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並不淺,那小溪對麵的人都是繞道上遊過來的。上遊半裏不到的地方,一處水麵特別窄,還架著原木作橋梁。

彭磊現在好懷念家裏那熱汽騰騰的澡盆,若是此刻能浸在熱水裏,那一定是絕美的享受。剛剛過去的這一天一夜,身上大汗連看小汗,好像沒有一刻停過。偏偏白露MM關心男人的冷暖,從貼身的褲頭到外麵擋寒的棉褸,一件也不許少穿,而且都得換新的,所以彭磊同學比別人更不怕冷,當然出的汗也更多。此刻心情放鬆下來,隻覺得身上好像有千百隻蟲蟻在爬,別提有多難受了。

“……苗大哥,有人想要這幾頭野豬,你看怎麽樣?”梁聃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請示。

對岸的人連跑帶跳,最快過來的幾個正圍著三頭野豬評頭品足,腦袋好使的已經和梁聃談起了生意。剛才他們這邊的動靜太大了,此刻小河對麵已經聚了許多的人,有的人不願意走獨木橋,一小會兒的功夫,小溪裏甚至有了好幾條竹筏。

和野豬搏鬥的地方距溪邊不遠,但是溪邊亂草雜樹不少,河對麵的人當然不可能看清細節。野豬身上觸目驚心的箭矢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梁二先生那張精致的強弓,那把包裝精美的短劍,還有那身千瘡百孔的棉襖,梁二先生理所當然地就是殺豬英雄。搏殺這麽大的野豬並不比搏殺一頭成年公熊輕鬆,更何況是三頭野豬。

“木大英雄是哪個村的?我家主人對英雄很景仰,不知英雄是否願意屈尊相交?”說話的是一個30多歲的中年人,是最早跑過來的幾個人中的一個。他的那個主人卻是乘竹筏過來的,臉皮嫩得很,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子。梁聃和彭磊商量了一陣怎樣處置這些個獵物,還沒來得及和剛才出價的老兄談判,有人已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交友了。

彭磊已經和梁聃約定好了,今天所有的事由梁聃全權處理,所以梁聃被人圍著的時候,他還在仔細地擦洗身上野豬的血沫--和古人打交道的經驗,彭磊同樣沒法和梁二比,幹脆就什麽都不管,樂得省心,反正這三頭豬也是意外之財。

梁聃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不過此刻也被眾人瞻仰得老臉發紅。這個年代是朋友越多越好,有人主動結交,當然是不能冒然回絕的。趕緊放下生意,隨著中年人去見那位叫芹的小朋友。

“木兄真是英雄,我們在遠處見到兄台和豬搏鬥,心裏還在替兄擔心呢。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們竟然殺了這窩豬。”芹的大眼中亮著水汪汪的亮光,拉著梁聃的衣袖道,“我平生最欽佩兄長這樣的大英雄,兄長一定要去我家做客,讓我幫兄長把這三個豬送回家,兄長也可以拿到對麵村上去賣掉。”

“小芹,你這小子真賊,老子想賺一點小便宜也不行。哈哈哈,木兄弟真是英雄了得,我方乞也是佩服得很。來來來,大家別看熱鬧了,把豬抬到筏上去。今天我一定要這頭大豬,我請客,我們全村提前過年。”

最早提出和梁聃做交易的家夥一臉的絡腮胡子,長得很有個性,有點像畫報上的猛張飛。此刻哈哈大笑著,不管梁聃是否同意,指揮著人把豬往竹筏上移。豬太重了,還真是不容易,有兩位老兄甚至差點掉進水裏。

梁聃找出他射殺的那隻野雞的時候,彭磊同學也終於洗好了他的臉。不管怎樣洗,身上這套新衣服肯定是報廢了,豬血混著人血,即便是用超強去汙的洗衣粉也不可能還其本色,更不要說這個年代連光榮肥皂也沒有。不過這三頭大肥豬應該能值些錢的,至少能換回兩套棉衣吧。

