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1643年的深秋。

這會子北京的天氣,到了九月底就很冷了。

清早起來,人已經可以嗬出白氣來,一陣風吹過,就能凍的人縮手縮腳的全身冰涼。

在北京城中,最巍峨壯美的建築群當然是大內紫禁城,如果誰有幸能從景山望下看,除了正陽門城樓子和幾家寺院之外,從玄武門一路過去,中軸線上是數不清看不明的浩大巍峨的宮殿群。

坤寧門坤寧宮乾清宮乾清門,再到三大殿一路出去,午門端門承天門大明門正陽門永定門。

好一條浩浩****,無比壯麗的中軸線!

在這條中軸線偏東一點兒的地方,也就是東南角那塊兒,有東華門,文淵閣,體仁閣,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大明皇太子所居的東宮。

文華殿,端敬殿等宮殿加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宮殿群,雖遠不及三大殿和乾清宮,但在禁城之中,也是規格頗高的地方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就在端敬殿的殿基一側,有一個身影頗為艱辛的跑了過來。

這人頭頂是飾著東珠的元青色羊絨韃帽,身上是天青色的對襟小襖配藕色褲子,腳上是千層底的布鞋,一身打扮是利落幹脆,透著一股子昂揚勁氣。

衣服行頭不壞,但跑步的人就不大行了。身量大約是一米七左右,圓圓的臉型,五官生的還算秀氣,看樣子年紀也不大,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

但體形似乎有點超標,當然,以當時人的眼光來看,叫做富態有威儀。

因為偏胖了,可能也長期缺乏運動,所以這小胖子跑的速度並不快,隻是類似於走或跑之間。就算如此,仍是氣喘籲籲,額角汗珠流水般的流淌下來,胸前衣襟也是被汗水濡濕了好大一片。

“小爺,歇歇吧……”殿角四周,站著好幾十個宦官模樣的人,有圓領紅袍的,也有綠袍青袍的,有穿官靴戴烏紗帽的,也有戴官帽穿白皮靴的。

這會兒見這個小胖子太過辛苦,幾個穿紅袍的中官隻得跪下,苦苦哀求道:“小爺,歇息一會兒再跑吧。”

胖子也是累了,手撐在膝蓋上,舌頭也吐出來,小狗般喘了半天,才擺著手道:“不能歇,歇就沒效果了。”

說罷,又是吐著舌頭繼續跑開了。

端敬殿和宮中別的宮殿一樣,分為前後兩重,前殿就是眼前這座,高大巍峨軒敞,隔成三間,分別是書房和會客所用,翰林官員進講文章,也是在這端敬殿裏。

早年這些事是在文華,不過本朝改在端敬,取其方便。

這麽一座大殿,範圍當然就很不小了,況且這位小爺是打內院宮殿繞一圈,再跑到外頭來,繞一圈,再跑回去。

這麽一繞,一趟就得有半裏多地,這位小爺從早晨自鳴鍾打了五響過後就開始跑,這會兒午門角樓上的鼓聲也敲過了,怕是已經跑了有足足半個時辰了。

“小爺上回果然是病的不輕,連性子也變了。”

既然勸了不聽,幾個太監索性躲到背風的地方,開始竊竊私語。

“嚎了好幾夜啊!”端敬殿掌事太監李繼業神色猙獰,擊掌道:“打九月初小爺生病,原本將養的差不離了,月中突然又發病,又是哭又是叫,可鬧的雞飛狗走,當時那情形,咳,可甭提了!”

“皇爺那會兒也在煩心,督促著孫傳庭那廝找闖賊決戰的功夫,聽說小爺病成這樣,可也把皇爺給愁壞了。”

“如今可算大好了。可就這性子,和以前大有不同嘍。”

“現在似乎開朗多了,愛笑愛說話?”

