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中,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由遠而近,帶著幽冥一般的陰寒逼人的死亡氣息,似乎要把她拽進無底的深淵。

“啊——”

驀地驚醒,她喘息著大汗淋漓,渙散的瞳努力地凝聚著眼前模糊的事物,眼睛感覺像針紮一樣的刺痛。

床邊傳來了一個冰冷入骨的聲音:“你醒了、”

胡媚媚聽到有人在她的身邊,驚呼道:“你是誰?!”

聽不出是什麽感情的語氣:“還是看不見東西嗎,看來你有可能會瞎。”

她瞎了嗎?!

胡媚媚慌亂的伸出雙手,順著那個男聲傳的方向**。

月無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她順著他的手臂往他的臉上摸去,一邊摸,一邊流淚:“天冥,是你嗎……”

依舊是冷冰冰的語氣,夾雜著些許恨意:“我是月無。”

她嚇了一跳,立即立即把手收了回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

“雪國邊境,我的一處別院。”

“夜天冥呢?他怎麽沒來,他受傷了嗎?”

胡媚媚等了很久,月無都沒有再說話。時間仿佛凝固了,

“夜天冥……受了很重的傷是不是?不能來看我了是不是?你告訴他,不管他是被砍斷了手,還是被砍斷了腳,還是臉上劃了十幾條疤……一定要回來看我,不要躲著我,見不到他,我會傷心,會難過……”

月無的聲音有些不穩:“他已經死了。”

她抬起那雙曠世美麗的大眼睛,眼瞳空洞得好像他的靈魂飄**在另一個不可預知的時空,瞅得他一陣心痛。

“你……你說什麽……”

“別哭了。昏迷的三天裏,你每天都會流淚,再哭下去,你就真的瞎了。記住,你現在的這條命是他用命換回來的,所以,你的命不是你的,是他的。你不能任意的作踐自己……”

“你騙人!他沒有死!他不會死的——”

她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一邊哭喊,一邊罵。他冷冷的看著她,沒有動,任她打。

等她喊啞了,哭累了,沒有力氣打了。他才開口。

“你再流眼淚也沒有用了,我幫你的眼睛上藥,今天晚上要是還看不見,你也許就永遠的看不見了。”

她喉中有血絲腥甜的味道,說一個字都痛:“他的屍身呢……”

“送回崇光國了,和他至親們在一起。”

“為什麽不讓我見一見他……”

“死得太慘了,他不想讓你看見。”

她想一句被抽幹了靈魂的軀體,心痛到麻木了。

“他可有什麽話,留給我的嗎……”

“有,但是現在,我不能告訴你。”

她垂下了空洞無神的眼睛,把臉埋在雙膝之間,靜靜地聽著血液流進心髒的聲音,這就是夜天冥用命換來的心跳。

“好好休息,晚上我來看你。”……

晚上,月無親自為她解下繃帶,她幹涸的雙眼深陷著,眼前的一切依舊是模糊不清。一個月無能夠看出兩個人頭來。

夜空忽然變得耀眼的明亮,一道流星劃過星空,璀璨的流光,刺痛了她的雙眼,照亮了整個夜空。

胡媚媚連滾帶爬的走到窗前,拚命地睜開眼睛,藍色的夜空像女神高貴的天鵝絨絲袍,上麵鑲嵌著一閃一閃的寶石。

又是一道流星流過天際,她的瞳孔中清晰地映著那一道明亮的軌跡,瞬間變成了美麗永恒。

“記得剛來到雪國的那一天晚上,我和花萱一起坐在篝火旁邊看星星。花萱告訴我,流星又叫白虹貫日,流星出現的時候,就代表著有一個人離開人世。雪瑩、天冥,是你們嗎?”

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什麽狗屁絕情丹!隻要靈魂不滅,愛就算是瞬息劃過的流星,也會在心裏留下永遠的烙印。

“你不是吃了絕情丹嗎,怎麽會想起……花萱。”

“絕情丹早就解了,它的解藥就是戀人的生命。”

月無眸子深不可測的幽邃,他死死的盯著胡媚媚的眼睛:“記著,你不許回到花萱的身邊,不然,我就替他殺了你。”

胡媚媚迷惑的看著他,美玉精心雕琢出來的俊顏,暈上了月光淡淡的冷輝,美得是那麽的不真實。恍惚間他精美的五官竟然幻成夜天冥的模樣。她屏著呼吸,伸出手撫上他的臉,為什麽他們的臉有些相似,卻又說不出是哪裏相似。

“天冥……”一聲輕喚,兩行眼淚流下。

他冷冷的避開她的輕撫:“我不是。”

她失落的收回手,繼續馬無目的的仰望,眼前依舊是一片朦朧的星空。

不知道失神了多久,忽然聽到月無壓低著聲音道:“別動!”

