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她連忙閃站一邊,彎身行禮,他現在可是皇帝啊。

他顯然隻是經過此處,突遇降雨,為避雨而來,他穿著日常的華袍,沒有戴金冠,數十個侍女侍從謙卑地跟在他身後,不時伸手為他遮雨。

她有些發懵。話說她這一世的男主到底是誰?之前那個皇帝已死,難道現在是他?

現在是不是勾引的時機?她有些慌了,該怎麽做?故意摔一跤讓他扶,就像第一世那樣?可他會扶嗎?還是會察覺她是在“碰瓷”?

腦子一團麻時,一陣淡香的風飄過,他已走過了她身邊。

她的心跳加速,呼吸也變緊,整個腦子是空的。

隻見他徑直走入大殿,一大幫人跟著他進去後又關上了殿門。

砰的一聲,關門聲使她清醒,她這是怎麽了,怎麽有點魔怔了?

暴雨嘩嘩直下,到半夜都沒停,大殿中的人一直沒出來。

海心感到好奇,但沒敢去問。

今晚她值班,一個人坐在休息間。

但給皇帝泡茶、準備茶點都不需要她動手,他的幾個近身侍女甚至不會讓她有碰茶葉和食材的機會。

一直熬到午夜,海心打起了瞌睡。

休息間有張安樂椅,她趴在上麵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特別奇怪。

她夢到了前三世的結局。第一世的帝國皇帝慘死在戰場,隨後所有子女自相殘殺,最後被外族入侵,吞並了國家;第二世的皇太子與王位失之交臂,死在同母兄長的劍下,所有子女被迫殉葬;第三世的國王中了劇毒,癱瘓在床,無繼承權的私生子視他為傀儡,借他的手操縱國家,並暗殺了他所有子女,國王最後一火把與私生子同歸於盡。

睡夢正酣,突然被人推醒,“醒醒,你怎麽睡著了?政議會要開始了。”早班的大殿侍女已經到來。

“哦哦。”海心揉揉睡眼,連忙坐起身。

匆忙梳洗時,她還在回味昨晚的夢,狗血,實在太狗血了。

梳洗完畢,小跑進入大殿,政議會馬上要開始。

剛站立石柱旁,早已站在這兒的侍女擠眉弄眼道:“皇帝昨天整晚都在這兒?”

“好像是。”

“好像?”

“我不是一直在大殿,他身邊有很多侍女。”

侍女掩嘴笑起來,“皇帝身邊的侍女個個能幹,你想突破她們接近皇帝幾乎不可能,但我們一直以為你可能是例外。”

“什麽意思?”海心愣了。

“你不是皇帝親點到大殿的嗎?”

“這個,這是因為……”海心發現她無法說出原因,說了就等於暴露皇帝隱私。

大殿的珠寶大門這時開了,侍女又迅速低聲道:“皇帝說這兒清靜,從今日開始會在這裏處理事務。”

