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開飯的時候,我聽見隔壁監房的們開了,有兩個犯人經過我們八號監房的門口快步向院門走去。徐懷斌對我說:“走,拿上下麵那個塑料盆和塑料桶,幫我去打菜,以前是我幹的活,現在你來了,你去吧,就到飯車那裏把菜打回來就行,飯車陶大年會推到監房門口。”

這時,院門大開了,出工的犯人進院了,所不同的是,沒有人報數,而是由內務大組長站在門口清點人數。後來我知道,老殘隊裏麵有好多是聾啞人……

各個監房都有一些犯人回來,我們監房也有四個犯人出工的,監房裏麵我前麵的十號床位是空著的。四個出工的犯人兩個是六十多歲但身ti硬朗的漢子,還有兩個年輕的,我看到他們的飯缽都是用塑料袋套起來的,徐懷斌告訴我說,那兩個年紀輕輕的一個都是肝炎患者,病重了就去監獄醫院住院,病情稍有好轉就回來幹活。

每個監房都有一名犯人出來端著飯盆去院子當中的菜車打菜,我也端著菜盆走過去,院子裏麵的犯人都在看著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我知道,是我的囚服太髒了,我看到他們都很幹淨,在我們四隊那樣的車間幹上一個月,囚服就別想洗幹淨了,也沒有時間洗,每天滾在料堆和半成品裏麵,顏色、線頭、粉塵、灰土,會很快把人弄得很髒。

小廣東負責打菜,旁邊還站著一個五短身材的黑漢子,這個就是老殘隊的內務大組長胡慶良,是個殘疾,左腿是假肢。

胡慶良看到我過來,對我說道:“你是四隊調過來的?”

我點頭笑著說:“是,上午剛剛過來。”

“行,這裏有什麽事情你就來一號監找我。”他說道。

小廣東給我的飯盆裏麵盛了一些尖椒炒蛋,特意多給了一些雞蛋,在我的塑料桶裏麵倒了半桶紫菜湯。邊給我打菜,邊說道:“這是咱隊的大組長,叫阿良的。”

我說:“喔,阿良大哥,那就還請多多關照了!”

阿良說道:“你們有文化的人我老歡喜了,沒事來一號監坐坐,那個小廣東,下午去儲藏室看看,還有沒有新囚服,你這囚服太髒了,扔掉算了。”

小廣東說道:“不用,我那裏還有幾套新的,給他就行了。”

我連忙道謝,拎了桶端著菜盆回到監房,徐懷斌讓大家把自己的飯缽都放到前麵的台子上,他用一把大飯勺子給每人盛了一勺,分配的很均勻,老姚阿毛就坐在自己的床邊,等徐懷斌過去給他盛好菜。

兩個神經病異常的安靜,都老老實實地等著盛菜,規規矩矩地在門口等飯車過來。

陶大年是個一米八十多的大個子,很瘦,看上去典型的海港街頭混混阿三的形象,他吆喝著挨個監房推飯車過來,手裏麵一把飯鏟子,喊道:“後麵的先別出來,六號監出來打飯……七號監出來打飯……”很快就到了我們八號監。

我們依次端著飯缽出去,陶大年說道:“哈哈,來新戶頭了!一看就是從車間直接過來的,看看你這一身!”

我笑了下道:“我叫何生,請多關照!”

“好,關照!來一大塊飯!別的我就關照不了了,哈哈!”說著鏟起一大塊板飯給我。

我忙說:“不用、不用,太多了吃不掉的!”

旁邊的孫勝天對我說:“給我分點吧,我吃不飽,這家夥從來不給我打滿。”

陶大年說道:“不給他!他吃飽了就知道鬧人!別理他!”

我還是撥給了孫勝天版塊飯,他點頭哈腰地感謝我,對陶大年說道:“同樣是文化人,你看看人家多助人為樂!嘿嘿,你陶大年就知道欺負人,你以為我怕你呀,你覺得自己是牢頭獄霸了,我告訴你,牢頭獄霸是要被打倒的……”這家夥犯病了,端著飯缽在那裏喋喋不休、語無倫次地開講了。

張平皺著眉頭對我說:“你別給他飯,他是個神經病!”

