上這麽說,心裏隻一句省省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