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發現

熱合曼村長沒有把我們所交代的告訴村民,隻說守夜人換燈油時沒把吊燈套牢,導致意外失火。

而上個守夜人是夏哈普?斯拉木。

可讓一個死者背鍋,我總覺得過意不去,更何況,是一個永遠得不到申冤的死人。

哪怕是德高望重的村長出麵,也難以安撫激憤的民情,一些心直嘴快的村民仍然吵嚷著要我們為這件事負責。

雙方僵持不下,最後陳教授滿臉慚愧,走到那些人麵前。

“各位老鄉靜一靜嘛,出現這樣的事,誰也不想的嘛,既然是我們在案發現場,那我們就有嫌疑的嘛。”

話及此,那些人才稍微安定下來。

陳教授接著說:

“我們明白這間大祠堂對你們,意味著什麽哎,所以,我決定嘛,等我回去以後,抽出一部分研究經費,捐給依提孜力克來重修祠堂--”

果然,這世上沒什麽是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但物質隻能換來物質。

村民們祖先的遺體在火災中都化為骨灰,這一點,是用多少錢也補償不了的。

人們揪著這點不放,一人一句責難陳教授,但誰也提不出個解決辦法來。

陳教授愣在原地無話可說,麵色通紅,像個萎蔫的西紅柿,難堪不已。

村長撿起一根木棍,用力地敲擊牆麵,眾人終於閉口。

“大家聽我說,祖先們的靈魂早已回歸大地,留下的骨肉被我們擅自裝在木盒子裏,既然火災發生了,就證明是沙漠之神的指示,要像沙漠一樣,成為灰燼,才能被拯救……”

那個沉鬱的黃昏,將被我們這些外鄉人漸漸遺忘,卻被依提孜力克永遠記住。

我們坐上火災後第一趟班車,匆匆返程。

車上,每個人都一臉疲憊,誰也不想說一句話。

陳教授和他兩個學生,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們經曆的一切,可能還沒我和孟琬在祠堂裏的一半驚險。

我閉上眼,就全是那段半真半夢的回憶。

那隻長相怪異的蠕蟲,叮在人身上,竟能操控人體。

操控人體的意圖又是什麽呢?

唯一知道的,是一具死屍,竟然殺死了一個壯漢。

洞裏的飛蟲,翅膀上長有眼睛的花紋,在飛出隧道後就不見蹤影,我們再出去時,地上就剩下幹癟的蠕蟲和發毛的死屍。

這一切,又和那群昆蟲有關嗎?

還有突然變異的長毛怪,又是怎麽來的?為什麽拔下腦袋就停止活動了?

接連的疑問如潮水般湧來,而我沒有一個能回答上來。

迷茫中瞥向孟琬,她似乎睡著了,但眉頭依然皺著,懷裏緊緊抱住她的背包,好像那是她的命一樣。

到達縣城後我們找了個賓館住下,因為下一趟火車三天後才發車。

在賓館換洗衣物時,發現身上滿是淤血,紫一塊紅一塊,幾乎每一處好地方,似乎這時身體才想起疼痛,每條神經瘋一樣地發作。

坐下會疼,躺著會疼。

劇烈運動過後,肌肉酸痛。

整個人幾乎癱瘓。

賀連橋吃驚地數著我身上的傷口和淤青,急忙到藥店買了一瓶雲南白藥給我。

下午陳教授把大家叫在一起,說想跟大家談談心。

“祠堂裏的事哎,我剛問孟琬,她不願意說,那冬臣……”

陳教授扶正鼻梁上的眼鏡,轉過來問我。

我看看低著頭的孟琬,又望向陳教授,搖了搖頭。

“那好嘛,既然大家不說,咱們就讓它過去。

這次調查嘛,碰到了很多事,但好在哎,大家都安全回來啦。

考古這個事情就是這樣,發現事實的過程總是枯燥嘛,而且行動也會碰到釘子,但我們考古人,絕不會退縮,你們說對吧,隻要我們頂住寂寞,熬過困難,就一定能迎來美好的明天哎!”

