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兩人又聊了幾句,穆炎抱著人回家,幫人脫了衣服塞進被子,關燈自己去了客廳。

於侑樂睡到兩三點忽然醒過來,暈暈乎乎地意識到自己在穆炎的**,卻不見他人。起身看門口,發現客廳有光亮,便下床出了臥室。

客廳桌前,穆炎隻開了台燈,麵前厚厚幾遝資料,正在翻閱。於侑樂出現得悄無聲息,他按了按太陽穴,壓下疲態,才轉頭看人,“起來幹嗎,繼續睡。”

目光落在已經見底的咖啡杯,於侑樂問,“很晚了,不能明天再看嗎。”

“嗯,快看完了。”

“……你最近,是換了工作嗎。”認識穆炎這麽久,於侑樂從沒見他工作到這麽晚。結合著之前他和穆囂的爭吵,他猜穆炎不是換了工作,就是在計劃什麽生意。

“準備。”

“是很辛苦的工作?”

穆炎眼中有不明顯的情緒在湧動,“倒說不上辛苦不辛苦,如果換成了,我會很痛快。”

看著他隱隱揚起的嘴角,於侑樂再次想起第一次見穆炎時,這人身上那種隨心所欲的壓迫感。有所區別的,那時使他指尖發麻的緊繃感不再,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心慌。

“穆炎……以後,如果、如果我們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時常見麵,你能不能,別不理我,別斷了聯係。”

穆炎側頭看他,“怎麽了,突然這麽說。”

他們的人生差了十年,於侑樂很清楚,就算他想和穆炎並肩同行,他也很難追上。鄰居的身份一旦消失,他們間的交集就會所剩無幾,穆炎大概率不會有耐心,和他維持什麽友情。

於侑樂多少後悔說出來,從桌角拿過鬧鍾,連忙岔開話題,“拚的時候沒覺得難啊,我哪個步驟沒裝對?”

目光在他臉上短暫停留,穆炎也沒追問,“喜歡菲力貓?”

“啊?”於侑樂低頭看鬧鍾上的大眼睛小黑貓,“它叫菲力嗎,我不知道……隻是這個鬧鍾跟著我好久了,不是奶奶就是爸媽買給我的,我也記不清了,反正,謝謝你。”

穆炎食指又按了按太陽穴,稍稍勾起嘴角,“我看每次你和我說完晚安還有它的份兒,就猜到它的地位應該和我相當,照顧同仁,應該的。”他見人還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又隨口問道,“晚上去哪玩兒了,開心嗎。”

“嗯……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兒,進了門先點人,我一個,然然哥倆……”

“什麽玩意兒?!”他一句話,穆炎血壓差點兒登頂,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的種種案例逐一跳出來,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先訓什麽,“你、你、你他媽有沒有點兒未成年的自覺啊於侑樂!你倒是什麽地方都敢進啊,還然然哥?怎麽沒聽你叫過我炎炎哥啊?除了點人還幹什麽了?你也不是個小孩兒了,一點兒判斷力沒有嗎?哪兒能去哪兒不能去分不清啊?”

他劈頭蓋臉一頓訓,於侑樂一頭霧水,隻能先挑他有理的回,“可我成年了啊。”

穆炎一怔,“什麽?”

“昨天,啊不,”於侑樂一歪頭,“應該是前天了,我已經十八歲了。”

舔了舔下唇,穆炎驀地有些不能接受,甚至難受,“你怎麽……沒跟我說。”

“我爸媽走得早,奶奶說生日不要慶祝,每年吃兩個雞蛋就可以了,不過今年吃了蛋糕,元旌浩給我買的。”

穆炎想起那天他說要和同學吃個飯,會晚些回家的事兒,原來那個同學又是元旌浩。

錯過於侑樂十八歲的生日,他當下隻是惋惜,卻隱約覺出這會是他此生憾事。他記得,十八歲生日之後,他開始嚐試許多事情,自由和自我都達到頂峰,精神上物質上,也不再有邊界。轉眼十年過去,他依舊覺得十八歲的那一天,是人生不可少的重要時刻。

一生隻有一次的十八歲,他沒能陪在於侑樂身邊兒。

“成年禮物,想要什麽嗎,什麽都可以。”穆炎說。

於侑樂多少是思考了,搖搖頭。

穆炎盯著他,認真到嚴肅的程度,“於侑樂,什麽都可以,不明白嗎。”他說完,不由自主地摩挲起手指,摸到指甲邊的倒刺,煩躁地扯掉。

“不能揪!”於侑樂抓過穆炎的手腕阻止,起身在抽屜櫃裏找出指甲刀,拉過穆炎的手仔細幫他修剪,一邊低聲念叨,“你最近肯定都沒有好好吃飯喝水。”

