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作我生命中的轉折點。

從那以後,謝子蘭再沒來給我授過課。朝堂之上,也是他們謝黨排擠我排擠得最多。他再不避鋒芒,將謝家越發壯大,時至今日,便是我父皇,也得忍讓謝家幾分。

我吃過謝家人幾次虧,跳過幾次套,被我父皇一次又一次拉上來,次數多了,再深厚的感情,也就是淡了。我本來以為這應該是大家都遺忘的事情,今日謝清運突然向我提及起來,我便有些疑惑。然而我瞧著他,他卻也不說話,直到將我送到東宮,謝子蘭方才說了一句相當於沒說的話:“殿下,無論做什麽事,我父親都是有苦衷的。”

“謝公子,”我歎了口氣,“這天下有苦衷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一個有苦衷的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去做任何事。”

謝清運沒再說話,他隻是瞧著我,許久,他苦澀地笑開,宛如歎息一般,慢慢道:“這樣啊……”

聲如江南晨初寒江上騰起的白霧,略有些迷蒙不清。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謝清運就趁著這時行禮告辭,而後撐開了雨傘,便獨自一人轉身而去。我瞧著他消失在雨簾中的背影,一時覺得心上有些空****的。

許久之後,小桃子喚我,我這才回過神來,回了寢殿。

到寢殿的時候,我方推開門,便見到**的蘇域猛地坐了起來,她的頭發亂糟糟的,一雙眼在夜裏炯炯有神地瞧著我。我頗為緊張地瞧著她,過了一會兒,便看到她哐的一下就倒了下去。

我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關了房門,又去櫃子裏拿了被子和席子,在一旁打了個地鋪。

我那一夜睡得有些模糊,總是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一些嘈雜的聲音。一個小姑娘不斷地喊:“你帶我走,求你了,你帶我走吧。”

我知道自己是做夢了,便也不覺得害怕,隻是靜靜站在那大雨之中,許久了,也沒瞧見一個人。反而是屁股上傳來一陣劇痛,伴隨著蘇域的罵聲:“還不起床,你能耐了!”

這罵聲中氣十足,我立刻驚醒,轉頭望過去,便瞧見蘇域站在我背後,身穿一襲紅衣,腦袋上插了滿頭的金釵,手腕戴著一串金鐲子,十根手指頭上戴滿了各種鑲了寶石的金戒指。

蘇域喜歡大紅色、金色,我是知道的。按照她的話說,隻有大紅色才能突出她高調的人格,金色才能彰顯她華麗的氣質。但是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蘇域如此土豪、如此張揚的穿著。

我呆呆瞧了她半天,看她還在努力往身上裝首飾,終於忍不住提醒她:“那個,蘇域,咱們這次是出遠門打仗去了。”

說著,我突然覺得我的話有那麽些不對勁,怎麽感覺打仗這件事從我嘴裏說出來,就像郊遊一樣。

蘇域還在往她腦袋上插簪子和釵子,點頭道:“對啊,怎麽了?”

“那個,你……”我起身開始收拾地鋪,“穿成這樣,不太方便吧?”

“有什麽不方便的?”蘇域往臉上再次鋪了厚厚一層粉,感歎道,“像簪子啊、釵子啊、手鐲啊,還有戒指啊這種又可以當武器,又能在關鍵時刻賣掉換錢的東西,實乃居家旅遊行軍打仗必備佳品啊!”

“是嗎……”我有些不可置信,穿好衣服,給自己束好頭發,然後一轉頭,就看到她手裏有幾根沒能插上去、造型男女皆可用的簪子。

“殿下,”她把那些簪子在手裏拋著玩,對我勾了勾小指頭,“過來嘛。”

“不用想了,我不會同意的!”我瞧著她手裏的東西,義正詞嚴地拒絕,“我是一國太子,我需要形象。”

她沒再說話,直接伸出手,一把把我抓了過去,然後將那些簪子插滿了我的腦袋。

我和她站在一起,照著鏡子,我剛剛到她肩頭,通過簪子的平衡,我終於和她像一對夫妻了——同樣地不倫不類,同樣地充滿了土豪和瘋癲的混合氣質。

“真好。”她站在鏡子前感歎,然後拉扯著我走了出去。

我們出了東宮先去校場點兵,謝清運早已經到了,和我們見禮過後,他便與蘇域商量著點兵的數量。

原本父皇計劃給我們六百騎兵、一千五的步兵,作為我的護衛隊出去。但是蘇域和謝子商一致認為將一千五的步兵換成六百輕騎,於是最後我們點了一千二的輕騎,而後就是按照規矩來,說點豪言壯語,接著喝一杯餞行酒,便出了盛京。

