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傳來了一個更為驚人的消息,那個狐族男人居然死了!

“真的假的?!”這是達羽若的第一反應。

“真的。”

達羽若問過的所有人都說真的。

還聽說海心皇後大為震驚,還十分傷心,不顧一切地要去參加葬禮,再次被安希倫王拒絕。

安希倫王曾以詐死騙來了海心皇後,自然不願此事重演。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就懷疑其他人也是這種人。

不得不說,隨著安希倫王的年紀越大,疑心病也就越重。

疑心病真的是君王的通病,年紀越大越明顯。

海心皇後還對她的心腹侍女說,真希望狐族男人如安希倫王懷疑的是詐死,這樣她就放心。

可過了一日,海心皇後便哭著對心腹侍女說,他真的死了!

心腹侍女問她為何如此肯定,她卻不停地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久很久以後,海心皇後才在她的《回憶錄》裏寫下這件事。

那晚,她夢見了她的狐族情人,他一如初見那樣魅惑、性感、絢爛,長至腳跟的銀色長發如夢幻般美麗,深棕色眼睛深深的,幽幽的,就像神秘的星辰。

夢中,他們坐在一處冒著熱氣的溫泉邊聊天。

他們的雙腳探入溫暖柔和的泉水裏,無邊的幸福仿佛瞬間湧來。

“知道你怕冷,所以我選了這裏。”他的深棕眼睛透著濃濃的暖意。

“我很高興,你能來見我。”她的聲音哽咽、顫抖。

“我一直想見你,但見不到。”他溫柔地道,“我無數次地幻想,再次見到你,我一定要把你緊緊摟進懷裏,再也不鬆開。”

“你為什麽要結婚呢?”她哭了。

“我是不得已的,為了幫我的姐姐,但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所以一開始就不敢說,之後也不敢見你。結婚的事傳開後,我仍沒勇氣告訴你,隻能以寄一張結婚請柬這事來告訴你。我將我們在夾縫之地的資產都給了你,隻是想讓你明白,我有多麽重視這段關係。”

她的眼淚在眼眶轉了一會兒才流下來,“我沒法原諒你,那時。”

“我知道,”他極其溫柔地撫著她的眼睛,擦拭她的眼淚,“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隻希望能再見你一麵,可就連這個小小的願望也無法實現。直到現在,我才能在你的夢中見到你。”

她的淚水不斷地落下,“你這又是何苦?”

“能現在見到你,我很高興。”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甜甜的,蜜蜜的,“別哭了,我們能見麵不是一件高興的事嗎?”

說著他拉著她的手站起來,“來,讓我帶你看看我一直想帶你去看的地方。”

接著,他背著她在天空中飛翔,他的雙臂化為了雙翅,帶著她去看過了巍峨的山川,綿延的河流,龐大的原始森林還有唯美遼闊的大海和絕美恢宏的瀑布,她都被美哭了,趴在他飛翔的肩頭不斷地哭泣,同時又溫柔地在他耳邊訴說這些風景多麽美,感謝他帶她過來。

他們飛了很久很久,最後他落在了一處迷霧環繞的山穀,眼前出現了一道光之門。

“我要走了,我的愛。”他極盡溫柔地對她說,“縱然我知道這道看起來璀璨光亮的門內是無盡的黑暗,可我仍不得不進入。我會想念你的,盡我的一切能力想念你。”

她哭得厲害,已說不出話。

“答應我,在這個世界上你要好好地過,盡你所能地好好過。”他猛地擁抱住了她,“你一定要幸福,好好地幸福,不要再哭了。”

“我想跟你一起走。”她的淚水並未因他的話止住。

“那裏不屬於你,你還要等很久。”他微笑著凝視她的眼睛,“你擁有多麽美好的幸福,連我都要羨慕你。”

濃霧籠罩下,他的深棕色眼睛漸漸變得模糊,卻有種朦朧迷離的美,這種驚人的美仿佛把人的魂魄也攝走。

“不要走!”她哭著哽咽。

“我必須得走了,希望來生我也能像你的丈夫一樣再次遇見你,希望比他更早一點遇上你。”

見到她驚奇的眼神,他的眼睛露出微微促狹笑意,“人在死後會見到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比如,看到了你和安希倫王的故事。你和他三世糾纏,難怪這一世我比不過。”

“你也很重要。”她眼淚比濃霧更深地模糊她的眼睛,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人。

“如果還有下一世,我真的希望能更早地遇見你,攜手走完我們的緣分。這一世,我無比慶幸遇到了你,遇上你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情感,真正的愛。”

他倆的眼淚同時流了下來。

“我真的要走了,否則又要哭了。”他再次緊緊抱抱她,不讓她看見他的眼淚,“我從來沒有這樣哭過。”

她痛哭出了聲。

他放開她,微微一笑,迷霧嫋繞中,她眼淚模糊,看不清他眼底是否還有淚。

他退後兩步,向她揮揮手,便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光之門。

一直再未回頭過……

她號啕大哭,雙腿軟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前三世似乎都未這樣哭過,這一世仿佛將所有的眼淚全都哭盡。

拚命地哭,不斷地哭,哭到最後被好幾雙手用力搖醒。

“殿下,醒醒,醒醒!”

“醒醒,您做噩夢了嗎?”

“殿下,您趕緊醒過來。”

她終於被搖醒,可仍在哭著,把臉埋在枕頭裏不斷地哭,淚水將枕巾不斷浸濕。

本不想在情愛上消耗能量,可還是消耗過量。

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哭不動了,她才對心腹侍女說道:“他真的死了。”

“誰?”老萊紗問道。

“歐倫洛。”

老萊紗說不出話來,隔了會兒才問道:“您是夢見了他嗎?”

