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是緩緩的笑,隻笑,卻不出聲,同時淡淡的去看文朗。

文朗何等敏銳,很快衝頌芫伸手:“芫芫,到父皇這來。”

頌芫乖巧的被文朗拉過來坐到他身邊單設的小桌上,穎嬪順勢跟了兩步,不想文朗淡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坐吧。”

穎嬪麵色微變,迅速的看了一眼文朗,見沒有任何緩和,隻得施一禮退到她應有的位置上去。

殿內眾人一時自然各自心思,有看得透的,有尚含探究的,我把眼睛垂下來誰也不看,很快文朗在桌下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低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麽。

穎嬪,穎,不就是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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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文朗和我一起回翊仁宮,我從宴上回來到沐浴再到睡下都一直怏怏的,文朗知道我在梗什麽,躺下後主動提起:“愉兒,那個穎嬪,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半真半假的應:“嗯,皇上放在心上就行了。”

他愣一下,笑了:“又胡說。”

我把眼睛別開不吭聲,他見狀側過身,把手輕輕放在我肚子上:“也就是為了孩子,頌芫大了,認人,若是她能給哄著,不也是給你省些麻煩。”

“不管是不是睿蓉刻意安排的,也不管她當初是怎麽打算,”他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又誠懇,“我是隻為了頌芫,旁的,什麽都不會有。”

我沉默了一下,伸手去握了他,表達了我的理解:“那致禎呢?”

文朗淡淡的:“致禎等周歲了,再好好選一宮來養,或者再晚一點再說,想來她也不敢去奢望夠不著的。”

敢不敢奢望,現在說可能還太早了,不過既然文朗沒有這個心,我也沒多說,隻低聲道:“頌芫是長公主,品級比她還高,若是給她養,至少也得是個主位才成。”

“嗯,”他未置可否,“不急,再看些日子。”

說著把頭湊到我耳邊,低低的聲音:“愉兒,她隻伴駕,不曾侍寢。”

我聽了一怔,訥訥的被說中了心事一般:“哦。”

文朗的聲音有點沉:“以前召了幾次,隻是說說話就讓她回了,我隻是有些……”

說到這,他停了一下才道:“你不喜歡,以後再不召了就是。”

我愈發的窘起來,又有點過意不去:“哪裏輪到我喜不喜歡……也沒有那麽嚴重……”

他略帶了笑意:“是不是隻要不侍寢,都不嚴重?”

我眉頭一皺,決定不能再被動下去,於是仰頭看他,笑著問:“皇上是在怪臣妾不便侍寢麽?”

他淡笑盯著我,低下頭吻了我一會兒,暗啞道:“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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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我把文朗的意思約略說給涵妃聽了,她不無擔憂的道:“饒是皇上無心,恐怕

以後後宮裏頭也都要讓她三分,這一個讓出去,就怕有人出來效仿。”

我歎一口氣,笑笑:“讓就讓吧,宮裏這麽多人,一直壓著也不是長久之計,早晚還要有人出來折騰,你看看那天那一堆等著瞧好戲的眼神,出個人物攪攪她們也好,倒是看看還有多少不安分的。”

她想了一下,點頭:“也好。”

過一會兒又提了句:“其實她那天敢那麽玩,也是之前皇上在眾人麵前給了她太多臉麵,讓她以為自己了不得了,新進宮不知道你在皇上麵前的份量,貿然挑戰自然铩羽而歸,保不齊以後慫了誰再來挑你。”

“嗯,”我扯了一邊嘴角,“若是有敢玩過了的,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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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日子就這麽繼續的過,文朗當真不再召穎嬪侍寢,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照顧頌芫和在後宮的動作。如我所料的,後宮很快不再平靜,盡管看起來依舊是宣貴嬪和儷貴嬪兩個在鬧,但本來勢均力敵的兩人如今竟然開始一邊倒,宣貴嬪春風得意,儷貴嬪接連吃虧,涵妃壓都壓不住。

宣貴嬪這邊的手段越來越妙,明知道是她始作俑,卻叫人挑不出錯處來,多幾次,也就看出了端倪,果然是穎嬪在裏頭起了作用。

本來今年的幾個新人就全都對穎嬪惟命是從,奈何位份都低,濺不起什麽水花,於是不知怎麽的就跟宣貴嬪湊在了一處,一下子讓這邊的實力大增。並且不光是儷貴嬪,後宮裏頭許多人都吃過宣貴嬪和穎嬪的暗虧,這裏麵甚至還包括安貴嬪。

