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與逝

沙漠的夜晚清冷寂靜。

沒有蟲鳴鳥叫,也沒有燈光點點。

閉上眼後,意識很快模糊,朦朧中感覺有雙手從背後將我抱住,拖入徹底的漆黑中。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久。

直到,我發現自己能夠再次睜開眼時,天空一片昏黃混沌,我仍身處羅力木,但周圍原本破爛的牆壁竟恢複成一座座完整壯觀的房屋,鱗次櫛比。

我依舊站在一號建築腳下的十字路口。

那座天台,竟也嶄新如初,一磚一瓦,見棱見角。

身後,傳來一陣綿軟但整齊的腳步聲。

竟是先前遇到的白衣人!

他們仍著素白袍,白頭巾,分列兩隊,直盯向威武莊嚴的天台。

我努力想看清他們的容貌,可身處夢中,越是想做一件事,便越難如願。

隻能感受到他們默默地穿過我,徑直朝天台走去。

大概隻是一瞬,眾人肅立於天台頂。

倒是此時,我看的很清楚,白衣人圍成半圓,圓心跪著一位著裝相同,腰間配一把長劍的人。

他匍匐在地,雙手背貼地,臉貼手心。

跪拜良久,搖搖晃晃站立起身,取下長劍,橫握於胸,慢慢,緩緩,舉過頭頂。

猛然間,我感到他的目光竟直戳到我臉頰。

那張臉,方口高鼻,清秀俊朗,隻是,他的嘴唇,是深紫色的。

持劍之人忽又劍眉倒豎,手持劍柄,口中喊出二字,我卻無法聽清。

接著,劍刃出鞘二指餘寬,一陣金光直刺雙眼。

最後,眼前一陣白亮,再次失去意識。

慢慢地,亮白開始褪去,逐漸黯淡,終於,化作黑暗。

直到耳旁傳來陣陣鼾聲,意識才得以清醒。

我側著身子醒來,帳篷的青帆布微微發亮,看來已是淩晨。

耳旁的鼾聲停了。

我轉過身,驚異地發現陳教授正睜大雙眼盯著我發呆。

“冬臣哎,你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嗯,”我答道,“有時候這樣,但次數不是很多。”

“跟你講哎,我晚上做了個夢,跟羅力木有關的哎。”

“是什麽樣的?”

陳教授臉色有些難看,像是在忌諱什麽。

“你還記得,咱們在依提孜力克遇到的那群幽靈嗎?”

我心頭一顫:莫非陳教授也夢到那對白衣人了?

“他們,竟然出現在一號建築了哎!一群人,走到天台頂上哎。”

我怎麽感覺--我們做了同一個夢呢--

“最嚇人的哎,是那個領隊的,他的嘴唇哎,是紫色的哎!

他手裏還有一把寶劍,他一拔劍哎,我立馬就被嚇醒了哎!”

怎麽可能,倆個人怎麽會做同一個夢呢……

“冬臣哎,你怎麽了哎,我看你臉色發白哎。”

“陳教授,有件事,我說出來你別害怕啊,咱們,可能做了同樣的夢。”

陳教授先是一愣,接著坐起來。

“誒--怎麽可能哎,這人跟人不一樣,那怎麽會做一樣的夢哎。”

本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直到將夢裏的細節一一講給陳教授,他才徹底變了臉色,呆滯的眼神裏盡是震驚,最終不停地嘟囔著:

“怎麽可能哎,怎麽可能哎……”

隻是兩個人的夢一樣而已,我還不至於強迫自己接受某種靈異的說法。

用科學理論來解釋,夢隻是人類在熟睡中產生的一種腦電波活動而已,若非要找個牽強的說法,或許是這裏存在某種強烈的磁場,使兩人的腦電波產生共振了。

但無論怎麽想,找什麽說法,也無法勸服自己。

無奈,陳教授和我都表示再無睡意,想到帳外散散步。

二人剛出來,便碰到早已站在天台底下的賀連橋與彭齊生。

彭齊生雙手合十,對著天台正中,低頭禱告。

而賀連橋正在晨練,借著台階跳上跳下。

“你們怎麽也醒這麽早,這才四點多啊。”我問到。

賀連橋跳下來,抻著胳膊走到我們麵前。

“哎,晚上出了件怪事,睡不著了。”

“什麽哎?”陳教授皺起眉頭。

“我和彭齊生做了一樣的夢!”