謝子商是一位名將,聽聞他十四上戰場,十五歲便以三千兵力剩三萬敵軍,一戰成名,站到了大宣兵法的巔峰。然而這樣一位青年才俊,卻在十六歲時突然離開官場與戰場,漂泊江湖,雲遊四海。他的兵法以快聞名,巧的是,蘇域也是。

於是剛出盛京,蘇域便將馬車卸了,同我道:“太子,上馬吧。”

我顫抖著看著麵前膘肥體壯的馬,突然有些心疼我的屁股。我這輩子騎馬最長時間也不過隻在秋獵的時候,盛京到邊關青城至少需要三日時間,也就是意味著,我得在馬上顛簸至少三天!

“太子妃,”我故作鎮定,想同她商量一下,“你可知……”

“你不上馬就跟著老子的馬跑,要不老子就打死你。”我話才出口,蘇域就不耐煩地打斷了我,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她便伸出手來,一把將我扔到了馬上,隨後便回到自己馬上,高喝了一聲,“走!”

而後,眾人便揚鞭策馬,踏著塵土,一路衝了出去。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快、最沒紀律、最不講素質的軍隊。一千二百人,在蘇域的命令下,完全把這次路程當成了一場長途賽馬,隻知道一個勁往前衝。蘇域根本不考慮人的身體素質,隻考慮馬的極限,她對馬了解得很深,每次休息都是按照馬的來。

本來,按照我的預計,我們路上遭遇刺殺的次數至少不下十次。然而大概我們行軍速度太快了,快到敵人根本反應不過來,一路上隻遇到三次刺殺。而且這三次刺殺都極其失敗,老遠隻見十幾個黑衣人從密林裏衝出來,蘇域一馬當先,從腦袋上拔出釵子,左手四根、右手四根,唰地一扔,重複兩次,黑衣人就死光了。我根本隻來得及看黑衣人的屍體,他們連耽誤我們時間的作用都沒起到。

以著這樣的速度,我們在第三天清晨,終於到了邊塞青城。

彼時太陽才冒出個頭來,青城隻有一些小將守著城門,見我們來了,便回去通報上司。我們一行人等在城門前,我爬在馬背上,看著邊塞的風景。

青城和盛京不一樣,沒有依依楊柳、清秀佳人,城門外就是幾棵柏楊,而後便是綿綿黃沙。蘇域架在馬上,精神抖擻,仰頭看著那斑駁的城牆。她頭上的金釵已經被扔完了,頭發有些淩亂,一聲紅衣如血,在卷著風沙氣息的晨風中獵獵招搖。

陽光一寸一寸向前蔓延,落在她身上,讓她與這美麗的景色幾乎融為一體。我靜靜瞧著她,覺得麵前這人真是美得如一幅畫一般。

然而片刻後,她便打消了我的念頭。

“小桃子,”她突然出聲,與我一樣幾乎快要死掉的小桃子立刻直起身來:“娘娘,有何吩咐?”

“等一會兒進城後,你去給我再打五十根金釵。”

“呃……娘娘,銀的行不行?”小桃子商議,“五十根金釵……已經是殿下一個月月俸了……”

聽到這話,我猛地屏住了呼吸,緊張地抬頭,盯著前方的蘇域。

我對錢是沒什麽概念的,大宣國對太子福利待遇好,包吃包住,還固定給月俸,時不時父皇還會給我些月獎、年終獎什麽的。我很少到民間花錢,就算花錢,也可以賴賬或者報銷。因此,我從來不貪汙、不受賄、不進行資本投資,按照父皇的話來說——以後天下都是我的,我幹嗎這麽費心費力,說不定還會被言官舉報。然而我還是知道,一個打造簪子就能花我一個月月俸的太子妃,花錢也太多了!

