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嬪侍寢後的第二日晉為從四品婉儀,接下來的兩日依次是靜嬪、嵐良媛侍寢後晉為順儀和嬪。這日一早,眾人依舊早早來到仁壽宮給太後請安,太後氣色精神都好,特意留我們多說了一會兒話,嵐嬪的快言快語很是惹太後喜歡,眾人不時笑意連連。

至最後,太後道:“明日哀家和太妃們要去天寧寺禮佛七日,悼念先帝,也為皇上、為百姓祈福。”

聞言,榮婉儀、靜順儀和嵐嬪都報請同去伺候,太後笑著擺了手:“嵐嬪去了才是擾了佛門清靜,你們誰都不用跟著去,婉儀位份最高,哀家不在宮中的時候你要領著她們悉心伺候皇上,凡事循著規矩,誰都不可任意妄為。”眾人皆謹聲應了。

太後太妃們離宮後,依著順序接下來該是數名貴人位份侍寢,文朗卻一連三日沒有召幸任何人,讓各宮都不免惴惴起來。對於侍寢之事,我不期待也談不上恐懼,倒是環佩環鈴兩個丫頭心神不寧了好幾日,沒的*心緊張。

九月的天氣已然涼爽,數日來除了給太後請安、應承來訪之外,我大多數的時候都在這景和宮後園消磨。這日午後,環鈴拎著裙擺急急忙忙的跑過來:“小姐小姐,乾元宮那邊傳了旨意,說是皇上今夜召了小姐呢!”

我聽了並不意外,也實在算不得歡喜,隻是頓了一頓,抿了嘴角:“那就去預備吧。”

環佩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麽,扯了環鈴去了。

除了妃嬪侍寢前例行的侍禦灑掃以及沐浴熏香、更衣妝飾之外,首次侍寢的妃嬪還需備下香案接了聖旨叩拜明誓,對於此事,從前我曾無比遺憾的評價,嫁入皇家看似榮極堂皇,卻要獨自一個人拜下天地,獨自一個人步入洞房,何等的寂寞悲涼。

我記得文川那時候雙臂溫暖的環繞著我,道:“到時我一定會握著你的手,陪在你身邊。”

晚膳時分,敬事房便有內監過來宣了正式的旨意,我在宣旨內監例行公事的恭喜聲中接下旨,一個人平靜的俯首而拜——文朗自是不會曉得這些,即便曉得,他要牽手陪伴的那個女子,也不是我。

天漸漸黑下了,我盛裝端坐在屋內,看著外頭他們特意掛起的紅燈,忽然懷疑起來。無論什麽樣的女子,在這種時刻都該是忐忑不寧,坐立難安的的,為何我可以異常平靜得如一個旁觀者,尚不如一遍遍朝外張望的幾個丫頭。

及此,

我不覺彎了嘴角,泛了淡淡的自嘲。

“來了!”

外頭傳了聲音進來,我立起身,由著環佩幫我披上一件織錦的披風。

來的自然不是皇上,而是乾元宮來接的軟轎。祖上規矩,三品主位以上的妃嬪方有資格在各自宮中侍寢,且還要取決於皇上的寵愛程度,前朝放寬到五品以上以及懷有身孕的妃嬪偶有破例,餘的都需至乾元宮,戌時而至,醜時而歸,不可通宵伴駕。我隻是小小六品貴人,自是例外不得。

秋日的甘露軟轎以薄緞為罩,夜風拂過,緞子波動著微微飄**,輕盈的如夢幻一般。很快,軟轎進了乾元宮,停在甘露殿門外,有小內監扶我進了殿門,便帶上門退下了。

我環視著這個陌生的殿堂,目光很快聚焦在內殿的那一抹身影上,文朗也是剛剛轉過身望向我,目光相對,我忽然有點惶恐和無措,不知該說點什麽,抑或往何處邁步。

“臣妾參見皇上。”

愣了一會,我選擇跪下盡我的本份,話剛出口,心中卻一鬆,雖是強忍著,還是抬起了頭,再看向文朗時,他那戲謔的表情終於讓我笑了出來,那一點點惶恐消失無蹤。

我與文朗,怎麽可能呢?

