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亂如麻

康妍本來也沒指望著僅僅靠花的顏色和形狀來說服眾人。

雖說大梁人人愛花,但愛花,賞花和懂花是兩碼事,這種花的形狀和顏色的細微差別,隻有真正懂花的人才能分辨出來。

她看向一直沒說話的皇上。

“臣婦開始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後來看到了一樣東西,才確定了這不是康家養的花。”

“什麽東西?”皇上忍不住脫口問道。

康妍指了指花盆,“這幾盆花的花盆底部,雖然都有康家沁香元園的標誌,但是細細看去,卻和康家的標誌並不完全相同,沁香園是臣婦一手發展起來的,所以曾給沁香園立下過規矩,凡是沁香園所出的花,花盆底部不僅有沁香園的標誌,標誌的旁邊還有養花師的代號。”

“而這些花盆並沒有康家養花師的代號,所以,這絕對不是康家養出的花。”

當初立下這個規矩,還是因為她和喬丹華合作開盆景鋪子,受了喬丹華的啟發。

每個花盆底部都刻有養花師的代號,這樣就能清楚明了的分清楚每一盆花是那個養花師父培育的,方便有問題發生時進行追查,且養花師父的技術高低也能一眼看清楚。

康妍在三興胡同的宅子裏,看陳三給她拿來的幾盆花時,看花並沒有發現太大問題,看到花盆底部的標誌,她才確定了這確實不是康家養的花。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讓太監去查看這幾盆花的花盆底部的標誌,看是不是沒有代號?再去看看以往康家進貢到宮裏的其他花,看是不是每一盆都有養花師的代號。”

康妍坦然的看著皇上。

皇上眉頭卻皺的更緊。

竟然花盆底部還有養花師的代號?他怎麽不知道這件事?

他瞪向丁剛,丁剛也有些發懵,他也沒想到這件事。

誰他娘的沒事還去翻看花盆底部啊?

丁剛在心裏快速的琢磨著該怎麽應對,要不要先去毀了花盆來個死無對證。

早先說話的綠袍官員卻快一步站出來,“臣願去替皇上查驗花盆。”

皇上眯了眯眼,看著在他麵前躬身請示的人。

是刑部侍郎李良策。

這個人平時上朝話並不多,但做事卻很勤懇,他吩咐下去的事情,也辦的都不錯。

但他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話,卻有點耐人尋味了。

難道他是齊宸靖的人?皇上在心裏衡量著。

“按理,大臣命婦們中毒這件事,該由刑部主查,尚書大人如今臥病在床,特地囑咐臣在皇上麵前聽差。”

刑部尚書因為“中毒”已經在**躺了好幾日了。

想來是他吩咐了李良策。

皇上的臉色略略緩和了些,揮了揮手。

李良策都如此說了,他也不好駁了他。

見皇上允許,李良策便一溜小跑,過去將花盆底部細細查看了一圈,片刻,便跑回來稟報,“回皇上,花盆底部確實隻有沁香園的標誌,並沒有什麽養花師的代號。”

“但憑這個,並不能說明什麽吧?若是有心如此,怎麽還會用上康家的標誌,這不是明白著不打自招嗎?”丁剛忍不住嘀咕。

雖是嘀咕,但是他並沒有刻意掩蓋音量,所以他的話眾人聽的一清二楚。

這是在說康家故意用沒有養花師代號的花盆,然後再用這一點來辯解為自己脫罪。

皇上暗暗向丁剛投了一個滿意的眼神。

就說了進宮辯解,既然是辯,自然不能是齊宸靖他們這邊說了算。

辨吧,接著辯解吧。

康妍雖然在來之前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卻還是被氣到了。

先是一進殿,就迫不及待的給他們扣罪名,讓眾大臣相逼。

現在她做完演示,一一說明證據的時候,又讓人帶頭挑唆著反駁。

這那是允許他們進宮自辯,分明是*裸的,不加掩飾的要置他們於死地。

想著齊宸靖一會進來還要說的事,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說服宗正大人。

她本來也沒打算進宮真的讓這些人相信康家的清白,她現在隻是在盡力解釋給想聽的人聽,並努力為齊宸靖拖延時間,贏得上殿說明真相的機會。

康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憤怒。

“皇上,臣婦還有話說。”

皇上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無奈,“安王妃還有什麽話說?”