但是我不敢管她,隻能期盼她善解人意一點。誰知道蘇域聽完小桃子的話,卻是皺了皺眉頭:“我隻喜歡金

色,你去他金庫裏拿點東西賣掉給我買。話說……太子,”說著,她突然轉頭看向了我,不滿道,“你怎麽這麽窮啊?當時求親時怎麽沒和我說過這件事啊?”

聽到這話,我依稀聽到旁邊有人偷笑的聲音,還有我自己僵硬風化的聲音。

我呆呆看著她,突然湧起一種衝動,我想休了她——如果可以的話。

就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邊關的城門終於開了,一群人零零散散地衝了出來。他們來得極其慌忙,我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士兵邊跑邊拉扯自己的鞋子。一行人風風火火衝到我們麵前,然後集體跪下,為首的人帶頭高吼:“臣,青城守將陳暉恭迎太子、太子妃,不知太子及太子妃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喊完,一時間,就是眾人此起彼伏的行禮聲。我撐住自己虛弱的身子,讓自己揚起溫和而虛假的笑容,正準備說什麽,便猛地睜大了眼!

我看見一隻巨大的公雞——雖然我活在宮裏,沒有常識,但是我還是可以清楚地知道,那隻公雞,比一般的公雞大太多了!

那隻公雞揮舞著翅膀,飛一小段路,跑一小段路。它的動作敏捷而迅速,和它龐大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我呆愣的片刻,那隻雞已經高高躍起,直撲我麵前。當時,我隻聽到一聲:“殿下小心——”

話剛說完,我便驚恐地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從天而降,他和這隻雞一樣巨大得遠超出我認知的常識範圍。我看著他向我撲過來,一瞬間屏住了呼吸,然後便被他從馬上撲倒在地。而那隻雞已經以一個完美滑翔的姿勢落在地上,然後飛快地朝著遠方跑去。

我被這樣一個巨型重物壓倒,瞬間覺得一口悶血湧上胸口,什麽都反應不過來,我趴在地上,緊張地喘著粗氣,感覺天旋地轉。我一瞬間覺得,我是如此的虛弱……如此的不堪一擊。

於是我忽視了周遭所有聲音,艱難地喊了聲:“小桃子……”隨後將眼一閉,便側頭昏了過去。

當天,青城充滿了關於太子殿下如何柔弱、虛弱以及軟弱的傳聞——我窮、我怕老婆、我膽子小,一隻雞,都把我嚇昏了過去。

因為這些傳言,在我醒來之後,那個將我撲倒的小將抱著那隻大公雞來和我請罪。當時已經是夜裏了,我醒過來沒多久,便聽蘇域坐在一邊幽幽道:“那小將已經抱著那隻雞在門口跪著了,你給個吩咐,看怎麽辦了吧。”

一聽那隻雞,我就想起今天早上那隻雞朝我撲過來的凶狠之態,立刻覺得氣勢上輸了幾分,軟弱道:“你……你決定。”

我想,蘇域必然是不怕那隻雞的。事情的確如我所想,蘇域是不怕那隻雞的,她蘇域以殘暴聞名怕過誰啊?!於是殘暴的蘇域喝著茶,拉長了聲音道:“來人,把那隻雞和人拖下去砍……”

“砍柴!”在蘇域砍死二字出口之前,我立刻叫停。蘇域朝我威脅性地眯了眯眼,我有些不安道:“那個,我沒什麽事,沒必要吧……”

“你是太子,”蘇域冷冷一笑,“你還是和我一條船上的人,一個爺們,一點血性都沒有你還活著幹嗎?”

“我不是沒有血性……”我覺得蘇域的道德觀有問題,便提示道,“是你太血腥了……我是一個以仁德聞名的太子。”

“仁德……”聽到這話,蘇域卻是笑了,“葉清歌,你命好,可惜舉國之力,卻將你教成了這麽一個蠢材。一個帝王以虛假的仁德治世可以,若真心懷仁德,怕是皇位都坐不穩。你打小學帝王之術,就學會了這些?”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說得很認真,目光裏麵全是嘲弄,似乎我所說的一切如此可笑。我想忍下去,然而看著她那樣的眼神,片刻後,卻終於還是開口,慢慢道:“蘇域,你一直不太了解我,但是有一點你說對了。我命的確好,所以也許我沒什麽心眼,但是教育這方麵,我還是贏在起跑線上的。”

