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鑾駕隻提前了一日,但人仰馬翻還是少不了的,文朗顯然也是沒休息好的樣子,眉間有些倦怠,伴隨著微蹙和凝滯,不知是在想什麽。

我看著,突然心裏就生了一些異樣,有點後悔叫人去通知他,還有一點莫名的心慌。我很想跟他說點什麽,可是該交待的好像方才都一口氣說完了,這會兒反而無言,於是隻好沉默著,任由那一點點的心慌隨著轎輦一起晃晃****。

由於我所有近身的下人都留在坤裕宮忙碌未歸,翊仁宮此時有些冷清,文朗陪我進了正殿,對我說:“愉兒,你先休息一下。”

我點頭,看著他轉身離開,原地站了一會兒,心裏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時忍不住追了兩步喊他:“朗哥哥!”

他轉身:“嗯?”

我愣了一下,吸一口氣,笑笑:“沒什麽,我——想先去看看致暄。”

文朗看著我頓了一下,唇邊漾起溫和笑意:“離了多日,我也想他了。”

致暄睡著,也不敢吵他,兩個人就站在小床邊看了一會兒,文朗伸出手指去撫他白嫩嫩的小臉,致暄扁了扁嘴,眼睛都沒有睜一下就扭動著身子躲開了,文朗不甘心,再去碰他,致暄這回躲不開,嘴一咧眼看就是要哭,我忙著撥開文朗的手,輕拍了去哄,同時嗔怪著看了文朗一眼,他卻笑得十分燦爛。

我見了心裏一動,想著自己這個樣子,難道就是為了讓文朗在見到睿蓉的孩子之前,先看一眼致暄麽。

不由得自己也笑了出來,也就是這一笑,心裏便鬆了,把文朗送出門時,已經安定了許多。

文朗臨走前抱了我一下,道:“愉兒,別擔心,沒事的。”

不得不說,文朗對我的體貼和洞察無人能及,我垂下眼睛,忍住泛起的一片酸澀,淺笑著催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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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吧?”宋碧寧過了兩日來看我,隻這樣說,“想不到差點害了你。”

“能有什麽不好。”我笑笑,拉著她坐。

其實宋碧寧的擔心不無道理,我那天一見到睿蓉就意識到坤裕宮內部出了問題,極有可能就是她身邊的人生了二心,於是很快調派了翊仁宮的下人到坤裕宮掌事,得知睿蓉是被下了催產藥以後,更是除了小黛再不敢用她宮裏半個人,但是事出緊急,我隻是防,卻不及查也不及避,所以盡管後來坤裕宮被封鎖,卻還是攔不住各種傳言肆虐。

皇後臨產,淑妃阻攔太醫救治這個過程已經不算什麽,搶印奪權,斥怡妃壓靜妃扣留眾主位也都算不上秘密,到後來,竟然連皇後臨終讓位托孤被淑妃拒絕,後又將皇後一人

棄於寢殿內這些過程都傳了出來,繪聲繪色的幾乎編成了段子,直有點淑妃謀害皇後,卻被太後識破阻止的架勢。

得了看熱鬧的有心人推動,這些內容自當日文朗回宮之後便已開始沸沸揚揚,環鈴在我耳邊念叨了兩天,我一直聽得津津有味。

宋碧寧挑眉看我:“外頭的動靜你都聽見了?”

我笑意盈盈:“什麽動靜?”

見她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我淡淡勾了唇:“淑妃一手遮天意圖取而代之,太後臨危出手方才力挽狂瀾——”

“是這些麽?”頓一下,我笑意不改,“不錯,還有新的沒有?”

她一愣,臉上哪裏還繃得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很好,就知道到你這裏都不算事。”

我淡笑著站起身,走到門口廊邊看一片秋意愈發濃鬱:“知道你還來?”