孫勝天聽到了,回頭對張平道:“你才是神經病呐,你ba爸、你ma媽,還有你光腚讓我搞的的妹妹,你們全家都是神經病,都不得好死!”

我靠,我趕緊端了飯進去了,兩個神經病打起來,我可不想在當中參合。

徐懷斌大喊一聲:“都給我進去吃飯!查那戇比樣子!”

一聲暴喝,都老實了,乖乖進去坐在小木凳上吃飯。我拿出那支不鏽鋼的大茶缸,打開,分給徐懷斌一調羹,他吃了一小塊辣醬和大蒜泡過的火腿腸,連連點頭道:“味道老好!”

陶大年很快在外麵分完了飯,把飯車推到院內的大水池邊,小廣東在那裏用一根黑色的橡皮水管子衝刷一個大飯盆和湯桶,陶大年把幾塊大飯板也用水管子衝洗了,在飯車上裝好,這時炊場的犯人就過來收飯車了。

至此,陶大年和小廣東兩個的勞役就算完成了,他倆端著自己的飯缽進來,在監房後麵用兩隻小木凳上麵放了塊小木板,把幾個飯缽擺在上麵,小廣東對我說:“東北,過來,外麵坐在一起吃。”

我們起身提了板凳走到後麵,我們三個圍了木板坐下,小廣東說道:“歡迎東北來我們監房!開兩個罐頭。”說著從身後的床底下拉出一個大紙板箱子,從裏麵掏出來兩盒鐵盒罐頭,一個是紅燒牛肉,一個是梅菜扣肉,陶大年和小廣東一人一個打開了,我趕緊起身到我的內務箱拿出一盒魚罐頭,也打開了,放在一起擺了一桌。

小廣東變戲法一樣又拿出三小瓶可樂,陶大年說道:“來!歡迎新戰友,幹杯!”

我們舉起可樂瓶碰了一下,喝了,我悄悄看了看前麵的徐懷斌,老頭一本正經地在埋頭吃飯,並不看我們這邊,到是監房裏的其他同犯,不時地向我們這裏瞄上幾眼,我們吃著罐頭,小廣東把我們三個人的尖椒炒蛋倒在一個稍大一些的搪瓷缽裏麵,拿出來一小瓶香油倒進去一些,又拿出來jing鹽、白糖、雞jing,倒進去攪拌。

我有些驚呆了,說道:“小廣東,你真行,你咋啥都有啊?”

陶大年笑著說道:“咱小廣東是咱老殘隊的美國大老板,廣東人就是厲害,會做生意!”

小廣東笑道:“別聽陶大年瞎吹,做啥生意!”

這時,一個白頭的老犯人進來了,直接就奔我們這邊來了,手裏拿著兩盒牛肉罐頭,遞給小廣東說道:“小康,你看我就這兩個罐頭了,能不能多給點?”

小廣東說:“行啊,都是老關係了,給你五根大前門!”

那老頭點頭哈腰接了煙走了,我說:“靠,你這裏是換煙的啊?”

小廣東說:“我呐幫著咱隊裏麵進煙,這麽多年了有些老路子,東北你以後抽煙就跟我說,你那個三五我現在沒有,國產的,基本上都有。”

我說:“那個,硬盒的迎客鬆什麽價錢?”

小廣東說道:“你要的話,咱都是一個監房的,就一張紙頭九包,別人來拿都是八包。黃山也是這個價,黃山好抽,我們都抽黃山。”說著從裏麵衣兜掏出一包黃山煙,打開遞給我和陶大年每人一根。

陶大年說道:“小廣東,上午我他ma的手背,又賒了一包大前門,你先借我一包,我下午得還給人家。”

小廣東板著臉道:“你丫一天到晚就知道賒賬,都一條多了,什麽時候結賬啊!”

陶大年訕笑著道:“這個月底,俺來郵包,到時候就有紙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