“你是一介公主,所以你學的是如果在皇宮裏站穩位置,而我不一樣。”說著,我突然有了那麽點驕傲,覺得雖然我女扮男裝失去了那麽多,可是我也得到了很多東西。我仰起頭來,如當年第一次走到朝堂上一般侃侃而談,“我打小學的是帝王之術,為的是有經世之才。我不僅要想怎麽維護我的皇位,我更要想如何讓我的百姓生活富足,國家安穩,成一代盛世。所以你所說的,我都會懂,但是,都不學。”

“一個帝王,若以後宮女子、酷吏小人之心揣摩著天下之人,那麽皇位可穩,國運可昌,但百姓卻不會有好日子,也就成就不了盛世。而他若心懷天下,其身正,其心正,讓天下安定,百姓富足,那他自然是天命所歸,哪怕有陰險小人、奸臣賊子,又以何之名號召他人來害他?”

“蘇域,我隻是脾氣好,”說著,我笑了笑,“但是,我並非軟弱。而仁德二字,也並非意味著可欺。”

蘇域不說話,她摸著手中的瓷杯,片刻後,她竟是認可我了一般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陳暉摸著汗敲門進來,詢問道:“殿下,罪人木大泱和罪雞飛飛已派到柴火房砍柴,請問殿下需要此一人一雞砍多少柴火?”

“呃……”我下意識去看蘇域,但立刻製止住了自己的目光,可蘇域已經敏銳察覺,張口便道:“砍夠三天用的柴,便讓他休息吧。話說,陳暉,”蘇域突然轉了個話題,“那雞是木大泱養的?”

“是。”陳暉站在一旁,保持著恭敬的姿勢,點頭道,“木大泱打入營來,便養著這雞,一人一雞感情頗深。”

“哦……”蘇域彈著她金燦燦的指套,拉長了聲道,“我覺得,你們青城的軍營過得還挺輕鬆的,還能養寵物?”

剛說完,陳暉和我便愣了,蘇域卻是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溫柔道:“陳暉啊,我也是武將出身,軍中辛苦我也能理解,隻是,你覺不覺得,青城的軍隊,實在是過得太舒坦了些?”

“太子妃……”

“叫我蘇將軍!”

“是!”陳暉高聲應答,額頭上全是冷汗,卻是第一次如此剛毅地回答著蘇域的問題,“蘇將軍教訓得是,卑職監管不力,是卑職之責,”說著,陳暉便跪了下去,“還請蘇將軍責罰。”

“先別急,”蘇域笑了笑,溫和道,“吩咐下去,明日六更點兵,到時候,一起罰,啊?”

“是。”陳暉答得鏗鏘有力,但是我感覺我聽到了他心碎的聲音。

第二天清晨,蘇域起得格外早,順便把睡在臥榻上的我揪了起來,然後穿著她大紅色的長裙,在準備把小桃子新買的金釵往頭發上插的時候,我立刻出手按住了她,溫柔地笑了笑:“太子妃,”我將金釵從她手裏拿走,換了一根看上去不太值錢的銀簪,伸手插入她的發絲之間,然後努力裝出了驚豔的表情,溫柔道,“這樣,才是真絕色啊。”

她看著我,溫柔一笑,然後說了一句:“嗬嗬。”

說完,她一巴掌拍過我的臉,又抓起那一堆釵子往腦袋上插,然後昂首闊步走了出去。臨出門前,她突然轉過頭,嬌羞地問我:“太子,你看我美嗎?”

我瞧著她滿頭的金釵,在晨光下幾乎亮瞎了我的眼。我怕她打我,隻能壓住心中的悲痛,違背著良心道:“美,太子妃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

頂著老子一個月的月俸,你能不美嗎!

看著我心痛的表情,也許她就覺得自己目的達到了。於是她嬌羞一笑,轉身走了。我用手強硬抹開我自己皺著的眉頭,把自己的表情扳成一個“微笑”的表情後,立刻追了出去,在蘇域出遠門時衝上去,死死拉住了她,然後和她同時踏出了院門。

一出院門,就看到謝清運陳暉一行人在等著我們。我拉著蘇域和他們行禮,而後便跟著陳暉往前走。

蘇域在袖子下奮力掐我的手,我回掐之。她終於怒了:“你幹嗎拉我?!”

