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天空連接著大地,光禿禿的針葉林除了純潔的白,就是幹枯的褐。

他就站在哪裏,站在他堆的雪人前麵,穿著單薄的灰色外套,張開雙臂,任憑白色的冰晶飄落在自己的發梢上,肩膀上,淡淡的看著他們,溫婉的笑著。

“殺了他!丫頭!殺了他!開槍!”

刑明站在她身後,言辭灼灼,在這冰天雪地裏竟有焚心之感。

她的手在發抖,捏著槍的手在發抖。

“你還在等什麽,殺了他!丫頭,殺了他,我們的行動就結束了,你不是想當警察嗎?殺了他你就是警察了!你不記得阿廷是怎麽死的了嗎?你不記得我同你說過的嗎?要以成為英雄為信仰,要把溫暖的光帶到每一個黑暗的角落,殺了他,殺了他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一起去錦城”

他還站在哪裏,沒有跑也沒有躲,站在漫天飛雪之中,靜靜的笑著,幹淨的像個青春正好的男孩。

她在猶豫,她在遲疑,握著槍的手,控製不住的顫抖。

“我告訴過你的!他確實救過你的命,但絕對算不上是你的恩人,他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他殘忍,血腥,狠辣,枉殺了多少無辜,你也是親身經曆過的,我父親,還有金三角那些手無寸鐵的農民,他的親叔叔,都死在他手裏,殺了他,快殺了他!”

我是個反麵例子,是救不回來了,可是你還年輕,小陽,你才十八歲,十八歲正是要讀書的年紀。

我活在刀口上,可能明天就會死,時間很少,所以我想告訴你,在我還在的每一天都無數次的向你重複,我愛你,很愛很愛你……你,就是我的紅嘴藍鵲……

那個……我們是剛搬來的,所有的一切都才剛剛起步,可以……便宜一點嗎?

他的一字一句一顰一笑,一一在她腦子裏回閃著,盤旋著……

終於,女孩“啊——”的一聲,崩潰大喊,調轉槍頭,打中了自己的腦門。

向陽猛然睜開眼睛從**坐了起來,零下十幾度的溫度,這一覺竟然睡得大汗淋漓。

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掛在床頭那件鮮紅的大衣吸引了。

“醒了啊……”聽到了臥室的動靜,在廚房做飯的男人才端著熱騰騰的早餐走了進來,“就算到你這個時候該醒了,快去洗漱,先吃早餐”

她看了看床頭的大衣,又看了看他,滿臉的疲憊,眼睛裏都是紅血絲,“你哪來的錢?”

“我還能哪來的錢,去偷,去搶啊,當然是我找到工作了,一件衣服而已,能費多少功夫啊,這裏氣溫低,快去洗漱完吃早飯,要不然一會兒都涼了”

他這麽說,她也就沒有再多問什麽了。

路過他的時候,清楚的看到了他手腕的地方有一片青腫的痕跡,“手怎麽了?”

男人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沒事,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俄羅斯這種地方,下起雪來,斷斷續續的綿延不絕,通常連著大半個月都不會停。

才下了三四日,家門口就積了厚厚的雪,不做清理腳邁不出去,車也開不出去。

向夜找的是一個夜晚的工作,清理積雪的時間是在每天早上回來的時候,掃完雪,給她煮完早餐,就會補個覺,下午醒來陪她說說話,晚上再繼續出去工作。

有時候,她見他實在是疲倦了,主動提出要承擔掃雪和煮早餐的工作。

他都微笑著拒絕了,說女孩子哪能幹這種粗活呢?

他每天早上回來,都會帶一些全新的家電回來。

有時候是燈具,有時候是電視機,有時候是冰箱,有時候是暖氣機……

他拿回來的東西一次比一次多,也一次比一次貴。

甚至有一天,他居然還帶回來一個貝殼做的風鈴,在她麵前晃了晃,清脆悅耳的聲音哐當直響,“好不好看?今天在街上看到一個小女孩在賣貝殼風鈴,她說都是她親手在海邊撿來,親手做的,我見著好看就買來了,喜不喜歡?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把他掛在臥室的窗邊吧”

這些日子吃的食物也都是他準備的,前些日子肉類居多,這些日子添了蔬菜和水果。

有時候做飯,都能聽見他在廚房裏嘮叨,“俄羅斯這地方還真奇怪啊,蔬菜和水果居然比肉還貴,等來年我們自己種了拿到集市上去賣,就不愁沒有錢花了吧”

當然,她也明裏暗裏的打聽過他找的工作,甚至還做了大膽的猜測,“你找的什麽工作啊?不到一個星期就把家裏的家具家電都換新了,來錢這麽快的嗎?你不會真的去當那個小廢物的老師了吧?”

