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溫水遊魚

唐棠看著任非桐把便攜的小狗食盆擺在地上,再倒上狗糧,末了居然還給泡了狗奶粉。

唐棠托著腮感慨:“你喂狗比我喂弟弟還講究啊——達菲拉生活水平肯定比我高吧?”任非桐瞄了她一眼,低頭把一塊骨頭形狀的狗零食摸出來放一隻小狗麵前:“那你來我家呀。”

唐棠噎住,半晌轉移話題一般站起來:“我去把餡放冰箱去。”

任非桐“嗯”了一聲,一下一下摸著吃得直打嗝的小狗。

屋裏很快傳來唐棠搬動東西的聲音,他用力地在狗鼻子上刮了一下,洗了手,巴巴地又跟了進去幫忙。

到底還是不放心,這不放心出自那隻被他扔進垃圾桶的驗孕棒包裝盒,還是出自對她本人的關心,他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

內疚也好,好感也好,殊途同歸,總之就是不能這麽放之任之不管。

被他揉腦袋的小狗抬頭望了望他背影,再一次低頭與同伴爭搶起來。

唐棠剛端起裝肉餡的盆呢,就被任非桐搶了過去,再要去拿白菜餡,又被他搶先了。最後沒辦法,唐棠便拉了椅子在桌邊坐著看他忙。

任非桐雖然賣力,畢竟不熟悉她家的情況,不是裝錯這個就是放錯那個,洗砧板的時候還把菜刀磕到了地上,唬得唐棠臉色都變了。

隻差幾厘米呢,那刀就插他腳上了。

唐棠說什麽都不敢讓他繼續待下去了,一邊硬著把人往外推一邊嘀咕:“你饒了我吧,別給我添亂了,你幫得了一天,也幫不了我一年啊。”

見任非桐還沒要走的意思,咬咬牙,拒絕道:“你那個工作我也不做了,你要真想補償我,就把那合同給撕了吧。”

任非桐呆了呆:“我們不是說好了,我會負責的,我……”

唐棠很想抱頭蹲下大吼一句“誰跟你說好了”的,任非桐又壓低聲音問:“今天,你身體有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唐棠的臉紅了又白,白又紅,最後隻好直說:“老板,我對你真沒感覺,咱們……那就算個錯誤。你要真內疚,就給點經濟上的賠償什麽的,別的就算了,沒必要,我也要不起。”

任非桐瞪了她好一會兒,才轉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了又回來了:“既然沒感覺,那之前幹嘛答應我試試?耍我很好玩?”

唐棠硬著頭皮說:“就是試了,才知道沒感覺啊。”

任非桐大步走了出去。

任非桐這一走,一連七八天都沒再見到人影。

唐棠悄悄把這事跟田欣欣說了,田欣欣震撼了半天才把這一大堆信息消化了,最後一臉不解地問:“便宜都被占光了,你幹嘛不同意呀?人條件不錯是,都生米煮成熟飯了,你死賴著不出鍋,有勁嗎?”

唐棠不吭聲,田欣欣又說:“難道他技術真那麽差,連錢和臉都彌補不了?”

唐棠睜大眼睛,張了張嘴:“你……你什麽時候,這麽猥瑣了?”

田欣欣嘿嘿直笑,拿胳膊撞她:“說說嘛。”

唐棠紅著臉搖頭,搖完說:“我不記得了。”

田欣欣於是又發散思維:“不過男人也說不準,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你還在鍋裏呢,他當然想讓你去他碗裏。”

唐棠被她繞得暈乎乎的,半天才不大確定地說:“我這都已經在碗裏遊了一圈了吧。”

“那不又遊出來了?”田欣欣鄙視地看著她,“重點是結果!永遠得不到的,那是好的;曾經擁有過的,那也是叫人念念不忘的。我跟你說,任小海那王八蛋,昨晚上發我消息,說自己後悔了,說他老婆沒有我好。”

唐棠終於抓住了重點:“你又跟他好了?去做小三了?”

“什麽呀,”田欣欣把薯片塞進嘴巴裏,“我是這種人嘛,我轉頭就把他的短信發給他老婆了,現在沒準正鬧離婚呢。”

唐棠膜拜地看著她:“你可以呀,什麽時候把他老婆號碼都弄來了?”

田欣欣有點害羞:“之前不是放不下嘛……”

唐棠鬧著要看“複仇”短信,田欣欣果然摸出手機把消息記錄翻了出來。看著任小海老婆回發的那幾條詛咒,唐棠擔心地問:“你真放開了?”

“是啊,”田欣欣兩手托腮,“之前多少還有點留戀吧,昨天收到他那條消息,我突然就覺得……”田欣欣比劃了一下,“覺得挺惡心的。”

唐棠拍了下大腿,也去拿薯片:“惡心就對了!我早說任小海那家夥娘兮兮,不夠男人了!”

田欣欣視線拉長:“那你覺得任非桐惡心不?”

唐棠剛把薯片放進嘴裏呢,差點嗆到:“惡、惡心?沒……沒那麽嚴重啊……我都不記得了。”

“你心虛什麽呀,一個勁地說不記得了不記得了,肯定記得很清楚!”田欣欣給她倒了杯水,“你不惡心他,那惡心崔明舒不?”

