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綠林求助
柏文蔚一行還沒到達總督府，徐世昌就先接到吉林巡撫朱家寶的電話，說是齋藤帶了二十餘名士兵到延吉保護韓民，這縮小了十幾號的人馬已叫他驚慌失措，立即向外務部拍去電報：
“查日本以該處韓民為中國淩虐，遂以保護為名派兵前往，但該處甚屬平靜，韓民亦無在地方控告之案，即有淩虐前事，亦應中國任保護之責，何得由日本派兵前？名為保護，深恐別有覬覦，應請部鈞詰問阿部代使，囑令將兵速行撤回，並告其已由我派員帶隊前往查看。ｃ如有應行保護之處，必當相機妥辦也。”
外務部根據這電報，馬上照會日使駁複，要他們將越境的日兵撤回去。誰知過了一周，日使才被迫作答，卻如此這般抵賴。
說什麽：自土門口以南至豆滿江之間，即韓國所稱之間島，前年中國向韓國政府提議勘界尚示解決，中國自設延吉廳，近在六七年，韓亦未承認。今韓民來請保護，齋藤率少數憲兵前往，專為保衛巡察，地方官勿生誤會……
還是“少數憲兵”？還“專為保衛巡察”？等接到吳祿貞派員送去的報告，總督方知日人的一切舉動實在太膽大妄為了，都是圍繞強占延吉土地而實行的侵略呀。盡管如此，外務部對徐世昌的指示仍軟弱無力：“此次日人率兵越界，中國並未允許，彼已強行進入，殊屬無理，若僅持筆舌爭衡，不籌實在辦法，勢必枝節橫生，漫無結束。前此本部選次函致許使往商韓外部會勘，以日、俄戰事中止。現在日政府提及此語，擬乃商由日政府轉致統監，先將日本撤回，一麵各派委員，前往勘辦，以期各守各界，希迅即會商吉撫，妥會籌議。”
上層官僚們仍在紙上談兵，吳祿貞一行又鑽進了深山老林。
夾皮溝可不是一條山溝，它東起古洞河，南到頭道江南山，西從那個轟大鷹溝，北以牡丹嶺為界，麵積有兩萬多平方裏，人口有五萬多人。他們多數是山東人，連風俗習慣也與山東相似。長白山的北坡緩緩**，鬆花江上流的頭道江二道貌岸然江從當中貫穿而過，使隆起的高厚地帶中又形成一大山穀，雖氣候偏寒，雨霜盛多，道路險惡，但盛產金砂，還有人參等珍貴藥材，所以是塊寶地。
正因為如此，七十多年前，山東登州的韓效忠生活無著，來到夾皮溝控金，因為強悍有力，成為挖金人的頭目。挖金人越來越多了，占據的地盤也越來越大，他們占山為王，不受約束，為所欲為。清朝政府見他們日漸興旺，吉林將軍派人征討，打他們不過，兵敗山林，隻得招安。封山大王為韓練長。
韓效忠有了職務，更明目張膽地修練兵備，擴張領域。去看看小說網?。可惜死後兒子文弱多病，不能繼承他的王位，於是孫子韓登舉繼承了爺爺的領地，進而統領人馬居樺樹林子一帶，設有總理、管理等員，領內分為團練會九巨，掌地方的民政、裁判、賦稅、軍備等。光緒二十五年，吉林將軍保其為盡先守備，後又升為都司、參將，直至被授為南山一帶總練長。
由於在山林封閉得太久，韓登舉既渴望見到外麵世界的人，又對每一個進山者充滿懷疑。見到眼前這個自稱南方豪傑的人他不以為然，這人實在不起眼，年紀輕輕，瘦瘦小小，文質彬彬，全無半點匪氣，一舉一動，還帶點公子哥兒的儒雅。登舉嘴上不說，心頭不快，以酒代茶，先要考考他們。吳祿貞接過大碗“茶”，劣質高粱燒的味兒直衝腦門，又沒有下酒菜，這麽喝下去胃受可不了！他猶豫了一下，心想不能被他小看，還是一仰頭喝了。其餘幾個幹脆不喝。
周維楨一路饑渴，喉嚨冒煙，也不想喝酒，還算客氣地問：“總練長，有茶嗎？”
“把他們捆起來！”登舉突然就扔了碗，順手一揮，他的手下人把他們圍住，一個個捆了個結結實實。
“幹什麽？初次見麵，你們為何如此無理？”吳祿貞大喊大叫，幾個年輕的測繪生嚇哭了。
“俺瞧你們不是綠林好漢，一個個都像是讀書人！”
就為這個？祿貞好笑了：“總練長所言極是，我的弟兄們全識字。”
韓登舉更有理了：“既然都認識字，他們全是奸細！拉出去！”
“憑什麽說我們是奸細？！”大家掙紮著，叫喊著，還是被推到屋外的草坪上。一排古鬆，虯枝橫斜，吊著三具僵屍，便衣被撕爛了，布條在風中搖擺，短發搭蓋著他們蠟黃的臉，看不出模樣。
莫非我們也是這個下場？吳祿貞背脊發寒，忙用官話喊著：“韓登舉！虧你還是條好漢，就這樣對待南方會黨首領，將來你有臉闖**江湖嗎？”
把韓登舉喊出來了，他問：“你說你是南方好漢，誰信？俺瞧你和他們一樣是日本奸細。”
祿貞鬆一口氣：“我們是日本奸細？”他略一思忖說，“你把我們頭巾摘下看看！”
原來，為了鑽山林方便，大家依然用毛巾包著頭。他和維楨的頭巾一扒，頓時拖出長辯：“你看我們是日本人嗎？”
幾個測繪生留的是西式頭，韓登舉有理了：“你們瘦瘦小小，又有留洋頭的，細皮白肉，又都是讀書人，不是奸細是什麽？”
“唉——練總原來沒讀過書，想來不識字，張作霖張大人給你的信白寫了。”
“誰說俺不識字！”韓登舉最忌別人看不起他，“有張兄的信？把信拿來！”
“你不鬆開怎麽拿？”吳祿貞總算解脫了，掏出信傲然遞過去。
韓登舉飛快瞟過，神色改變，忙不迭地叫人把大家鬆綁，要拉著吳祿貞進廳，憨憨地笑著：“得罪得罪！這一陣日本探子來得太多，把俺都搞煩了……”
祿貞卻轉身往外走：“多次聽張大哥說韓練總是英雄豪傑，小弟仰慕之至，才跑到這鬼不生蛋的地方來拜望。想不到你競是膽小如鼠的猜忌小人，既不相容，我們走！”
登舉忙笑著攔他：“吳賢弟果然是張大哥讚不絕口的南方豪傑，愚兄有眼不識泰山，見你們文文皺皺的……”
“你以為我們不會武功？”祿貞知道這些人崇拜的是實力，幾步跑到門前的坡上，縱身一躍，引體向上，拉下一根鬆枝，三抓兩把劈去枝葉，大吼一聲，“請看我的吳門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