“你走得太快了,”我提醒她,“我不拉著你,你肯定就走我前麵去了!”

“你腿短關老子毛事兒!”

“你能顧及一下老子的麵子嗎?”我低吼出聲,她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終於慢下腳步來,和我並肩而行。我保持著我儒雅的笑容和眾人一路點著頭,等和她並肩站到點將台,眾人都去準備的時候,她突然滿臉玩味地轉頭同我低笑了一句:“葉清歌,我發現你罵起人來也挺帶感啊!”

我:“……”

這種被調戲了的微妙感……是怎麽回事?

不等我反應過來,軍號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震得我心上一顫,我下意識去看蘇域,卻發現她一副早已習慣的樣子,看著點將台下集合起來的眾人。眾人匆匆忙忙地集合完畢以後,蘇域微揚了一下下巴:“說吧!”

“說什麽……”我有些疑惑,蘇域眨眨眼:“你不是說我全權代理你嗎?”

我沉默了,片刻後,我看到她看似無意地撫摸上了她頭上的金釵,我立刻高喊起來:“爾等聽令,今日起,太子妃即代孤行事,太子妃之意,便是孤之意,可聽明白了!”

“明白!”眾人齊聲應答,蘇域妖嬈且虛偽地衝我行了個禮,表達了一下謝意,隨後廣袖一甩,轉過身去,對著眾人道:“重新集合!”

眾人雖然有些疑惑,但仍舊散出了校場之外,又整隊跑了進來。蘇域卻不動聲色,繼續道:“重來。”

而後,就集合這一件事,便被蘇域重來了幾十遍。從清晨隻見微光一直到日上三竿,蘇域都不曾停下,謝清運坐在一邊,一直不說話,靜靜瞧著這一切,仿佛所有的事都是對的。

領頭的陳暉不斷看向我,在蘇域再一次打算說“重來”二字之時,我終於有些看不下去,出聲道:“太子妃……”

“陳暉!”蘇域突然笑了,改口喚了陳暉的名字,陳暉應聲出列,蘇域勾了勾嘴角,卻是道,“今日本宮初來乍到,為了讓你們心服口服,自然得亮一手。本宮知道你們腹誹本宮是個女子,那麽,你我比一局如何?”

“卑職……”

“還有你,你,你……”蘇域一連指了十幾個剛才不斷看向我,用眼神向我求助的人,其中包括了……那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一位壯士的木大泱。

我擔憂地看了一眼蘇域,不由得道:“那個,太子妃,暴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暴力可以解決我,不代表可以解決所有人。然而蘇域卻是對我妖嬈地笑了笑,眨了眨眼道:“殿下不用擔心,對於本宮來說……沒有什麽事情,是暴力不能解決的呢!”

說完,她便扭著腰和屁股走了下去,去旁邊兵器架上揀了根長棍,站在校場中間,對著點出來那十幾人,下巴一揚便道:“蠢貨們,今天老子就讓你們見識什麽叫高手!一起上吧!”

話剛說完,她的棍子便抽了出去,十幾個人對看一眼,隨後竟毫不退讓,抽了武器就衝上去。

我不由得為蘇域捏了把冷汗,嘴裏不自覺地喃喃道:“成何體統……一個姑娘總是如此暴力……成何體統……他們居然也不知道讓讓……成何體統……”

“殿下,”旁邊沉默了許久的謝清運突然開口,安慰我道,“太子妃武藝高強,您大可放心,此刻您該擔心的,應該是太子妃的儀容問題。”

說著,謝清運把目光落在了校場上,眼中露出了歎息的神色來:“說起來,其實太子妃也算一個美人……”

他感歎的聲音落在我耳裏,無疑是給我了一次重擊。

我呆呆地看著蘇域——也就是我的媳婦,在校場上,揮舞著大棍,英勇而威武地與十幾個人鬥毆。

她的棍法如此精純,打法如此凶殘,為了製作出更加優良的視覺效果,她完全忘記了自己作為一個女性的形象。毫不猶豫地揮棍,挺胸,然後讓那實在有料的胸如此優美地“抖動”;毫不猶豫地撩起寬大的裙擺,伸出白皙修長的大腿,一腳踩在對方的胸口。