宋碧寧與我說了幾次,我都笑著給略過去,知道她隻是煩,還不至真的鎮不住場子,也就繼續樂得清閑。

六月二十五是睿蓉的百日之期,出了百日,皇後薨逝的喪儀就算告了一個段落,官民嫁娶、音樂飲宴俱都恢複如常,宮裏頭最先迎來的就是二十六日晌午的一場大宴,致暄周歲,親貴誥命一起進宮同慶,直把一個庶子的周歲辦出了嫡子的風頭。

致暄是現在宮裏宮外最炙手可熱的皇子,無論從得寵還是受重視程度上都是首屈一指,唯一能與之抗衡的先皇後嫡子致禎也因著皇後薨逝而略遜一籌,看著這一場無限盛大的歌舞升平,眾口一詞的極盡讚揚,我倒是有點理解睿蓉當初著急爭儲的心情了。

下午心血**的纏著文朗要給致暄抓周,桌上擺了一堆的東西,什麽筆墨紙硯,書籍印章,吃食玩具,甚至我大著膽子把紫衣也放了上去,當然是把劍刃拿帕子包了,隻露了一個劍柄在外頭,惹得環佩忙著去關門,文朗瞪了我一眼,也是無可奈何。

五個多月的身孕讓我抱著致暄有點費勁,文朗見狀就接了過去,跟我一起哄著致暄去抓桌上的東西。

致暄一隻手懸在空中,卻晃來晃去也不動手抓,我正發愁,突然見致暄另一隻手不

知什麽時候伸到文朗的懷裏,這麽被致暄又拉又拽的,文朗的衣裳都拽得咧開一粒扣子,也怪他不大會抱孩子,衣衫不整還笑嗬嗬的不自知。

我見狀忙去把致暄的手拉出來,又幫文朗把扣子係好,再回頭才發現致暄手裏抓著一縷明黃的穗子,卻不是桌上的東西,細一看了不得,竟是文朗那個盤龍翡翠的私印,怎麽就被這孩子給掏了出來。

我嚇一跳,忙奪過來塞回文朗懷裏,重新去哄致暄抓桌上的東西,一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手裏東西被搶了立刻就哭起來,文朗撥開我,把那印重新給致暄放在手裏拿著,一邊哄一邊道:“抓都抓過了,還能後悔的麽?”

我看著那印被致暄緊緊攥著,帶點不安道:“這哪能算的?”

文朗摟著致暄又親又抱,嘴裏連說抓得好,很快惹得致暄破涕為笑,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父皇,聽著倒是無比清晰,文朗更是樂不可支,父子倆鬧了好一會兒才交給奶娘抱下去,連那印都不想著拿回來,我看著忙打發環鈴跟著去,趁機從孩子手裏搶了回來給我。

待屋裏沒人了,我把那東西還給文朗,嗔道:“什麽東西就敢給孩子玩,也不怕他給你打了。”

文朗笑笑,沒說什麽,過了一會兒才道:“愉兒,上回與你說起想立致暄為太子的事,並不是醉話。”

我點頭:“我知道。”

他挑眉,眼含探究:“哦?”

我淡淡一笑:“君無戲言,你從來不會胡亂說話。”

他愣一下,問:“既如此,你怎麽不挾著君無戲言要我下詔,反而掩飾忽略過去,難道你真不在意?”

“怎麽會不在意,”我抬眼望他,“我隻是知道你不著急。”

文朗當初隻是想表達他不會立致禎的態度,後來把致禎暫時放在太後那也是怕有心人又來打立儲的主意,至於要不要立致暄,什麽時候立,現在說也太早了,太子之位不是一件東西,一個聲名,而是代表整個天下,大凡太平盛世,太子都不會早立,總要待孩子們大些,審視詳細了再選定,當年文川是到了十幾歲才被選定,十七歲才被正式立為太子。

文朗深深的看我,眼睛裏刹那飽含了許多情感,他輕輕擁了我,下巴摩挲著我的額邊,並沒有再說什麽,一如彼此早就知道的,根本無需多言。

少頃,肚子適時動了一下,剛好被文朗摸到,他笑道:“看來這個孩子比致暄活潑多了。”

“是啊,”我頗有同感的點頭,想起這個孩子帶給我的辛苦,簡直要含淚控訴了,“將來一定是個能折騰的。”

不知怎麽的,一提起折騰這個詞,就突然想起文暉,不知道這個孩子會不會把兄弟們攪得一團糟,兀自笑笑,換了個話題:“最近你表妹好像吃了不少虧,你不管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