她點了點頭,沙啞著嗓子道:“他來向我告別。”

“唉,”老萊紗深深地歎息,“他來找您幹嗎,這您多遭罪啊。”

她紅腫著雙眼看向窗外的小雨,“多好,這一場告別。”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纏綿病塌,不斷地發燒、退燒,循環反複。人人都在說她被鬼魅纏住了,她的舊情人對她糾纏不休,導致她連連發燒。安希倫王真相信了,找來神殿最有名的祭司為她驅鬼,要把她的舊情人驅走。

幾個黑袍、白袍祭司開始圍著她的床邊打轉,搖鈴鐺,灑聖水,揮手杖,口中念念有詞,要把那纏人不休的鬼魅趕走。

發著高燒的她不堪其擾,幾次要把這些祭司趕走,安希倫王卻堅決不肯,非要趕走那惱人的鬼魅才肯作罷。

病中的她與安希倫王吵了幾架,費盡力氣吵的那種,吵完之後,她的燒居然慢慢退後再未起來。

慢慢地,她的病也好了。

她覺得是與安希倫王吵架分散了她注意力,壓製了她憂傷的緣故,安希倫王卻覺得是祭司們驅鬼的功勞。

她解釋幾次卻說不清,幹脆就懶得再說此事了。

隔了段時間,她又向安希倫王要求前往狐族掃墓,安希倫王仍然拒絕。雖然確認過他的死亡,還驅過鬼,可安希倫王內心仍有很深的恐懼,他懼怕有人像他一樣搞出一些勾當,詐死或其他,隻為奪走他的皇後。

直到又過了一年,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安希倫王才不得不同意她去掃墓。抵達狐族墓地的時候,安希倫王十分警惕,不僅派出大量衛兵將墓地重重包圍,還半步不離她左右,把她看得死死的,生怕哪裏會蹦出個人來搶走她。

她又好氣又好笑,與安希倫王又吵了一架後才開始掃墓。這次掃墓她的心情已然平複,安靜地在歐倫洛墓前站立很久。

離開時遇見到了歐倫洛的幾個情人和孩子,還有阿丹妮。他們是特地過來感謝她的。歐倫洛死後,她承擔了他所有孩子的生活費、教養費,還推薦了兩個學業較好的孩子去了阿撥斯的皇家學院學習。她還負擔了阿丹妮部分的生活費,因為她知道阿丹妮後來找的丈夫病死了,一個女人在族裏生活得很艱難。

情人們和阿丹妮跪在她麵前,她讓侍女們將她們扶起,不鹹不淡地問候了幾句便離開了。

她便是如此,外在冷淡,內裏熱烈,從來不喜在外人麵前展現情感,也不需要別人不斷地感謝,她不是因為別人感謝才做這件事。

她也不會輕易見他們,保持適當的距離才是人與人之間最舒適的距離。待歐倫洛的孩子們成年後,她會停止給付生活費,也不會涉入他們的生活,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了。

春去秋來,時光再次飛逝。達羽若已經完成了長達一年的培訓,成衣店也即將開張,女孩們即將上崗。

大家都很興奮,開張前一晚一起聚餐。原本聊著培訓中發生的一些事,可聊著聊著,又聊到了皇宮裏的八卦。

“聽說海心皇後已經和安希倫王和好了,安希倫王已經連送了一年的玫瑰到她的床頭,她才原諒了他。”

“她不原諒能怎麽辦呢?她又不可能和安希倫王離婚。他們的婚姻涉及到兩國的商貿利益還有她兒子的利益。”

前段時間塔利德王的第一王妃,也就是帝奧斯公主阿碧娜染上重風寒,久治不愈病逝。少了一個帝奧斯公主,塔利德王的威信明顯有所下降。簡單點來說,就是塔利德王能給阿撥斯的利益變少,與名門世族之間的利益牽製就會變弱,王座便搖搖欲墜了。帝奧斯也不可能再嫁來一個公主,原本就隻有一個公主,若不是海心皇後與安希倫王仍然持續的婚姻,塔利德王的後盾大概會塌掉一半。

原本就是一個沒有家世的君王,沒有父族母族,塔圖納家族早在希律亞王活著就已與他們鬧翻,又沒有強悍凶猛的兄弟,且無法再靠聯姻爭取強大外援,很難很長時間保住頭上皇冠的。

而塔利德王一旦失勢,其兄弟姐妹也會遭殃。安琪拉小姐無法再順風順水地做生意,向來單純的亞斯爾王子也無法平平安安地生活。

出於利益考慮,海心皇後怎麽也不可能與安希倫王離婚。再怎麽與安希倫王吵架、大鬧,甚至打架,他們也不可能分手。

或許,這便是婚姻的真相之一,利益纏繞,相愛相殺,牽扯越深越穩固。

很多年以後,海心皇後還在《回憶錄》中寫道,她當初做夢也沒想到,期待幾世的愛情竟以這種方式存在和延續。愛的主角仍是那個人,感情也在,但卻有些東西變了,讓婚姻變得油膩,就像世間所有的婚姻一樣,充滿了煙火塵土的氣息。或許真正的愛情隻存在於自己的幻想中,帶著濾鏡,帶著想象,帶著幾分美化,生活卻總是帶著最真實的風狠狠覆蓋它。

愛情是存在的,但卻是有期限的。一定時間內,它剔透、純粹、美好;一定時間內,它又混濁、油膩、令人厭煩。真正純粹美好的愛情隻存在於瞬間。瞬間無法化為永恒。永恒會帶著你想象不到的庸俗、實際和殘酷。

但愛依然是令人向往的,短暫的片刻的甜蜜,值得人用一輩子來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