接下來,又是一時的無言以對。

經過四人的串詞,我們得到一個任誰也不願相信的結果:

四個不同的人,在同一個夜裏,麵對巨大的天台,做了同樣的夢。

莫非,是中了羅力木的詛咒了麽?

還是,這僅僅為不祥之兆的預示?

又或者,那名手持金劍的白衣人,想同我們傳達什麽嗎?

此時,四人都陷入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慌,但又無法捕捉它的到來,隻能焦急地等待。 當我回到帳篷,打開攝像器時,外麵,傳來一聲淒厲絕望的喊叫。

“啊……” 是孟琬。

孟琬的一聲慘叫,在靜謐的沙漠中顯得格外刺耳,如一塊泡沫,用力地在粗糙牆壁上摩擦,直聽得人毛發怵立。

“完了,又出事了。”

我心一涼,瘋狂朝孟琬的帳篷奔去,隻見她衣冠不整,滿臉驚駭地出了帳篷,跌跌撞撞撲進我懷裏,放聲大哭。

與此同時,陳教授等人也趕來,聽到帳篷內傳來一陣男人低沉又撕心裂肺的哭嚎聲,急忙進去查看情況。

哭聲來自張澤川,看來是吳月茹出事了。

我輕拍孟琬的肩膀,又替她整整衣服,小聲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孟琬隻是低聲地嗚咽,不肯說話。

少時,她才從懷中掙出來,做到身旁的矮石墩上埋頭啜泣。

我見她不願說話,便到帳篷近前打探。

剛走到門口,陳教授他們三人便被推出帳外,接著,是張澤川絕望中撕扯的吼聲:

“滾!你們都滾,讓我們在一起!”

賀連橋本還想進去,卻被陳教授攔住,

“哎,讓他靜靜嘛。”

他們三人臉上都是抑製不住地悲傷惋惜,各自找個地方坐下,滿麵愁容。

看來,吳月茹命不保已。

大家各自惆悵,場麵再度緘默。

許久,太陽已經整個從地平線以下擠出來,悲愴地撒下一層橘黃的霞光,塗抹在每一座沙丘上,滲透到每一顆沙子中。

帳內的哭聲漸漸小了,時不時傳來一陣抽噎。

陳教授感覺時機合適,率先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挑簾入帳。

“澤川哎,要節哀哎,人走了嘛,咱們總要接受事實的哎,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善後才對嘛。”

“可是,陳教授,妞妞她怎麽會突然就這個樣子啊!到底怎麽回事啊!”

陳教授終於也陷入沉默。

我趁機也進到帳篷內。

他二人圍坐在屍體旁,沉痛又迷惑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吳月茹。

她的死狀,可謂淒慘。

整個人塌瘦了一大圈,胸口和小腹深深地凹下去,臉部和身體其他露出皮膚的地方也都呈現出相同的慘白。

如同一張嶄新的白紙,被粗暴地揉皺,再舒坦開一樣。

這種蹊蹺的死法,以前從未聽說過。

與其說是暴病身亡,我看更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幹了血。

隻是,最令人稱奇的地方,在於吳月茹死時的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靜,沒有一絲痛苦,好像臨死前一秒,還在做著美夢。

“我說哎,這人沒了,遺體總這麽擺著不太好哎,咱們不如哎,早些把她安葬了吧。” 張澤川臉上仍滿是縱橫的淚痕,聲音沙啞地答應一聲。

陳教授讓我也去搭把手,先把吳月茹的遺體抬起來。

我和張澤川一人架一邊,正當把她側過來時,竟發現褥子上攤著一片殷紅的血跡。 我和張澤川一驚,雙雙將屍體放在一旁,仔細觀察那片血跡。

我們本以為那是流在地上幹涸地血塊,但卻驚奇的發現那攤血跡,竟然還很新鮮,好像隨時可以流動起來。

“嘶--”我摩挲著下巴,往前探了一步,“奇了怪了,這血跡看著怎麽這麽別扭。”

我嚐試著用腳尖去攆那片血,卻感到一股又軟又彈的質感。

嚇得我急忙縮回來。

“大家快退後,這東西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