“哦。”海心微驚應聲。這代表她會有機會碰瓷兒嗎,不,是接近。

政議會再次開始,王袍加身的戴金冠的年輕皇帝走上大殿的寶座,猶如燦爛驕陽般照亮整片大殿。

海心一如繼往地微低著頭,看著腳尖。

他處於少年變聲期的微磁聲音在大殿響起,似有陣陣回音。天花板太高了,大殿又太大,哪怕集中了十幾二十人,似乎仍有回音的感覺。

海心很喜歡這種回音,或者說這個少年的聲音。

不管這個少年是不是她攻略的對象,她都會喜歡他。

因為他實在太迷人了,從外形到嗓音,是人就會喜歡他。而她是人,她當然會喜歡。

她會用腳尖悄悄地畫畫,勾勒他的肖像。她想如果有天她回去了,她一定要把他畫下來,每日隻是欣賞也是好的。

政議會快結束時,腳尖有些酸了。

忽然聽到寶座上的少年皇帝提高聲音:“各位,我今天想要揭穿一個蓄謀已久的王室陰謀,首相舍利夫大人不僅與敵國的財務大臣串通做假賬,吞掉十萬金幣,養肥一個邊陲小國,還與我母後的義父之死有關。前皇帝其實早知我的身世,殺掉我母後的乳母全家及母家的全部知情人,便與舍利夫大人合謀製造了十年前我母後義父的滅門慘案,放火燒掉整座宅邸,製造出火災假象,掩蓋殘殺一百多人被殺的事實。諸位,你們說我是不是現在就應該把他送上斷頭台?”

也不待其他人有所反應,少年皇帝反手就把一摞資料扔上高空,雪片一樣紛揚落在地下,“你們自己看看,有敵國叛逃大臣的簽字供認,有當年僥幸逃脫的義父仆人的全部供詞,還有舍利夫的三個妻子的畫押招認。”

“冤枉啊陛下,”一個華麗白袍老頭突然跪在地上嚎哭道,“我與敵國的那個叛逃大臣素有舊怨,他此次是借機報複我;我在王宮待了幾十年,明裏暗裏的對手不少,都想把我拉下來,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這是想取而代之;至於我那三個妻子,不是與人通奸,就是偷走家中財物,全被我趕出家門,她們這次是受了自己母家的唆使伺機報複,要讓我名譽掃地。”

年輕的皇帝冷笑,“哦,這麽說是我不辯是非,將這種滔大天罪強壓在你頭上了?”

“陛下,”白袍老頭哭道,“是奸人們手段莫測,讓人防不勝防。”

年輕皇帝冷笑得厲害,忽然一揚手,一群盔甲衛兵從大殿四麵八方湧了出來,貴族們一時慌亂不知所措,紛紛退避角落。海心也想往後逃,但看到身邊侍女紋絲不動,便不敢動彈。

白袍老頭忽然不哭了,站直身體,指著年輕皇帝怒罵:“安希倫,我當初就很不看好你,就算你是皇後親子,可你殘忍的本性注定了你不適合做王者。你現在不過是想用這些罪名致我於死地,我現在就成全你。”

海心以為他會自殺,但見白袍老頭滿臉戾氣地用懷中取出一隻黑色包裹,“我來之前就做好準備了,如果真要我死,也要拉上你們墊背。”

黑包裹被扯開,竟是一枚黑色炸彈,一根白色引線被白袍老頭緊緊抓在手心。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貴族大驚,恐慌大叫。

“你想做什麽,舍利夫?”

“舍利夫,你冷靜點!”

驚慌失措的叫聲中,年輕的皇帝卻異常冷靜,“你以為同歸於盡能威脅到我?”

他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像一個久經沙場的老江湖。

白袍老頭緊抓引線的手微顫一下。

“你,過來!”這個年輕皇帝突然側身指向海心,“去把舍利夫大人手中的炸彈拿過來。”

海心整個人一下懵了,沒聽錯吧?

幾秒後才回過神,顫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是。”年輕皇帝冰冷道。

所有貴族也全都驚住,目光全聚在她身上,她瑟瑟發抖。

年輕皇帝舉起手中的一柄雪亮匕首,就要飛向她,“去不去?”

簡直天降橫禍,可她隻能硬著頭皮邁開了步伐。白袍老頭抓住引線的手隨著她的靠近再次顫抖。

離白袍老頭三步遠時,她停住了。

她搞不懂為什麽讓她一個普通侍女應付這事,想拿她做墊被嗎?炸彈被引爆的話她第一個被炸到。

“好死不如賴活著,”她突然開口,“我若是你,做死囚也比死了好。”

白袍老頭居然回應了她,“我不會做死囚。”

她一下噎住。是啊,以他的氣性寧可死也不會做死囚,當然,皇帝也不會讓他活著。

“那,我求下情,”她轉向年輕的皇帝,“陛下,給他一次機會吧,也許他真是被冤枉的呢。”

