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學,於侑樂先回了自己家。穆炎給他發了消息說今天還是晚點兒回來,他打算放下書包拿卷子去他家等著。進了臥室,他先注意到昨天拆下來的鬧鍾零件不見了,再看鬧鍾,秒針正如常轉著。

他會心一笑,拿著鬧鍾一起上了樓。

做完卷子十點半,外麵突然有人敲門。穆炎回家自然不會敲門,他以為會是任暮辰,貓眼一看,元致然。

開了門放人進來,元致然看見是他,揚手打招呼,“喲,你也在呢。”家就這麽大,進了門他便發現穆炎不在,“他人呢,下樓買煙去了?”

和元致然說話於侑樂還做不到自如,特明顯地退後一步隔開距離才說,“他還沒回來。”

元致然一挑眉,“嗯?那你怎麽進來的?”

“……我有鑰匙。”

這麽一聽元致然更覺得不對,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兒,大概琢磨出了點兒什麽,不過他不準備從於侑樂這掃聽。他覺出小孩兒多少不待見他,可越是這樣越想逗他,“你是上高三對吧,這再半年可就高考啦,學習壓力大不大?”

“……還行吧。”

“嘖,那你抗壓能力不錯啊,我記得我那會兒精神壓力還挺大的,做夢都他媽是數學題,睡不夠就算了每天還特抑鬱,把我憋屈的呀,高考完瘋了似的往外跑,等反過勁兒來的時候人都已經在吐魯番了。”元致然邊說邊往於侑樂身前湊,走到桌邊兒,低頭看了看他做完的卷子,突然道,“哎,反正炎兒也沒回來,我帶你出去兜兩圈兒怎樣,就當放鬆一下唄,真不是我嚇唬你,老盯著這些卷子書呀看特容易抑鬱!”

於侑樂瞄了他一眼,小聲撂下句不去,轉身往臥室走。

“不去拉到。”元致然悠哉地往桌上一靠,“哎?我記得某些人還欠著我修理費呢吧,誰來著?是你嗎?”拿著穆炎的修理費,他一點兒都不害臊,“這樣吧……你陪我出去玩會兒,咱倆的賬就一筆勾銷,怎麽樣?”

他這話說得可太不像個好人。雖然於侑樂不覺得那事兒自己有錯,但這人老拿這個說事兒也太沒完沒了。他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相信穆炎,元致然再不濟,也是穆炎的朋友,總不會把他稱斤賣了。

時間將近十二點,穆炎進小區就發現前邊兒不遠處的車眼熟,等看著它拐到自己樓前,才想起來,是老婆,元致然剛娶進門的小老婆。等他走到車跟前,車上的人也沒下來。敲了敲玻璃,元致然才開了車窗。

“喲,回來啦。”

穆炎一眼先看到副駕駛的於侑樂,睡著了,臉有點兒紅。他臉色立刻有些不太好看,皺眉問元致然,“你帶他幹嗎去了。”

元致然不以為然的,“能幹嗎呀,看孩子壓力大,帶他出去放鬆一下唄……沒見過哪個喝果啤喝醉的。”

“他明兒還上學呢你不知道啊!”說話間穆炎繞到副駕,拉開車門就想把人抱出來。

“哎哎,等會兒!”飛快地跟著下車,元致然把穆炎扯到一邊兒,又把車門關上,“我有話問你。”

穆炎不耐甩手,“再說!”

“不成,就現在!”元致然抓著人到車頭,“人孩子好著呢,就是睡著了你急什麽啊。”

回頭看了眼座位上安靜睡著的人,穆炎往車頭一靠,“說。”

元致然瞧出來穆炎挺累的了,挨在他旁邊,開門見山,“你之前說讓我別饞和了,什麽意思?你和潤竹,真沒戲了?”

“嗯。”

“是不是因為這小孩兒?”

穆炎瞥他一眼,下意識放低聲音,“沒有因為誰,我和江潤竹就是朋友,就是清清白白倆人,現在沒可能,以後也沒可能。我希望他好,隻因為他好,他值得,不是因為我有別的心思。”

元致然像是挺惋惜,可穆炎話說到這份兒上,他也明白是真真兒的沒有下文了。後他摸了把下巴,開始撬話,“那你把家鑰匙給人家小孩兒,什麽意思啊。”

低頭摸出煙點上,吐出第一口煙霧,穆炎才道,“就你想那意思。”

“我靠……”元致然雖有所意識,但真聽他承認還是震驚,“你他媽什麽時候換口味了?你、你可真行,高中生啊,到哪一步了?”

穆炎一歎,“就沒說破。”

“謔……我們炎兒這麽沉得住氣呢。”元致然撞了撞他的肩,壞笑道,“怎麽,該不是人小孩兒不喜歡你吧,人我可是幫你試過了,孩子是好孩子,挺單純的,也沒壞毛病,就是嘴上好像不太利索。”

“不可能。”穆炎把這仨字兒咬得很重,變了個語調又說,“但他自己可能還沒明白過來。”

“那你這還猶豫什麽。”元致然忽然一拍胸脯,格外豁達,“我先說,我這兒你放心,我願意改口叫嫂子。”

穆炎噗嗤一樂,笑容淡下去後垂頭,望著指間緩緩上升的煙絲沉默半晌,才又開口,“現在這個階段對他來說很重要,感情算個屁,什麽都得靠邊兒站,再說……他性向應該是正常的,想要個開始不難,好聚好散說著也容易,可然後呢,社會輿論,未來壓力,還能把人拖下水就不管了?退一步說,他本來就喜歡男人,二十歲不到,心性不定,又眼瞅著步入大學,社交環境一複雜,變心幾率跟著劇增……拋開這些都不說,以我現在,還給不了他最好的,你說我猶豫什麽。”

穆炎這番話沒任何毛病,但字裏行間藏著一個定量,他打算和於侑樂長久。元致然默默罵了句髒的,臉都僵了,“穆炎,你他媽……玩兒真的?”

穆炎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

“你是真喜歡啊?”老實說,穆炎不算個濫情的人,但年齡性格都擺在這兒,喜歡上一個和自己差了十歲的人已經挺讓元致然詫異,又聽他如此認真,元致然一時都緩不過來。

穆炎倒是很坦然,“喜歡,特喜歡,這輩子估計遇不著下一個。”

他說完元致然立刻趴上擋風玻璃,看什麽稀奇物件兒似的,眼睛瞪得老大,“我得好好再看看,這他媽不是一普通好孩子!”臉貼在玻璃上,他聽到身邊人不經意地歎氣,又轉回來,“歎什麽氣呀,你要是不想影響人孩子就再等等,現在下不了決心可能就隻是時機沒到,到了那個時機,估計老黃牛都拉你不住。”

穆炎將煙頭按熄在引擎蓋上,換來元致然一聲嚎,“你說,人明明在生老病死的大前提下都能安然度日,卻害怕區區的日月積累,不奇怪嗎。”

元致然想了想,“明白了,十年後,有一小孩兒,看見他叫哥,管你得叫叔。”

穆炎輕笑,“是這個意思。”

元致然砸吧著嘴直搖頭,“可怕,戀愛真是可怕,瞧瞧,把好好一優質男青年折磨成什麽樣子,你風華正茂的怕什麽啊!”

回頭望向車裏的小孩兒,穆炎眼中的光漸漸柔和。他沒再說什麽。可他這小朋友,不是還乳臭未幹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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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山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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