一隻毛乎乎的黑色大蜘蛛吊在一根蛛絲上,晃悠晃悠著**到她的鼻尖上。

胡媚媚因為看不清,把頭談過去,才發這是一隻大蜘蛛,劇毒的黑寡婦。

那隻蜘蛛像是受了什麽引誘似地,忽然跳向她,張開八隻毛茸茸的大腳,把她的整張臉都蓋住了。

“啊——”胡媚媚失心瘋似地尖叫起來。

月無一掌寒冰掌劈下。一股徹骨的寒氣襲來,黑蜘蛛被藍色的冰裹住了,大蜘蛛就像被晶瑩的湖泊包裹著的昆蟲一樣,動彈不了。

月無迅速的打落了她臉上的蜘蛛。像導火索一樣,胡媚媚哇的一聲又哭了,她內心深處最深刻的恐懼全都被帶了出來。

月無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出手把她攬進了懷裏,手順著她柔順的長發輕撫起來。這溫柔就像幻覺,讓他沉淪,不知覺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一直都是他的夢,沒想到此刻竟這麽真實的擁抱著她。

胡媚媚心有餘悸的看著地上的那隻黑色蜘蛛,它已經被月無發出的幾根銀針釘在地上,腹中黑色的毒血冒出來,在地上淌著,冒出黑色的毒煙,很惡心……

“月無,我的臉好疼……”

月無從溫柔的幻覺中醒過來,抬起她的小臉一看,神色大變。隨即,他謹慎的擦點她鼻尖上的蜘蛛毛。

“你吃什麽毒藥了。”

“好像是什麽蜘蛛的體液,但是,天冥已經幫我解了。”

月無沉吟了片刻:“沒這麽簡單。”

胡媚媚忽然覺得腳也癢癢的,低頭一看,見到又一隻八隻腳,黑乎乎的東西正順著她的腳往腿上爬。

胡媚媚嚇得一腳踢飛它。

“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蜘蛛,我怎麽會招來這麽多的蜘蛛!”

無數的蜘蛛從黑暗中像胡媚媚爬來,就像受到指令一般動作迅速。

“不要過來,不要——”她像是抓救命的稻草一般,閉著眼睛不敢看拚命地揪著月無的衣服。

月無緊緊地把發抖的人兒按在胸口,冰冷而又堅定地說:“不怕,有我。”……

整整三天,胡媚媚不敢邁出‘湖心小築’一步。湖水裏放進了各種各樣讓蜘蛛避而遠之的藥物,湖麵上縈繞著怪異的藥味兒,讓她惡心。

月無告訴她,紫鳶尾讓她喝下的毒藥是一千隻雄性蜘蛛再加上十種毒草特殊提煉出來的,不管她走到哪裏,黑寡婦蜘蛛都是跟著她身上的氣味找到她。如果不盡快化解的話,這一輩子,她都隻能待在隻待他為她一片小小的湖心小築裏躲避毒蜘蛛的攻擊。終日在誠惶誠恐中度過,忽然之間她的世界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快瘋了。

湖麵上吹來了習習涼風,佳人一身勝雪白衣禦水臨風,青絲隨風飄展,俏立在朱紅的憑欄處,美麗妖嬈的大眼睛裏氤氳出一片空洞的迷茫,窈窕婀娜,風姿秀逸。看得月無有片刻失神。

聽著他沉穩的腳步聲,她知道是月無來了,每天他都會來湖心小築坐上片刻,兩個人各懷心事,都不說話,就這麽靜默著。

“你來了。”

胡媚媚沒有抬頭,眼睛依舊眺望著遠方,好像在看什麽,但是又好像很麽東西都沒有看。

“嗯。”

淡淡的應了一聲,距離合適的在她身旁坐下。

“為什麽我的房間裏沒有鏡子。”