她跟過來:“我說了,就是來看看你。”

我垂眼無言,知道自己的落寞恐怕瞞不過她去。文朗自那日從這走了就再沒出現,提前一日回京,許多典禮儀製都跟著變動,一些變不了的還要去應景,慶功賜宴、論功封賞都不可少,加上後宮也是一片混亂,我不管不顧的把睿蓉保下來,太後插了手,我總不能越到太後頭上去收場,靜妃更不會支這個茬,隻好留一個爛攤子給他,一樣一樣的事都等著他允斷,那等忙碌也是可想而知。

可是盡管知道這些,看不到他人,我終究還是惴惴,每每一片笑意掩蓋過去,心裏總不免在想,他聽了這些會有什麽反應。

好一會兒,我才收拾好了表情轉頭看宋碧寧:“你那日,為什麽讓小黛來找我?”

“也沒有想太多,”她抬眼看我,聲音很淡,“隻是想,她若這樣死了,你怎麽辦呢?”

我怔住,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直知道她明白透徹,卻沒想到會透徹至此,跟那個陳雁羽一樣,當這些聰明女子肯站在一個旁觀的角度時,我簡直愚鈍的像個傻子,無從遁形。

眨眨眼,心裏那一堆說不出來的委屈再也壓不住,第一滴淚滑落後,幾日前在睿蓉和文朗麵前都沒有哭的我,就這麽站在午後的廊邊,對著一個宋碧寧,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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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落在眼瞼唇角的細密輕吻弄醒了我,朦朧中張眼是他。

嫣然一笑,喃喃出聲:“朗哥哥——”

他一言不發的覆上我的唇,深吻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幾乎喘不過氣了才鬆開,他俯在我耳邊:“愉兒,都一年了。”

我本來就迷糊著還沒醒過來,這會兒被他的濕熱氣息吹得身上一陣酥癢,更是

明白不過來:“什麽?”

他沒答,不過伸進我衣衫的手已經給了我答案。

我嗤笑著躲了一下他微涼的手,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嘴裏含混不清的念叨:“這是從哪來,身上這麽涼……”

“外頭下雨了,”他的吻落在我頸上,讓我在麻癢中失卻了言語,緊緊抱住他寬厚的背,感受著他從微涼到發燙的身體,還有霍然而至的深深交融,**激**,如慕如訴。

起身沐浴洗去一身淋漓,重又躺下時才發現已經醜時,我心疼文朗的辛苦,催著他快些睡一會兒,再一個多時辰就要早朝了。

文朗點頭應著,很快睡去,我看著他,心裏有再多話也隻能壓下。

早起送他走的時候,我自認並沒有任何破綻,文朗卻看著我問:“愉兒,你有話要說?”

我怔一下,勉強一笑:“沒,我隻是以為朗哥哥會有話跟我說。”

“嗯,的確有話要說。”文朗道。

我聞言一驚,忙仰頭看他,他卻等了一會兒才道:“愉兒,不必去理會那些傳言,你救了她們母子,這是不爭的事實,我看得到。”

我咬了咬唇:“其實也不是傳言,那些——基本上都是真的,有一些話,一些事,也並非僅僅為了激她救她,是我心裏的確那樣想。”

“就是為了這個麽?”文朗的笑依舊溫暖,“是便是了,那又如何。”

我愣,半晌才彎了嘴角:“好,我知道了。”

文朗笑笑:“看來你生了孩子以後不光變笨了,還愛胡思亂想起來。”

我紅了臉推他:“皇上再耽擱,早朝要散了。”

“嗯,”他才轉身要走,忽又停下,“愉兒,還有一句話要說。”

我“啊”了一聲,他則認真的看著我:“那天,你穿那件月白的衣裳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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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宮裏逐漸平靜,不知文朗是使了什麽法子,連那些傳言都聽不到了,太後那裏沒什麽動靜,睿蓉那邊有文朗派去的兩位太醫日夜守著,也是逐漸平穩。

文朗每日都會去瞧她,我也去過兩趟,不過是跟著後宮其他人一起去應景,特意避開文朗在的時候,並且從不落單,每每睿蓉都似乎有話要跟我說,我卻隻作未見。

環佩耽擱了兩日就又被我趕出宮去了,臨走時她說,許是憂慮勞碌所致,睿蓉的胎本就養得不好,這次催產造成的早產和難產對她的身體損毀極重,救回一命已經是天大的奇跡,後頭恐怕再好的調理也很難恢複,要我提前做些預備的好。

她說得十分委婉,我聽得卻很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