一場比武將力與美結合到了極致,如此凶殘、如此**,眾將士們完全不知道要將目光停留在何處,而我,也隨著她一次又一次抖胸撩裙擺的動作,白了臉色。

最後,當她一腳踩在木大泱胸口,用長棍插入沙土之中撐著自己的時候,眾人將士將目光落在了她露出的一節白皙而光滑的小腿之上。鮮紅如血的裙,光滑如玉的腿,兩者對比,看得人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然而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場麵的不合適,反而將長棍一抽,在空中挽了一個漂亮的花,接著指向了我,大聲道:“今天,老子就給你們第一條軍令。看到上麵站的那個男人了嗎?”說著,她一一掃過眾人,大聲提醒道,“他是當今的太子,是老子的人,以後誰敢再用眼神碰他衣角一下,老子就挖了他的眼!當然,要是誰敢居心叵測隨意勾搭太子……”

說著,蘇域冷笑出聲來:“老子就親手把他用棍子抽成肉泥!明白了嗎?!”

“明白!”眾位將士立刻高喊出聲。隨後蘇域便開始了今天的體罰活動,我瞧著他把一批人罰完了之後,下了幾個任務,便回到了我身邊來。

這時候,我腦袋已經完全氣蒙了,看見她走過來,停在我身邊,我忍住揍她的衝動,溫和道:“蘇域,我和你商量個事兒成嗎?”

“嗯,你說。”蘇域點點頭,順便從袖子上撕了條,綁在自己的手上。我壓低了聲音道:“你能不能矜持點?給我點麵子?你再這樣下去我感覺我腦袋上都要冒綠光了!”

聽我的話,她愣了愣,隨後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我。那目光似乎是完全不理解我在說啥,我悲憤了,怒道:“我也是個男人!”

誠然,我不是個男人。但是,全天下都覺得我是個男人,所以我就得做出一個男人的樣子來。

其實我不介意蘇域如此奔放的風格,事實上,哪怕蘇域哪天抱個孩子來和我說那是我的,我都不會介意。但是我介意的是,她抱著孩子來給我養,然後告訴全天下人說這孩子不是我的。這樣的話,就已經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了,而是事關我的麵子和尊嚴問題了。

所以,我認為,我必須要和她好好談談,然而蘇域看了我片刻,卻是滿臉奇怪地說了句:“我以為你是斷袖。”說著,她還用兩隻手一上一下疊起來,很認真道,“而且,還是下麵那個。”

我被她這個動作衝擊到了,所有的理智瞬間化為浮雲,忍不住吼了一句:“難道斷袖就不是男人嗎?!”

話剛說完,我突然意識到我錯了。好在,此時此刻,所有士兵都在忙著訓練,離我們很遠。但是我很快又發現,還有一個人離我們很近——謝清運。

蘇域震驚地看著我,此時此刻,我除了故作鎮定,已別無他選。片刻後,她又轉過頭,看向了一旁可能也是在故作鎮定的謝清運,但由於謝清運淡定得看不出一絲痕跡,所以她又轉過頭來,看著我,片刻後,沉重地點了點頭:“是啊,斷袖,也是該有的都有的。”

“殿下……”

“殿下,”謝清運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開口道,“臣請告辭。”

“去吧去吧!”我立刻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讓他趕緊下去。等他走了之後,蘇域不再忍耐,猛地一巴掌拍我身上,大笑道:“喲,膽子不錯啊!”

我悲憤地瞧著她,她將手搭在我肩上,樂嗬嗬道:“你這是逐步進軍,步步為營啊!現在先讓他知道你是斷袖,以後就可以下手了吧?”

我不說話,我感覺我現在說話,就想一巴掌抽死她。她便當我默認了,微微彎腰,將臉湊到我臉邊來,卻又突然道:“不過,葉清歌啊,”她在我耳邊吹著氣,癢癢的,讓我覺得有一些異樣。我想推開她,又覺得這種感覺其實並不是太難受……她嗬嗬一笑,突然在我耳邊大吼起來:“但是,隻要老子是太子妃一天,你想!都!別!想!老子從來不和別人分享男人!”

說著,她似乎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趕緊道:“不,女人也不行!”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我隻有一個感覺——老子耳朵好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