“還有,喜歡見講官了。”

“小爺以前就是小孩子不定性,現在麽,長大了唄。”

“對了,小爺又出新花樣了……咦,東西放哪兒去了呢。”李繼業拍拍腦袋,從袖袍裏頭掏出一張紙來,笑道:“看吧……要皮做的二十斤左右沙袋一個,著鐵匠打造的各式鐵杆若幹,五斤到十斤五十斤一個的圓鐵環若幹……你們看,是小爺用毛筆畫的樣子,照樣子打就得了……眾列位,你們說說,小爺要這些東西,做什麽使?”

眾人俱是搖頭,李繼業自己也是搖頭微笑,隻道:“不管了,反正伺候小爺叫他開心,就是咱們的正份差事。”

有人接了一句:“是嘍!不值錢的東西,叫兵仗局的老黃弄去就是了。”

“對了!”丘執中問李繼業:“小爺要的刀,打好了沒有?”

“打得了。還要鐵甲,這可不敢給他進。”

“嗯,弄把刀練練刀法,也罷了。鐵甲萬萬不可。”

他們說的小爺,便是當時大明宮中對皇太子的特有稱呼,皇帝是萬歲爺,皇爺。皇太子則是小爺,皇帝有時稱哥兒,或是主位,主兒,而諸王可稱哥兒,或是按排行來稱呼。

眼前這位跑步的小胖子,便是大明崇禎皇帝的嫡長子朱慈烺,是當年的信王妃,現在的周皇後親生嫡出的皇長子。

皇太子今年已經十四歲,眼瞅著就要十五,對這個嫡子,崇禎皇帝也是極為重視,崇禎八年皇太子六歲那會兒,命禮部尚書薑逢元、詹事姚明恭、少詹事王鐸、編修吳偉業、楊廷麟為太子講讀經義,編修胡士恒、楊士聰校書。

這個班底是很強的,也是當時的碩儒名臣風流才子充斥其中,但皇太子雖不稱頑劣,也說不上聰慧,加上自製力弱,崇禎天天被國事弄的焦頭爛額,也根本沒心思管他,所以盡管老師很強,學生卻隻是一般,反正朝野之間,並沒有什麽人稱頌於他。

太子向來住在鍾粹宮中,今年上半年才有懿安張皇後換了住處,因為年歲漸長,皇室預備給他娶妃,這樣就需要一個完全屬於太子的獨立空間。

這座端本宮距離東華門不遠,是大內的東北角,處於內外朝的交界,是個不錯的好地方。

就是太子似乎還有很重的孩子氣,平時學業一般也就罷了,現在天天瘋魔了一樣,晨起跑步,到各宮請安過後,又是做那些怪動作,現在又要人弄各種器械,說是還要練武。

還不止如此,現在宮中禦馬監下有內操,好幾千練武的太監,當然也有京營和禦前諸衛教習的武官,太子令人在內操教習武官中挑了幾個號稱武藝最強的到東宮來,上午自己練身體力氣,下午學習刀法,並練騎射。

“魔征啦!”李繼業搖頭,看著一路小跑過來的皇太子,道:“生了這場病後就移了魂一樣,咱家看小爺,就跟兩個人一樣。”

若是叫皇太子聽到了,一準得給他伸個大拇哥,讚一聲:“您老也是穿越的罷?咱哥倆惺惺相惜,就大哥甭說二哥了罷。”

這跑的跟狗一般喘,累的比騾子還慘的皇太子朱慈烺,自然便是車禍後移魂穿越的曾畢凡了。

開始他自己都不敢信,瘋鬧了好幾天,才慢慢兒的接受現實。

這一接受,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臥槽泥馬!”從融合的記憶中到底知道了自己是誰,又知道了是哪一年之後,曾畢凡由衷地感慨了:“老子居然是崇禎的皇太子,而且還來到了崇禎十六年九月,這哪裏是拉風,簡直就是颶風!”

倒也不怪他情緒激動,此時距離明朝滅亡不過半年時間不到,這個境遇,就和穿越成玄武門之變那天的李建成,似乎也相差仿佛。總之,都是無計可施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