她的腦子一團亂麻,都不知道自己在亂說什麽。

大殿裏的氣氛更凝重了。

年輕的皇帝忽然笑了笑,綠貓眼發出妖異詭譎的光,“可以啊。”

眾人再次驚住,還有人驚奇地上下打量著她。

她也僵住,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會這樣回答。

白袍老頭顯然也頗為震驚,盯住她一會兒又盯向皇帝。

年輕皇帝再次揚手,成群的盔甲衛兵從大殿如流水般迅速退去,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頓時鬆弛了很多。

就在所有人略放鬆,她也鬆口氣時,大殿的每根圓柱後突現一道道瘦高黑影,拉起箭弦,電光火石之間,一根根長箭如暴風驟雨般射向白袍老頭,一切發生得太快,沒人能反應過來,包括白袍老頭——他剛好扭頭去看退下的衛兵,就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成了馬蜂窩,鮮血如潮ii噴湧而出,他居然還強力回頭看了一眼寶座上的美貌少年,艱難指著他,“你、你……”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未被引爆的炸藥包同時落在了地上。

摔坐在地的海心驚魂未定,忽然想起什麽,她衝向不遠處的一隻花瓶,將瓶子裏的水全倒在白袍老頭身邊的炸藥包上,滅掉可能引爆的隱患。

見此情景,貴族們全都長籲一口氣。

海心也鬆了一口氣,不禁看向年輕皇帝,年輕的皇帝也恰巧看過來,兩人的視線一下對上。

他的綠寶石眼睛依然如初見時那樣,深藏星辰與大海,透出無法言說的神秘迷霧。

她有種陷進去的感覺,陷進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危險陷阱,永遠爬不出來。

她嚇得一激靈,連忙回神,他已看向另一邊。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晚上她在侍女們的寢室睡不著,翻來覆去影響了別人,隻得披衣起身走出。

已近午夜,微涼的夏日的風吹來,她攏緊了身上長衣,從側門走向大殿外。

住在山頂大殿就是有這種好處,時常可以登高望遠。

四下幾乎一片漆黑,偶爾幾點星火是在王宮值夜人在走動。

“你相信今天舍利夫說的話嗎?”一道微磁低啞的優雅聲音從她身後猛地傳來。

她被嚇一跳,任誰在黑暗裏突然聽到聲音都會嚇一跳,轉身驀地睜大眼。

一襲黑色華袍的美貌少年皇帝在她身後,一個白衣侍女提著羊皮宮燈恭敬站不遠處。

她連忙行禮,美貌少年笑了笑,半命令半撫慰道:“說吧。”

“是……假的吧?”她不得不開口。

“哦,為什麽?”

“您……肯定是經過調查才斷定他有罪。”她小心翼翼說道。

美貌少年又笑了,在宮燈微弱火光下一雙眼睛透出詭譎與狡黠,“如果,我說的都是假的,他說的才是真的呢?”

她一下呆住,沒敢說話。

美貌少年微微揚手,白衣侍女將羊皮宮燈放地上,恭敬退下。

大殿外隻有他們兩人,靜得隻剩下風聲和草叢裏低低的蟲鳴。海心甚至還能聽到宮燈火苗的嗤啦聲。

“告訴你吧,阿姨,”美貌少年突然湊到她耳邊,“我說的全是假的,都是唬弄人的,我隻是想要那糟老頭的命,所以就把別人做的都栽到他頭上。”

海心一僵,告訴她這些幹什麽,嫌她命不夠長?還有阿姨,她有這麽老嗎?

“阿姨,你覺得我做得如何?”美貌少年的微熱呼吸仿佛隱秘的曖昧,近得幾乎貼近她的脖子。

海心哪敢說話,隻能連連點頭。

美貌少年揚聲大笑,打破了午夜的靜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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