一大群人簇擁著梁聃,彭磊隻能默默地做跟屁蟲,誰讓他的衣服上沒有一個破損的地方了。梁聃有點不好意思,彭磊卻是心安理得,沒人注意的時候還能掏些肉脯、鍋巴補充能量。不過做英雄的待遇就是不一樣,那些人也真是有點勢利眼,第一批過河的筏子上竟然沒有彭磊的位置。看梁聃尷尬地在竹筏上掙紮,彭磊揮手讓他先走,自己找身邊的人搭訕。

“大哥,這裏什麽時候有人住了?前幾年我來過這裏,很荒涼的。”

“唉,我們都是逃難過來的,又沒有本事打獵謀生,熊伯就把我們安置在這月牙湖了。也是今年人才多出來的,前些年隻有很少的幾戶。”

“原來是這樣,我竟然沒有聽說過此事,真是慚愧。”彭磊心中徹底放鬆了下來,看豐族的動靜,至少可以確定,熊伯還沒有投到豐伯的陣營裏去。

“熊伯英武,但願他能擋得住北國的大軍。有熊族有尊駕弟兄這樣的英雄人物,我們的擔心真是很可笑,請苗兄不要見怪。”那個和彭磊聊得起勁的家夥也是30歲左右的年紀,雖然穿著樸素,但是談吐優雅,真的不像是整日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

“慚愧,我們也是情急拚命,差一點就被傷了,哈哈哈。”彭磊謙虛著,終於也等到了竹筏,不過等他到了河的對麵,梁聃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哈哈哈,苗兄不用急,一定是被小芹請去了,我帶兄過去就是了。”那個和彭磊很投機的家夥叫石琅,笑著說道,“小芹雖然年輕,卻也是勇武過人,連方乞那家夥也不能勝他。聽說他們在逃難的路上曾遇上柏灌國的大軍,不過他們一家人個個勇猛,所以有驚無險,平安地逃了出來。”

“是嗎?在下見識太少了,北方的戰亂隻是耳聞。我看這位小芹身材纖瘦,想不到竟然還是個英雄人物,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們熊伯絕對不會放棄這片家園,有各位勇士相助,即便是天上的魔兵也不能讓我們屈服。”彭磊突然間覺得語言匱乏,於是又搬出了一大堆現代詞匯。

“苗兄談吐不凡,身量魁偉,在下怎麽沒有聽說過苗兄之名呢?我曾見過熊汗,神采好像並不能勝過苗兄,熊伯麾下真是珠玉無數啊!此地水草豐美,民風淳厚,我們實在是不想再流Lang了。柏灌國連年征戰,赤地千裏,民不聊生,和下羌國的戰事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他們若是南下,隻要一擊不勝,必將兩麵受敵。其實這麽多的人逃難南下,甲芒的大軍怎麽會不知道,他是不敢。熊伯若有決死之心,我們根本就不用擔心的。”

“石琅兄一定是個不凡的人物,熊伯怎麽不將你留在大村?”彭磊使勁地揉眼睛,把身邊這位身高不足165厘米,留著短須,腰上掛著短劍的家夥重新打量了N遍。

“哈哈哈,村夫妄語,苗兄不要見怪。請!”石琅笑著將彭磊引過土坡。他們兩個不緊不慢,已經是落到最後了。

轉過土坡,一道順著土坡用亂石泥坯壘起的高牆躍入眼簾。這牆已經有城牆的雛形了!高近三米,厚也有半米多,牆上還有方形、圓形的孔。高牆裏麵的村子更是不同凡響,房子都是竹木搭起的,甚至還有幾棟樓房——本來彭磊一直以為他們鳥族的房子是最現代化的,梁公的見識再加上他鳥人的指點,在其他種族還住泥坯茅屋的時候,他們鳥族大多數的房子都是竹木結構的套房,也都有了采光的窗戶。為了保護環境,後來搬到衝水坡的人所建的房子,彭磊還專門設計了汙水管道。看眼前的這個難民營,房子的構造非常合理,大多數都有了窗和門。粗略地估計,應該有數百家人家,分散在兩條人工開挖成的大水溝旁。稍遠處的坡上也有少數,不過房子結構簡單得多,應該是稍早期的建築。中間一大片空地上架著幾排涼棚,就像是一個小市場,此刻那裏人頭湧動,彭磊他們獵到的三頭大豬都擺在那裏。

