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旨意下來,宣五品以上京官、四品以上外官家嫡女於七月十六進宮參加遴選,旨意上雖沒明確年紀限製,但隨附的名單中全是十六歲以上的女子,當然,除了我。

我的決定並沒有告知家中,甚至環佩環鈴都不甚清楚,家裏得了旨意自是一片嘩然,而我早已趁這兩日將細軟收拾妥當,待家中急忙派來喚我的下人一到,便和睿蓉帶著三個丫頭欣然而歸。

娘見我與睿蓉一同過來,且無異樣神色,似是明白了,卻也沒說什麽,隻是歎口氣,便張羅著去為睿蓉安排住處了。

十六日一早,我早早起身,雖處國喪期間不可大妝,但為表鄭重,輕描淡畫還是必要的,我並沒有妝扮的心情,任由環鈴打理。描眉塗脂點降唇,環鈴幫我挽了垂鬟如意髻,喚丫頭捧了衣裳首飾問我的意思,我選了淺梨黃的長裙和薄紗外衫,掃了一眼首飾,拿了四根上好的金絲黃玉簪子。

見我不再挑了,環玲道:“小姐這樣未免太素了。”

說著拿過幾朵金琺琅點翠的珠花對鏡比給我看,我猶豫了一下,覺得過於豔麗,搖搖頭,於是她又換了支蝴蝶珍珠釵給我簪在發髻正中。

穿戴完畢,我望著鏡中的這個容顏不輸旁人的女子,勾了勾嘴角,想練習一下笑容,沒有成功。

環佩在外麵張羅,娘和睿蓉陪我坐著,環鈴則在一旁坐立難安,魂不守舍。

我看在眼裏,也不出聲,果然娘前腳一出去,她便撐不住了:“小姐,你——你定會入選吧?日後會真的進宮去麽?”

我自然知道她要說什麽:“你這樣毛躁又沉不住氣,我哪敢帶你進宮去?到時定要日日給我惹麻煩的。”

環鈴一下子歡喜起來:“小姐小姐,好小姐,環鈴不會惹麻煩的,你就帶我去吧!小姐看樣子早就知道會進宮,卻沒有跟奴婢們說,我還以為,以為……反正奴婢不離開小姐!”

環佩此時推門進來,白了她一眼:“就你杞人憂天,沒的在那鬧騰,就該不帶你去!”

我見環鈴臉色垮下來,倒是笑了一下:“沒辦法,環佩我是定要帶去的,又不忍把你們親姐妹分開,所以隻好也帶著你這個冒失丫頭了。隻是,進宮去,會生

生耽誤了你們的年華。”

“年華何用,隻要伴著小姐就好啦!”

環鈴的豁達有時候是連我都不及的,環佩則淡笑道:“很久沒看小姐笑了。”

時辰到了,外麵說內務府的轎子已候在門口,我起身出來,幾位姨娘和嫂嫂都來送我。

上轎前,娘拉著我的手紅了眼睛:“愉兒啊,娘一向什麽事都依你,隻是……娘總是盼你將來過得好。”

我忍著淚,努力的笑:“娘放心,愉兒定會好好的。”

所有的小轎還是都停在宮門口,每十人一隊由一名內監和一名姑姑領進宮。再進宮門,同樣的時辰,同樣的皇宮,心境卻與上次有了天壤之別,。

神武門而入,與上次去翊仁宮所見景致又大不同了,同行的女子都難免新奇顧盼,我則隻是低著頭看腳下邁過的一塊塊的青石,心裏空著,什麽都不想。

行至錦華宮,曆來遴選和選秀都是在這裏進行,候選女子分別在東西側殿候著,火熱冷豔、環肥燕瘦,近三十人中不乏各種氣色的美人,有的三三兩兩悄聲說著話,有的則沉默獨居一隅。

也看到了幾個熟麵孔,冷豔的倪樂寧,孤傲的陳雁羽還有美麗靈動的崔紫琦,都是上次進宮時見過的,她們想必還是預備爭奪後位的吧,她們在乎的,是那個位置,至於誰做皇上,那又有什麽關係。

想及此,我心中不禁冷笑。

崔紫琦看到了我,拉著她身邊的一個女子朝我過來,一邊笑一邊對那女子道:“純笙,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慕家的冠愉,本來你是此次遴選中年紀最小的,偏偏叫她搶了去!”

這話本沒惡意,但她的聲音伶俐動聽,很是吸引人,此言一出,周圍眾女子有不少目光都盯到了我身上。在這嚴格謹慎的遴選之際,我是唯一不滿十六的待選女子,任誰都知道定是上頭的旨意,自然惹人關注。

我見了忙道:“崔姐姐取笑我了,冠愉承蒙上恩,惶恐的緊。”

我笑了笑,又對她旁邊的女子:“這位一定是馮姐姐。”

那馮純笙頗是羞澀,隻點點頭,尚未出聲,就被崔紫琦接了話:“是啊,上回咱們進宮時見過的就是她姐姐,她們姐妹琴藝都

是頂尖的!”

又聊了一刻,有內監過來通知,太後、太妃和皇上都過來了,叫各待選女子按家中官階順序每四人一排進入正殿。

爹爹是從二品,我同兩位侍郎和京城守軍副將家的一起列在第三排。

約盞茶之後,看著前兩排的人依次從正殿出來,那些女子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宣旨內監大聲報著中選的名字,並不意外的大多數都中選。輪到我這一排,我低下頭,排在最後麵進了正殿。

跪拜之後,隨著上頭一聲:“抬起頭來,都是誰家的。”

我看到了坐在主座右側的文朗,左側的貴太妃、淑太妃,還有正中主座的太後,那位昔日曾經八麵玲瓏、也曾經傷心絕望的皇貴妃。

看著太後,一時間,我失了神。

太後看起來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喪子的她要主持立儲,夾在孫兒與兒子之間左右為難,接下來先皇也離她而去,前後二十日內接連喪子喪夫,文朗繼位後她還要前麵忙著輔佐打點,後麵*持著先皇大量妃嬪的安置事宜,聽說致凡也被接到了宮中撫養,接下來是大葬,現在又是遴選,我想,她大概忙碌得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正恍惚著,忽然發覺殿內安靜了下來,眾人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意識到是自己胡思亂想誤了事,好在尚知道規矩,趕緊壓了心,也不慌張,端端正正福了禮:“臣女慕冠愉,年十五,家父吏部右侍郎慕方哲。”

按例我等四人報了身家姓名後,就該幾位主子簡單議一議,然後由太後決定留選之人,可此時上麵卻並沒有人出聲。太後已看了我一會兒,從她眼裏,我看到了先是驚訝,繼而探究的神情,她甚至還皺了下眉頭。

我想我的出現是讓她意外的,一個不合規矩且心心念念戀著文川太子的女子,怎麽會出現在這遴選之時。

文朗不便先開口,於是有了這一時的冷場,貴太妃見此情形,模棱兩可道:“我瞧著這幾個也是不錯的。”

淑太妃記得我,隻見她淺笑道:“是啊,這冠愉是姐姐早就喜歡的,自是要留。”

太後掃視了一周,最後看著我,緩緩道:“段家的留,慕家的哀家倒是喜歡,不過年紀還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