小孩兒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淨,總抵著筆的中指上有薄薄的繭。被這樣一雙手抓著手擺弄,穆炎下意識吞咽,後偏開腦袋,一手抵在鼻底,緩解口幹舌燥的不適。

於侑樂以為他是不悅,修剪完,撇著嘴鬆開他的手,“怎麽了嘛,我和你說你也沒時間啊。”

“行行,知道了,去睡覺!”天知道穆炎現在多想把人鎖進臥室,畢竟多看他一眼,他就更覺得自己是畜生。

“我知道了!”於侑樂拉著椅子又往前湊得更近,“我知道我要什麽了。”

穆炎把頭偏得更開,以不耐偽裝,“說。”

不放心似的,於侑樂又向他確認,“真的都可以嗎?”

“可以!可以!”

“那你說到就要做到啊。”於侑樂說得並沒有太多底氣,“除了不能生我的氣,不能煩我,不能不理我之外,還不能斷了聯係……可以吧?”

穆炎的目光在他和牆麵間遊離著,語速都加快了,“我不是說過了我不離開。”

於侑樂義正嚴詞道,“但我不能限製你的人身自由。”

穆炎散漫自由了快三十年,奇了怪,當下,突然就想要點兒限製。

後來,他才知道於侑樂他們點的是技師,做的是馬殺雞。至於為什麽那個誰變成了然然哥,穆炎沒能打聽出來。

隔了一天,穆炎手上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晚上八點多,出門去接於侑樂放學。剛出門,正碰上對麵也出門的任暮辰。

兩人對視一眼,任暮辰先開口,“巧啊不是,我正好有事兒找你。”

穆炎不知道他倆之間能有什麽事兒,似笑非笑地回,“還沒搬走呢。”

任暮辰哼一聲,“我為什麽要搬走?我在這兒住得正高興,沒準兒哪天高興大了,把這樓買下來把你趕出去呢。”

穆炎沒耐心聽他瞎貧,“有話快說,忙。”

見人連門都不請他進任暮辰很不滿,眼睛一翻靠在欄杆上,“成,我長話短說,我想跟你合作。”

穆炎麵上不動,“怎麽說。”

“不怕告訴你,我早就看穆誌華不順眼,又加上最近有些事兒傳得沸沸揚揚,所以就想出份力。”任暮辰見穆炎隻是不鹹不淡地看著自己,抱起胳膊仔細琢磨起他的神情,“你和你老子的事兒能傳到我們這些不相幹人的耳朵裏,想必你們家裏早都亂成一鍋粥了吧,不孝子企圖和老子對著幹,喜聞樂見啊。”說完他勾著嘴角,手指指向身前人。

穆炎隻是沒否認,“所以呢。”

“所以你需要我。”任暮辰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淨身出戶啊寶貝兒,你再怎麽厲害也沒法兒彌補財力短板,但我站在你這邊兒就不一樣了,如果你本身有三成勝算,加上我會有六成,概率這麽明了的事兒不用我多說吧。”

“理由呢。”任家可以代表任暮辰,但穆炎不覺得任暮辰可以代表任家。顯然這小少爺並沒思考過和自己同盟所會遇到的種種麻煩。

“我說了,我很討厭穆誌華。”

穆炎冷冷搖頭,任暮辰的話並沒打動他。

“那你需要什麽理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還是說你信不過我,覺得我會和穆囂聯合起來騙你?”任暮辰麵色沉下來,驕橫暴露無遺,“不妨告訴你,我想你贏並不是看你順眼,我就隻是想讓穆囂知道,穆誌華不是無所不能的,穆囂對他事事言聽計從,和我分開也不例外,我就是討厭穆誌華那個老東西,他栽在誰手上都不會比你更解氣。”

穆炎權當白撿了個八卦聽。

“你想看到的,不也是穆誌華栽跟頭嗎,你找得到比我更合適的合夥人嗎。”任暮辰衝穆炎挑了挑眉,“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看不上我,我也確實不了解生意場上那些勾當。但你需要別人的站隊,隻要我和你走得近,猜想揣測自動就會產生,別人就會思考你手上有什麽,人心動搖,天平就會失衡。我們這些人,唯一值錢的,不就是名字前麵的那個字兒嗎。”

聽他說了這麽多,穆炎多少有些改觀,任暮辰倒也不是沒腦子,大概隻是被保護得太好,也不屑去勾心鬥角。

“這件事兒上,我確實不需要你。”穆炎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如果成了,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好吧。”

任暮辰怎麽聽都覺得不對勁兒,等他想反駁,穆炎已經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