我隻當這話在安慰群情,賀連橋媚笑著起身鼓掌,發現沒人回應又尷尬地坐下。

彭齊生咬了咬嘴唇,麵色猶豫,似是在思考什麽,過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口:

“我說,咱們要不然這兩天先把那幾張羊皮卷研究一下,可別忙活半天弄出個徒勞無獲啊。”

“嗯,對,這樣嘛,孟琬,你把羊皮卷拿出來嘛,我們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哎。”

孟琬像是剛睡醒一般,急促地“嗯”了一聲,從她的書包裏倒出五軸醬黃色的羊皮卷。

想不到陳教授也拿到了羊皮卷,應該和我手中的那一軸根源相同。

“陳教授,你們這是從哪兒搞到的?”我問道。

“哦,這些嘛,是村民們送的哎。”說罷,陳教授將從書包裏掏出一把放大鏡,讓賀連橋和彭齊生把羊皮卷一一展開。

“唔--這是大篆!”陳教授激動得眉梢顫抖,“如果記載的是我們要找的地方,那我們就成功一半了哎!”

賀連橋和彭齊生也欣喜若狂,互相擊掌最後還抱在一起。

教授按耐住心緒,每一卷先隻看開頭,試圖從標題裏找到線索。

漸漸的,陳教授眼角、嘴角難以掩蓋的笑容浮現出來,當他把所有羊皮卷的開頭都瀏覽一遍後,終於放聲笑出來:

“同學們,我們一直在尋找的,位於塔克拉瑪幹沙漠沙漠的邊陲小國--羅力木,近在眼前了!”

這時,陳教授和他的兩個男學生終於按不住激動,相互擁抱慶賀。

孟琬趁三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房門,我借上廁所為由,也出了房間,一路跟著孟琬。

孟琬小跑到天台,趴在欄杆上動也不動。

我悄悄摸到她身旁。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孟琬抬頭看了我一眼,呼吸急促,麵頰通紅。

“沒事,就是緊張,有點激動,馬上就能等到我要的結果了。”

“嗯……那,恭喜你啊,”我這麽說著,但內心竟沒一點高興的意思,因為我還急著想知道另一些答案,“我想問,就是,書包裏的羊皮卷,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值得你不要命地想奪回來。”

“嗬,你可真夠執著的。”

聽聲音孟琬現在心跳得很快,聲音都跟著顫抖,說罷,她又埋下頭,不說一句。

我本以為她又要隱瞞,剛打算離開,孟琬長舒一口氣,又抬起頭來。

“真的很重要。我跟你說過吧,我父母都是考古學家,也在研究沙漠遺址,就在幾年前,他們在塔克拉瑪幹沙漠發現一處名為河伊的女國遺跡,跟人們說的女兒國差不多,這個國家全都是女人。 而且,在他們最後一次外出前留下的筆記裏,我發現,我爸媽記載的河伊女國,跟另一個小國,也就是羅力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遺憾的是,具體情況並沒有記載,而且,他們也沒能找到這個小國的位置。

就在去年吧,他們最後一次來到塔克拉瑪幹,以後就再沒了音信。

本來我對這一行並沒有興趣,可我得找到我的父母,或者說,完成他們未完成的事業,至於最壞的打算,我早想過了,我覺得我還挺堅強的,哈哈。

所以,我找到了陳教授,聽說他們在調查一個塔克拉瑪幹沙漠邊上的古國,雖然不知道名字,甚至沒有稍微詳細點的記載,但好歹有個希望吧。

憑借父母之前在考古界的聲望和有關沙漠的記載研究,我成功加入他們的團隊。

之後的事情就是這樣了。

剛剛聽到陳教授說他們一直在調查的古國就叫羅力木,我就忍不住激動了,想出來透透風。所以,這就是全部了。”

孟琬一口氣說完,心情終於平靜了,麵色紅潤。

“謝謝你啊,有個人能聽我嘮叨一會兒還挺痛快的。”

但我對她口中的羅力木與河伊女國,根本不感興趣,甚至什麽全國都是女性的說法,更覺得荒誕不羈。

我隻是佩服孟琬的勇氣,和她的執著。

“那麽下次陳教授再過來考察,你還會跟來吧?”

“當然了,我相信,隻要有足夠的線索,我和陳教授他們不僅能發掘羅力木,說不定還能找到河伊女國。”

之後,我們在天台又聊了很久,黃昏下的縣城沉靜恬美,火一樣的太陽終於收斂了光芒,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橘色,又像是打翻了染料桶,一點一點把平房,小樓,胡楊,染成不同深淺的橙。

在我回房間前,孟琬又叫住我,她笑起來彎彎的月牙眼依舊那麽動人,

“謝謝你啊,在祠堂救我那麽多次。”

我笑笑,朝她揮揮手,便下樓了,臨走前,又回頭多看她一眼。

或許,這是今生的最後一眼。

因為,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離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