唐棠捏著水杯沉思,想了半天,又把杯子放下了:“還真不惡心。”

田欣欣一副閱盡千帆的模樣,興致勃勃地要給她分析:“這說明你兩個都挺喜歡的,一個是餘情未了,一個是戀人未滿。”

唐棠把剩下的薯片都掏出來塞她嘴裏:“你還是分析分析當初為什麽沒發現任小海的劣根性(和諧)吧!”

田欣欣噴著滿嘴的薯片狡辯:“女人一輩子,總有可能遇上一兩個人渣,不能因噎廢食,放著大好兒郎視而不見,要積極尋找新生活。”

唐棠終於有點回過味來:“跟我扯了半天,原來是你自己春心又動了!看上誰了,說!”

田欣欣扭捏:“八字都沒一撇呢,就……就覺得跟他一塊做事很舒服,特有安全感。”

唐棠記得田欣欣接受任小海追求的理由也跟這個差不多,又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那兩人的過往。

想到崔明舒的時候耳邊總跟開音樂會似的回**著疏離的鋼琴聲;而任非桐,幾天的那個夜晚又實在太過狂亂……唐棠果斷關閉了記憶閥門,自欺欺人地拍拍臉振作起來。

任非梓說得對,就當被xx咬了!

按自己事後身體那個不適程度來說,唐棠覺得任非桐應該也是沒什麽技術的,都吃了那麽多藥了她還覺得難受呢!偏偏田欣欣還不肯罷休,自己每天被臆想著的愛情滋潤著,憋不住就想把她也拉入類似的狀態裏,總拿各種戀愛測試啊,男女感情分析的東西來煩她。

“你就是對這兩個人都沒感覺,也可以考慮考慮自己的未來了呀,你總不能當尼姑。”

唐棠有些不可置否,餘情未了也好,戀人未滿也好,都捎著個“未”字。而她的未來,早在決定退學的那天,就已經決定了。

她的身後,除了兩弟弟,還有母親,還有另一戶因為她父親酒駕而遭到重創的陌生家庭。

責任太大,擔子太重,有時夜裏做夢,夢到自己終於年邁,弟弟們高大健康,帶著女友和孩子前來看她……醒來後才哭笑不得地想到,自己同嘉寧差不到十歲,自己要是年逾70,唐嘉寧也應該是花甲之年了。

任非桐固執地要把唐嘉寧對他們關係的排斥稱之為“戀姐”,唐棠卻更願意理解為少年對家庭構成可能要發生劇烈變動的恐懼。

就連小唐僅,都警惕地討厭起任非桐,連達菲拉都不惦記了。

可組成家庭哪有那麽容易的,唐棠自己家的事情就夠頭疼的,一想到任非桐家那錯綜複雜、暗流湧動的樣子,瞬間就抵消了之前產生的那點兒好感。

好在任非桐也轉身得夠瀟灑,連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那句“經濟補償”都不願意回應了。

唐棠便這樣渾渾噩噩地恢複到了之前的生活節奏裏,開店、照顧母親、兼職……暑假到了後半段,不少學生都開始真正的休假和旅遊。跟著唐棠一起學輪滑的那些孩子也算順利出師了,看著小朋友們小鴨子一樣自由自在地在場地內馳騁,唐棠羨慕不已。

他們還這樣小,未來還有那麽多的可能,像是一棵棵鮮嫩的小樹苗。

周五下班後,田欣欣高興異常地抓著她晃肩膀:“之前葛芊芊說給你介紹工作,你不是很心動嘛,我手上現在有個類似的機會,感不感興趣?”

唐棠不屑:“又找我拉琴,我上次有很感興趣?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感興趣了?”

田欣欣“喲”了一聲,“不感興趣啊,那算了,我這就打電話去推掉。”

唐棠連忙阻攔,田欣欣流露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拒絕”的表情來:“我一同事辭職開了家咖啡廳,想找人拉琴弄點小情調,一三五鋼琴,二四六小提或者薩克斯,報酬不算高,但也不會低於行業水準,時間也不長,要不要做?”

唐棠愣了片刻說:“怎麽做,我連琴都賣了。”

田欣欣“嘖”聲:“不用你自備樂器,場子裏都有,也不用拉什麽難的曲子,就那什麽能糊弄人,聽著讓人想睡覺想發(和諧)情的來點就行。”

“還得讓人想睡覺想發(和諧)情,田欣欣,你這要求太高了點吧!”

田欣欣也急了:“那你到底去不去?”

“無本買賣,當然去啊!”唐棠顯得十分的豁達。

咖啡廳開在公交總站附近,客流量倒是不錯,就是缺了點田欣欣誇讚的情調,甚至還有小朋友跑來跑去。唐棠過去時,請來的一個樂隊正在台上熱情的又蹦又跳,女主唱聲音又膩又低沉,居然還跑調。貝斯手則全身心都在走神,跳著跳著電貝斯的電線掉了都沒覺察,光在那自嗨了。

唐棠忍不住看田欣欣:“這跟你描述的有點不同啊。”

田欣欣推著她往裏走:“今天這個是沒辦法,臨時救場的。”

這場救的,最多也就是把車禍現場變成了火葬場,還不如安安靜靜讓人坐下來喝個咖啡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