月無愣了一下,隨即冷冷道:“你的眼睛還沒有恢複,照鏡子也沒有用。我擔心你自己不了心打破鏡子,傷了自己。如果你要梳妝,我會叫婢女來服侍你。”

謊話!她從來沒有聽見月無主動地說這麽多話,她的心一陣揪痛。月無之所以不讓、她離開湖心小築一步,並不是因為那些會攻擊她的蜘蛛。

“昨天,我沒有吃你給我的藥,結果晚上疼我的臉就辣的痛。今天早上,我跳進湖裏偷偷地遊了出去,有一個婢女見到了我,嚇得暈過去了。”

看著她臉上大片的黑色蛛毒,月無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痛楚,這一張臉曾經絕世美麗,魅惑眾生。而現在,他每一次見到她都隻能劑量的不去注意她臉上醜陋的痕跡,隻要盯著她的臉看上幾秒,連他都會覺得惡心。

“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很殘酷,但是你千萬不要想不開,我會盡量的想辦法。藥,你還是必須按時吃的,否則,臉上還會長蛛毛。”

她連哭都懶得哭了。現在,她隻覺得自己比寄生在陰暗腐爛的土地裏的那些螻蟻還要不堪,這一次,她失去了所有,失去的很徹底。

無聲的轉身,她邁著沉重的步子回房間裏,腳下每一步都踩在心上,踩得鮮血淋漓。她還有勇氣活下去嗎?她還有必要活下去嗎…………

第二天,在胡媚媚的哀求下,月無答應帶胡媚媚出來,

這是一間臨水的酒樓,胡媚媚帶著銀質的麵具和月無兩人走上樓。正在聽歌女唱小曲的客人們全都被他們兩個人吸引了。

月無的俊美自然是不用說。胡媚媚帶著銀色的麵具,纖姿秀逸,越發顯得高貴神秘。

“你今天興致不錯,身體好像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媚兒,明天我們回崇光國。”

胡媚媚的情緒沒有太大的波瀾,在席間,有一口每一口的嚼著。

“我為什麽要跟你回去。”

“天冥把你托給我照顧,以後我在哪裏,你就要在哪裏。”

她沉默了良久:“月無,現在的我醜陋不堪,你這麽做,不值得。”

“我記得你美麗的樣子,我可以忽視你的醜陋,這幾天朝夕相處,我已經能夠看著你的臉吃下東西了。媚兒,你是我從小到大都想實現的夢,我不會放過你的。”

胡媚媚感覺心底有些揪痛,難道她的下半生要被月無困住嗎。

她起身說要去如廁,於是月無叫了一個酒樓的侍女陪著她去。

走到了一樓一間豪華的廂房內,侍女告訴胡媚媚,這裏就是了。

胡媚媚打量著四周,沒見過這麽高級茅廁,居然還點著檀香,裏麵一間由典雅的紅木隔出的小間是放馬桶的地方。

胡媚媚叫她關上房門,然後拔下頭上價值不菲的碧玉簪:“幫我做一件事情,這個簪子就送你。”

月無正在思量著皇宮裏的人太多,怕有些不知死活的奴才看到媚兒的臉惹出麻煩,讓她傷心。不如在月都找一處水木清華的地方,好好地安置她。雪國是不能待了,剛剛登基的楚帝也是用盡心思的在找她,根據落日山莊的情報,淩帝似乎也派出了暗部尋找她。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凝香國倒是沒有什麽動靜了。難道是上次那一戰,把凝香國的暗殺軍都殺完了?

他痛恨凝香國。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衣暗衛從窗外飛進來。

“主上,胡小姐架上馬車走了。”

“追!”

月無尋思一下,她沒這麽傻,會明目張膽的逃跑,也許是金蟬脫殼。

“等等,另外派一部分人在酒樓上上下下都搜個遍。”……

冰涼入骨的湖水侵入她的肌膚,但是她卻不覺得冷。她的口中吐著氣泡,潛在湖底遊弋著。金色的陽光投進水裏,搖搖晃晃的水影,綠油油的招搖的水草,無憂無慮的小魚兒,這裏就像裏外一個美麗的天堂,

她讓那個婢女穿上自己的衣服,坐上馬車逃走,然後潛入湖底。

月無在找不到她之後,就馬上離開了酒樓,等到他、發現那個婢女也不是媚兒的時候,他號令手下滿世界的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