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進駐延吉

這個吳祿貞!可真是膽大包天!昭常何嚐不知他是革命黨人的重要領袖?可是他精通日語,熟悉邊情,文武兼備,駐守延吉,還非他莫屬!更重要的是,他是張之洞的門生。臨行前,總督還交待他,軍機大臣對吳祿貞稱讚備至,不僅認為他對延吉的見解十分精辟,還誇他“幹練有識”,因而既要防他,更得罪不起。當然也要用他。

昭常不動聲色,笑意更深:“玩笑!玩笑!”

“誰敢拿人頭開玩笑?”祿貞正色道。

昭常忙將話岔開:“我這個人好共事!好在還有吳幫辦,他雄才大略,可以包羅萬象!依本官看,讓他當個二等參謀吧!”

“謝督辦!”柏文蔚隻得下馬感謝。

這個老滑頭!祿貞見他爽快地封官,也就不說什麽了。

“你怎麽知道我們今日抵延?”昭常奇怪道。

沒想到陳昭常不擺架子,文蔚也恭敬地答道:“延吉邊地軍民早就盼望諸位大人們多時了!”

果然,局子街未到,人們就已傾城出動,迎出了街頭。昭常一一接見官兵,祿貞卻朝百姓群中跑去,見到許多熟麵孔,高興極了,趕著和他們招呼。

“吳大人!吳大人!”一輛車停在人群外,車上下來一個老漢,不正是樸年順嗎?

“樸老爹,你腿好了!”

“好了,好了,多虧吳大人相救!”樸老人穿著嶄新的白衫黑馬甲,雖走路還不便當,但能下地,已屬恢複得快的了。去看看小說網?。

“老爹,你怎麽到局子街來了?”祿貞這才想起他們住在光霽峪。

趕車的樸吉走過來:“阿爸天天吵著要來接您,非要我趕車送他來。”

“今天可來得巧!”祿貞說。

“還巧哩,咱們天沒亮就到了,現在太陽快落山了……不過,要依阿爸意思,三天前就來,那等得更久就是了……。”

“這孩子!吳大人不來,你能結婚?”

爺兒倆鬥嘴讓祿貞好樂:“是啊,我該唱樸吉的喜酒了吧?”

樸老爹忙說:“大人,你們一來,我們日子安穩了,先蓋房子,才好給他辦喜事呀!到時候大人可要來喝一杯喲!”

“那當然!這小夥子還是我們的功臣哩!”

“大人你也知道?”樸吉孩子似的得意。

聽到這邊熱鬧,陳昭常也蹁過來:“綬卿,想不到,你在延吉有這麽多熟人啊!”

“來來來,樸吉,快見過督辦大人!”祿貞給他們介紹,“就是這個小夥子,在光霽峪渡口弄翻了筱田的船,阻止了日軍渡江。去看看小說網?。”

“你可立了一功!”昭常對這個年青人誇讚道。

樸吉臉紅了:“我們不想日本人來,來了我們就沒安生日子了。”

“你的漢話說得不錯嘛!”

“回督辦大人,我母親是漢人哩!”

“好,好!”昭常意外地說,“從此看出,韓漢還真是一家。”

一個出家人也擠在人群中看熱鬧,忽然發現了樸年順,走過去招呼:“老施主,腿好啦?”

“好了,好了!”樸老爹看見那和尚格外親切:“那次多虧你把我背回廟中,否則我也沒命了”

和尚笑了:“你得謝吳大人把你送下山送回家去。”

“今天您也來歡迎吳大人的?”

“他也來了?在哪裏?”

“就是穿軍裝的,正和我兒子談話的那個。”

和尚走過去左看右看,那日蓬頭垢麵者今日一身戒裝,英姿勃勃,他不敢相認。

“老人家,今日下山來了?”祿貞先和他打招呼,“那日在寶刹留宿您還記得嗎?”

“你就是……烤白薯的……?”

“對,多有打攪,還要謝你哩!”

樸老爹忙說:“今日吳大人是朝廷命官,治理延吉的幫辦了。”

“好!好!”僧人大笑,“好一個烤薯幫辦!”

“不得無理!”樸老爹扯扯他衣袖。

祿貞卻樂了:“烤薯幫辦倒是名符其實,好從何來!”

和尚轉身對民眾說:“吳幫辦當日在小廟時,穿短衫,拄竹杖,吃白薯,睡殿堂,考察山水,微服私訪,才是真正為地方造福啊!有這樣的清官,延吉有望了,百姓有望了!”

人群中立即響起叫好聲,大家興高采烈,擁向幫辦。

祿貞擺擺手:“高僧過獎!今日初次上任,便得到大家的厚愛,來日方長,一定為官一場,造福一方,還仰仗大家出力相助,精誠合作。不但要保我延吉,還要讓延吉繁盛起來!”

“好——”一片喝彩,歡聲雷動。

和尚也高興地對樸老爹說:“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見了烤薯辦,才把心放寬,我們有希望了。”

陳昭常在旁邊被冷落,心裏很不是滋味:我才是地方父母官,他隻是幫辦,未到住所便這樣大出風頭,喧賓奪主,今後篡權的日子不是在後頭嗎?

“鳴鑼開道——”他對手下人吩咐道,執仗吆喝開了,他棄馬進轎,也不理采吳祿貞一群人,徑直朝局子街行進。

祿貞想,他怎麽招呼不打一下就這麽先走了?大概是被冷落的緣故吧。按理說,自己也應和他一同前行的,但被百姓圍住,申冤的,訴苦的,拉著他說家常的,許多韓民講的朝鮮話他又不懂,脫不了身。

周維楨一直殿後,等大部隊開走了才得過來,一見祿貞被圍,就嚷著奔來:“快散開,快散開!這是怎麽啦?”

祿貞止住他:“你忘了你們在光霽峪的情景?這是百姓對我們的依賴呀!”

“可督辦他們往市街進駐了,就把你丟這兒?”

“民眾歡迎,他不服氣,這是耍主子脾氣哩!”祿貞笑道。

“話雖如此,這也不是談事的地方,旅途勞煩,百廢待興,你能在路邊解決?”

但他卻仍不所動,被一個韓民拉住說些他們都不懂的語言不得分身,維楨對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柏文蔚說:“老兄,你在此當差有年,怎不為他解脫一下?”

“哎——”柏文蔚長歎一聲“你那知道,延邊地方鬼不生蛋!不用說清官,連贓官都不來一個。平日裏,百姓受日人欺,受韓官欺,受馬賊欺……”

“還受清軍欺,是嗎?”

幫辦驟然回首,一句話甩來,柏文蔚無法回避,自古兵匪一家,他尚不能保證自己沒幹過欺負百姓的事,何況下僚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