然而輕鬆隻是一瞬,眼前我畢竟是以侍寢宮妃的身份來到這顧名思義的甘露殿,心中難免又被落寞無措占了上風。

好一會,文朗歪頭看我:“我說小愉兒,你打算在那跪多久,那地上好像硬得很。”

我歎一口氣,立起身子走過去,口氣故意哀怨著:“皇上沒有叫起,臣妾哪敢造次。”

文朗隻是笑,打量著我:“愉兒今日打扮的十分嬌媚動人啊。”

我笑道:“皇上還是換個詞吧,愉兒可擔當不起。”

“哦,”文朗忽收起了笑臉,隻道,“那天色不早了,貴人還不與朕寬衣。”

我一呆,眨了眨眼,隨即求饒:“朗哥哥,愉兒知錯了——”

文朗這才緩下了麵色,笑展開來:“愉兒可喜歡這個封號?”

我輕輕點頭:“瑜字甚好,又同音,多謝朗哥哥!”

文朗示意我來到內殿的榻旁坐了,我這才看到坐榻的矮桌上攤了五六本奏折,文朗用手拍了拍這些折子道:“前些日子我故意尋了個由頭問起年初時候江南貢品的案子,明裏叫曾經插手過的戶部、吏部、刑部和現任江

南織造各自遞個評述上來,暗裏則喚宋浩然盯住各方動態,查訪一番。”

我一挑眉:“睿蓉家的案子?看朗哥哥如沐春風,想必是有了頭緒了。”

文朗朗聲一笑:“何止是頭緒!早聽說此事牽扯朝中要員,我本以為若要查清定要費上一番周折,不曾想竟如此順利。那吏部和刑部尚書的奏折倒看不出什麽,戶部尚書李金的折子中含混的稱該案尚有疑點,而那江南製織造孔祥禮竟在奏折中直言石之江乃因性情耿直,不願與朝中貪官同流合汙,中飽私囊,方才遭人陷害獲罪,奏請朝廷徹查。”

文朗說著揀出一本奏折遞與我,我細細看過,皺了眉:“這孔祥禮對於此案似乎知之甚多,可言辭卻隻是表麵功夫,乍看來慷慨激昂大義凜然,實則既沒有講明中飽之術,也沒有道出貪官源頭。”

文朗輕輕擊掌,點頭道:“正是如此!你說他這般是何居心?”

我低頭微一思量:“奏折寫得直白露骨,卻隱下關鍵之處,若非有難言之隱,便是為自己留著退路吧。”

文朗不住點頭:“愉兒果真好心思,宋浩然帶回的消息正是這般,原來這貪官又將目光盯在了孔祥禮身上,想繼續撈些好處,但這孔祥禮見這貪官後台有不穩之勢,惟恐被卸磨殺驢,故而便放手一搏,隱晦的奏上一本。”

聽到這裏,我忽然問道:“這官員難道是……”

“禮部尚書陸有章,貴太妃的父親,”文朗歎口氣,微微搖頭,“父皇定是知曉,隻是礙著貴太妃沒有追究,不想這陸尚書卻不思收斂,愈發變本加厲起來。”

我跟著擔憂:“那朗哥哥預備怎麽辦呢?”

見文朗沉吟,我試著道:“恐怕這會兒也不是明著追究的時候,隻能慢慢來。好在能借此機會為石家翻案,也是很好的。”

文朗有些無奈的點頭:“也罷,明日我就借著孔祥禮的奏折為石之江平反,那陸有章,就再由得他幾天。”

我忽然思念起了睿蓉,不知她這一個多月過的可好:“睿蓉知道此事定是十分開心。”

說起睿蓉,文朗的眼裏含了無盡溫柔,那溫暖笑容像極了文川,讓我迷戀得錯不開眼睛。

少頃,我終於還是低下頭,無聲整理著桌上的奏折。

文朗並未發現我的異樣,隻是語出驚人:“明晚咱們溜出宮去看睿蓉,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