“嗬嗬嗬嗬嗬……”提到工作,他總是清脆的笑幾聲,“那個小廢物是個名副其實廢物,怎麽學都學不會的,我哪有本事教他啊,我答應過你的,你不喜歡的事情,我再也不幹了,我不會教他,你也不用擔心,不是什麽違法的工作,賺錢養家是男人的責任”

隻是偶爾,在他做飯的時候路過廚房,能看到他時不時揉一揉肩膀,捏一捏手腕。

這天早上,外麵的雪略微停了一兩個小時,向陽窩在被子裏稍微多睡了一會兒。

男人興衝衝的跑進來,將她從被子裏拉了出來,興奮得掏出來一個精致的禮盒,“小陽,看哥哥給你帶什麽回來了”,禮盒裏躺著的是一枚鑽石戒指,“那天看見你在櫥窗裏看了好久,一定很喜歡吧?”

戒指,是那枚鑽石戒指,她記得這枚鑽石戒指,也清楚的記得它的價格,一百萬。

“來,戴上看看,合不合適?這幾天都瘦了,不合適就等哥哥把你喂胖一點再戴”他無視她啞然的表情,自顧自的把戒指往她手指上戴。

戴好之後,還捏著她的手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番,“真好看,我妹妹,眼光就是好,我們拍的婚紗照你都沒有戴戒指,有了這個,我們改天再去拍一套好不好?”

他笑得眼睛都彎出了褶子,嘴角那處原本不明顯的青腫顏色加深了許多。

向陽哽咽了一下,強逼著自己收回了情緒,“你……你的臉怎麽了?”

男人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胡亂的扯了一句,“沒事,開車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方向盤了,今天想吃什麽?哥哥給烤雞翅好不好?”

“不了,我還沒睡夠,還想再睡一會兒”她說著又躺了下去,裹進了被子裏。

她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男人也躺在了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發溫柔的笑著,“也行,那我也補個覺,一會兒睡醒了肚子餓了,就把我叫醒給你做飯,嗯?”

捏著手指上這個冷冰冰的硬疙瘩,她還哪裏能睡得著啊。

可男人卻是說睡著就睡著了,不到十分鍾,都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了。

她慢慢轉過了身,看著他的臉。

他還是那麽白,比外麵的雪還要白,柔軟的眉骨,清澈的雙眸,修長的鼻梁,淡淡的薄唇,隻有嘴角那處的痕跡不怎麽搭配,經曆了這麽多,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和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

溫文爾雅,就像是從書裏走出來的絕世佳人。

她看著他,看著他,淚水不自覺的滑過了眼角,又怕吵到他,隻能將所有的嗚咽都咽進了肚子裏。

他太累了,實在太累了,這一覺從白天睡到黃昏,她怕吵醒他,索性也一直都沒有動。

男人睡飽了起來,見她還側著身閉著眼睛,溫柔的捏了捏她的耳朵,“起床啦,小懶貓,這天都要黑了,你不會和這裏的大黑熊一樣,因為天氣太冷,要冬眠了吧”

女孩哼唧了一聲,裝作沒有睡醒的樣子打掉了他的手,“別吵,好困啊”

“都整整一天了,真的不能再睡了,我要去給你做飯,做完飯我要去工作了,你一會兒起來吃啊,一定要吃飯啊,太瘦了……”

他下了床,在廚房做好了飯,自己隨意吃了一點,就開車出去了。

聽著外麵的發動機漸漸的沒了聲音,向陽才起了床。

廚房裏熬了一鍋粥,烤箱裏還有她喜歡的烤雞翅膀,還沒來得及盛出來,就聽見了外麵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她以為是他忘記帶什麽東西,又回來了,出去看了看。

“大哥,大哥!”費斌從他心愛的吉普裏麵下來,急匆匆的就往他們家裏闖,他四處叫了一圈,看見向陽,道了一句,“嫂子好,我大哥呢!我有急事找他!”

“他出去工作了,什麽事啊?”

“啊?出去了啊!完了完了完了!”他記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原地打轉,“我先不和你說了啊,我得馬上找到大哥,要不然他今天晚上會被人打死的!”

費斌急匆匆的就又折了出去,向陽顧不得多想,三步並作兩步追出去攔在了他前麵,“你在說些什麽啊?什麽被人打死?”

可小廢物這時候根本沒有心思搭理她,“這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我得快點了,要不然真的會出人命的!”

他拉開車門上了車,向陽也跟了上去,“邊走邊說”

“哪裏很危險的,嫂子你還是不要去了,像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很容易被人搶過去當壓寨夫人的!大哥要是知道我把你帶過去肯定會扒了我的皮的!我救一個大哥已經很辛苦了,沒有功夫來保護你的,你還是在家裏等……”

他喋喋不休的,回頭看見了向陽的眼神,最後那兩個字好不容易才吐了出來,“著吧”

向陽看著他,隻靜靜的說了兩個字,“開車!”

小廢物哽咽了一下,發動了車子,“得,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大哥的女人肯定不是什麽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