“剛才徐大人有句話也說到了點子上。”康妍看向徐東。

徐東皺眉,他剛才說了那麽多句話,不知道康妍說的是那句?

“徐大人說怎麽偏偏皇後娘娘葬禮的花會香味相衝?是不是康家動了手腳?”康妍扯了扯嘴角,“這花確實被人動了手腳。”

眾人的臉色都有些變化。

有些人皺眉,不知道康妍又猜到了什麽。

有些人則是詫異,不知道到底是何種手腳,能讓那麽些人倒下。

“臣婦仔細看過,花盆裏的土都有一種隱隱的腥臭味和淡淡的鈴蘭花香味,熟悉花的大人們可以去聞聞看,聞幾下並不會中毒。”康妍看有些人臉色變了變,便多了句。

李良策率先過去撮起一小撮土聞了聞,然後回來向眾人點頭,表示康妍說的沒錯。

“安王妃,這是怎麽回事?”另有一位胖胖的官員問道。

康妍投了個感激的眼神。

她猜想李良策和這位胖胖的官員應該是齊宸靖的外祖父,大儒顏和卿早就請托好,暗地裏幫助他們的人。

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這樣相幫,這份情,她和齊宸靖都會記在心裏。

“這次進貢到宮裏的鶴望蘭和一品冠,之所以花香會更濃鬱,是因為這些花自幼苗時期便被加了鈴蘭花和醉魚草的營養液澆灌,日積月累,鈴蘭的香氣和醉魚草的腥氣漸漸融進了泥土裏,也滋潤了花香,所以花的香味混合了鈴蘭的香氣,便更加的濃鬱。”

“而鈴蘭和醉魚草兩種花都有劇毒,用這兩種花泡出的營養液也有毒性,這種毒性慢慢的浸入土中,不僅讓鶴望蘭和一品冠開出的花更濃鬱,花香也更敏感,碰上濃鬱些的香氣,便會相衝,引起所謂的中毒。”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中毒真相麽?

大臣中開始有人低聲議論。

皇上的臉色倏然沉了下來。

康妍卻似乎沒有發現,仍在繼續說,“這些花沒有三到四個月的時間是培養不出來的,而且,這樣的花一旦培養出來,便不能輕易的移盆,因為一旦移盆,脫離原來微毒的泥土,花朵很快便會枯萎而死。”

“臣婦懷疑這是有人在蓄意陷害康家,這應該是有心人早就想好的計策,培育好的毒花,在康家的花進京途中伺機換掉了康家的花,因為不能移盆,所以沒有用康家原本的花盆。”

“皇上,請您派人沿康家的花進京的路線沿途查查,一定能查出蛛絲馬跡來。”康妍鄭重向皇上行禮說道。

皇上的額頭隱隱有青筋跳動。

因為康妍幾乎說中了事情的真相。

他不知道康妍是猜測還是已經查到了什麽。

他盡力緩和了下情緒,微微眯著眼,慢慢的說道:“哦?那以安王妃之見,是誰在背後陷害你們?說出來,朕給你們做主。”

康妍抿了抿嘴,“臣婦不做無謂的猜測,隻想請皇上派人去查明事情的真相。”

“讓朕派人去查?那就是說剛才你所說的都是自己的猜測嗎?”皇上重重的哼了一聲,“沒有證據,你也敢胡亂說話,安王妃,膽子不小啊,嗯?”

他微微彎了彎身,眯著眼盯著康妍,眼裏全是狠戾。

康妍微微低頭,手在袖子裏攥成了拳頭。

“哼,一片猜測之言,讓朕和眾位大臣陪著你演了一上午的戲,你到底是安的什麽心?別說是朕沒給你機會,要編故事也得找個像樣的理由,”皇上重重的拂了拂袖子,“香味相衝?若是香味相衝,在皇後殿內的所有人都得中毒,豈會隻是一部分人中了毒?”

“是啊,這個安王妃怎麽解釋?”丁剛甩了下拂塵,不陰不陽的附和。

康妍歎了口氣,“這個,皇上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皇上的臉色倏然變得鐵青,“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胡亂指責朕嗎?”