**,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城了!彭磊暗暗吃驚,知道那些難民中肯定有能人。石琅應該是早就預料到了彭磊會有這樣的驚歎,微微笑道:“從北方流Lang過來的大多數是家財殷實的大戶,曾有豐族的不肖之徒來此地打劫,為了不生事端,我們隻能築此高牆了。熊伯離我們太遠,此地又太荒涼了,除了惡徒騷擾,有時還會有猛獸來侵擾,建高牆護村實在是很不得已。天下若能太平,我們怎麽會這樣勞心勞力呢。”

彭磊已經決心在這裏留宿一晚了。一個好漢三個幫,劉備有了關、張、趙還不夠,還要三顧茅廬請諸葛亮。他彭磊既然想幹一番大事,當然也得找幾位能人幫忙了,一個梁公肯定是不夠的。眼前這個村子裏就是藏龍臥虎,石琅、方乞他們都是可用之材。拱手笑道:“在下弟兄去豐族拜訪朋友,想抄近道回家的,沒想到竟然能結識石兄。石兄見聞廣博,和石兄相比,我們就像是井底的蛤蟆。不知道熊伯有沒有來過這裏?”

“哈哈哈,熊伯百忙之軀,哪裏會有時間來這裏。倒是熊伯之妹遣人來視察過,曾想將其他地方的人也遷過來,可是這周邊大多是沙石荊草之地,良田太少,養不活太多的人。”

“熊妹?”彭磊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從石琅的語氣裏,對熊妹是相當的敬重,看來傳言有些還是真的。歎道:“此地倒真是不適合有許多人,豐伯和熊伯都知道這一點,所以一直沒有人定居。以後若是有更好的地方,一定告訴石兄。”

“多謝,石琅代表月牙湖村的子民先謝了。哈哈哈,在下雖然眼拙,但是在下肯定沒有看錯。苗兄氣定神閑的態度,絕對不是等閑之輩,殺野豬的真英雄應該是苗兄才對。小芹到底還年輕,這柔情要托錯人了!”石琅定神看了彭磊好久,把彭磊看得心裏直發毛。突然用力一拍彭磊的肩,哈哈大笑起來。

“石琅兄小聲點,豬是我兄弟兩人一起出力殺的。小芹也沒有看錯人,我這位木老弟是個難得的勇士,搏擊技術高超,箭術更是少有人能比得上。石兄說什麽?什麽柔情?難道小芹是女孩?”狡辯的高手都是才思敏捷之徒,彭磊這個死胖子雖然肥頭肥腦,但是天資聰穎,據說智商有130。稍一愣神,竟然辨出了石琅的話外之音。

“這……在下沒說。”石琅竟然也是一嚇,轉頭四望,還好,所有人都在看那三頭肥壯的豬,還有被芹和方乞等人簇擁著的梁聃。心有餘悸,悄聲說道:“苗兄請見諒,在下也是太高興了,竟然露了風聲。芹確實是女孩,不過知道的人不多,連方乞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是我泄露了這個,非殺了我不可。”

“這個,石兄放心,在下什麽都不知道。哈哈哈。”彭磊大笑,不過對那個能和男人力搏的女孩卻是要另眼相看了--這是花木蘭之前的花木蘭啊,名副其實的女俠客!

……清明雨,紛紛,盡是行人淚!……思念,逝去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