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逃離

孟琬麵色煞白,一雙手緊緊攥死衣角,才不至於抖得那麽明顯。

我也被腦海中的畫麵嚇得不輕,百十隻力大無窮的長毛怪先把我們和孟琬撕個粉碎,再跑出祠堂,禍害陳教授他們和村民。

如果不想辦法在這裏徹底除掉他們,則禍患無窮。

但單純的物理方法--一個個砍頭,顯然不夠實際。

“怎麽才能把他們一鍋端呢……”我嘟囔著,不停地催促自己想辦法,可越是著急,腦中越是一片空白。

“要不然,用火燒?”孟琬小聲提議道。

對!

把他們集中焚燒,我就不信,生前都是人肉人骨,死後就防火了不成?

可是,這內部純木結構的祠堂,恐怕根本經不住這麽大的火勢,若要點著地上的屍體,祠堂勢必不保。

“穀冬臣,到底行不行啊?你發什麽愣呢!都什麽時候了!”孟琬急了,忍不住高聲催促。

算了,燒!

祠堂沒了可以重建,人沒了一切就沒了。

我環顧四周,根本沒有合適的引燃物,哪怕是些幹草也行,可地上除了沙土就是黃泥裹的棺材板,都是些不好點著的東西。

而地上的死屍毛發愈加濃密,有幾具身材開始變形佝僂,骨節碰撞的聲音像屠夫砍豬骨一樣瘮人。

當看到門旁的高架時,忽然想到天花板上吊著的九盞油燈,目測每個燈碗裏大概都盛著一斤多油。

把大殿中央的吊燈打翻,裏麵的油剛好潑到大部分活屍身上。隻要點個火星,這些屍體就能迅速燒起來。

“沒時間了,你去門口接應我,等點了火就把門關上!”我指揮著孟琬抓緊時間行動。

“你有打火機嗎?”孟琬問道。

“我以為你有啊!”我一驚,以為我們的計劃馬上就要變成泡影。

孟琬一臉懊惱,在渾身的口袋四處摸索,忽然,眼睛一亮,

“我還有火柴!”

她把火柴盒拋給我,自己跑去門口將兩扇門關到隻容一個人通過的程度,在門外盯著我。

當我急忙攀上高架去解固定鐵索時,幾隻活屍竟慢慢地從地上掙紮起來,抬頭嗅著空氣裏的人氣。

像極了剛破殼的雛鳥焦急地等待母親喂食。

可眼下的場景卻一點都不溫馨。

“我求求你了,快打開好不好,快啊……”

我越是著急,鐵索纏得越緊。

“這破鐵鏈子纏這麽緊,你們怎麽添油啊……”

慌亂之中抬腳就想踹,卻猛地發現在鐵索軸承旁邊還有一杆木質手柄,我用力往後扳,忽然,手頭一鬆,幾十斤的吊燈從高處墜下,碗裏的燈油四處飛濺。

我很想學電影裏的主角,點著火柴隨手一扔,一片火光四起。

但若要從這麽高的地方扔下一根小小的火柴,恐怕在半空就熄滅了。

隻能連盒子都點著,才能保證扔進被燈油浸透的活屍堆中間。

“隻有這一次機會!”我給自己打兩把氣,先劃火柴再點盒,一道火光劃過半空,落入屍堆。

瞬間,夾著黑煙的火焰爆開,嗆人的濃煙攜著熱浪翻滾湧來。

一隻一隻長毛活屍在火焰的侵蝕下艱難掙紮,有的還不能站立便在火光中燒成焦炭,有的渾身沾火,銀灰色的毛發一點就著,儼然一團滾動的火球,四處逃竄。

有幾隻甚至撞到牆上,撞到木柱,都不會回頭,常年幹燥的木柱遇火便劈啪作響,冒出青煙。

我們把門關緊,用不了半天,這些可怕的活屍就會和祠堂共同化為灰燼。

在那些不知情的村民眼裏,我們這些外人,或許會成為驚擾祖先安眠而遺臭萬年的罪人。

大火愈燒愈烈,幾條火舌裹挾濃煙從天窗噴出,牆體倒塌和木檁燃燒斷裂的聲音交響混雜,每一聲都那麽刺耳,那麽觸目驚心。

我和孟琬麵無表情,並沒有過多死裏逃生的欣喜,甚至懷疑剛才是否都是幻覺,那麽詭異驚險的一幕幕,現在回憶起來都不真實,而真正擺在眼前的,是我們縱火燒了依提孜力克村民們莊嚴肅穆的長眠之所。

我等待的,或將是人民的叱咄譴責,甚至製裁。

陳教授他們從北頭的廢房中匆匆跑來,望著大祠堂衝天的火光,三個人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吃驚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一時,陳教授才緩過神來,望著我們猛掐大腿,“老天爺哎,這是怎麽一回事哎?哎呀,快救火呀,快救火哎!”

這時候,村民們見到祠堂處的火光,也匆匆忙忙趕來,有些人看著大火,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嘴裏喊著逝者的名字;有些人麵如死灰,不住地禱告,在地上長跪不起;還有些則對著我們指指點點,滿臉猜疑還有憤怒。

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救火。

不是因為沒勇氣,而是沒水。

純淨水對村民們來說,簡直就是金子般珍貴,火災是人們最害怕的災難,哪怕是祠堂這種重要的地方,村長都不會同意用水撲滅火災。

用人命換死人命,多少都不值得。

終於,村長還是出麵了。

陳教授先跑到村長麵前,帶著哭腔說道:

“村長哎,快讓人們救火啊,這馬上就要燒沒了呀!”

庫爾班?熱合曼村長麵色似鐵,嗓音帶著沙啞,“遇火不救,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我們,不能破了規矩。”

說罷,轉身朝著被火焰吞沒的祠堂跪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響亮的耳光,“哇”地一聲哭出來,

“孽子不孝啊,沒辦法看好列位,孽子不孝啊……”

眾人忙上前將村長拉起。

十分鍾後,高大的祠堂在凶猛的火魔身下轟然倒塌,熱浪推排出的煙灰彌漫了半片天空。

後來,大家架著村長回到村委大院,等他情緒穩定後再做處理。

村長讓人們在院中等候,把我和孟琬這兩個目擊者和“嫌疑犯”帶到屋內親自審訊。

我和孟琬分別在兩個屋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向他敘述。

村長聽後極為震驚,毛發稀落的眉頭幾乎擠到一起,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把我們叫到一起。

“你們說的這些,雖然實在讓人難以接受,但我相信你們沒有撒謊,因為,在祠堂裏每一處細節你們都說的很清楚而且完全相同。

如果真是這樣,我還要替依提孜力克的人民感謝你們,感謝你們救下全村人的命。”

“至於村民們這邊,還是我來應付。”

最後,村長撂下這樣一句話,聲線平添幾分滄桑,背著手,步履蹣跚走到門外。

橘紅色的夕陽把他的背影拉出去很遠,那時候,我感覺他又老了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