他指著康妍,似乎氣的手指都哆嗦起來。

“大膽安王妃,竟敢對皇上不敬!”丁剛厲聲喝道。

“臣請治安王妃大不敬之罪!”徐東立刻跪地請求。

他一動,便有一部分大臣跟著跪了下來。

“請皇上治安王妃大不敬之罪!”

“請皇上下旨!”

一聲比一聲的呼喊,在大殿門前回響。

“本王倒想看看誰敢治本王王妃的罪?”一聲低沉的喝聲突然傳來,穿透了眾人的聲音,傳入了大殿門前。

康妍倏然轉頭望去。

齊宸靖正帶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鷹衛的簇擁下大步而來。

終於來了,閉了閉眼,康妍的身子軟了下來,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齊宸靖再不來,她就真的忍不住,要和皇上撕破臉了。

看著突然出現的齊宸靖,皇上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留下的是一抹冷笑,“好一個安王,如今出入這皇宮倒是如入無人之境了,你眼裏還有朕這個皇上嗎?”

齊宸靖快步走到殿前,將康妍攙扶起來,讓她半靠著自己的身子,才轉頭看向皇上,眼裏滿是冷厲。

他不行禮,不說話的態度更是激怒了皇上。

“朕出於兄弟之情,許你進宮辯解,你倒好,自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反倒讓一個婦道人家在這裏胡言亂語半日。”

“剛才你的王妃說了半日,也沒拿出一樣能證明你清白的證據來,朕雖然有心寬宥你們,可朕也心疼那些中毒的大臣,他們都是我大梁的肱骨之臣,你還是想想怎麽請罪吧!”

皇上抬著下巴,冷哼著瞪向齊宸靖,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齊宸靖嘴角翹了翹,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挑眉,“請罪?本王想不明白該請什麽罪?向何人請罪?”

竟然連臣弟的自稱都免了,皇上勃然大怒。

“齊宸靖,你,你好大的膽子!”

齊宸靖卻看也不看他,轉過身麵對眾位大臣,“本王這次回京,是受了先皇的囑托而來,並不是什麽回京辯解,請罪。”

“本王於除夕之夜,於皇陵祭拜,當夜得先皇托夢,囑托本王一定要趕往京城,說京城當有一件大事發生,請本王前來阻止!”

大事?說的是眾位大臣命婦們中毒的事情嗎?

大臣們一頭霧水。

皇上氣急敗壞,指著齊宸靖,“混賬,胡扯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胡亂放言,你以為如此說朕便不能治你擅自回京之罪了嗎?

“真是不知所謂,難道父皇九泉之下已經知道會有人下毒害朝廷重臣嗎?若是如此,父皇托夢也該是托給朕,而不是托給你。”

齊宸靖對他的話視而不見。

感覺到康妍的身子沒有那麽癱軟了,示意一個鷹衛將康妍扶下去休息。

康妍擔憂的看了他一眼。

齊宸靖笑了笑,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能應付。

康妍這才跟著鷹衛出去,她不能一直留在宮裏,她的曇哥兒還在外麵呢。

而皇上的注意力一直在齊宸靖身上,反而忘記了讓人去攔康妍。

倒是丁剛反應過來,快速的朝著暗處立著的影衛打了個手勢。

待康妍走出自己的視線,齊宸靖才冷冷的看向氣急敗壞的皇帝,“父皇怎麽可能會托夢給你?”

“父皇為什麽不能托夢給朕?”皇上被這句話刺激到了,嘶吼道:“朕才是天下之主,是皇帝,當然應該托夢給朕。”

齊宸靖冷笑,長臂一揮,指向皇上,“你錯了,父皇隻會托夢給他真正的兒子。”

“而你,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兒子,不是我們大梁皇室的血脈,所以,父皇絕對不會托夢給你!”

齊宸靖的話鏗鏘有力,卻又字字如刀的擲向皇上,擲向殿前站著的大臣們。

猶如一個響雷在空中突然炸響。

晴天霹靂,不外如是。

殿前頓時安靜的如同荒漠。

大臣們個個目瞪口呆,心裏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個念頭,草,這她麽的也太亂了吧。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