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生反骨

“你懷疑我背叛革命出賣同誌?”

“不不不,”周維楨連忙搖頭,“我知你革命初衷至今不改,隻是想不通,他為什麽這樣器重你?這次不是他相救,我們腦袋也掉了。E3無彈窗”

“器重未必吧?是他選派我出國的,再治我的罪,自己不也是罪責難逃麽?”

周維楨連連點頭:“還有,除了李中堂(李鴻章),就數他是搞洋務的第二人,眼下他正在兩湖興辦工業,改革教育,編製新軍,正要用人!”

“你說,他舍得殺了我這個人才嗎?”

見他大拇指翹向鼻尖,周維楨也忍禁不俊了:“恩師施德,綬卿知恩圖報啊!”

“你不也是他門生嗎?還選送日本弘文學院讀書的,你知恩圖報了嗎?”

“可見他是枉費心機!”

“隻因為我們俱是天生反骨。”

一唱一合半天,二人相視一笑。吳祿貞心有不甘地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沒立業未建功,更沒完成孫先生交給我的任務,功虧一簣,此乃一生之憾呀!”

“一生尚早,何出不吉之言?三十功名塵與土,你還沒到三十歲哩。”周維楨試著轉移他的思維,便說自己是來賀喜的。隨即從裏衫掏出一塊麒鱗玉佩,說是送給吳祿貞喜添貴子的禮物。

吳祿貞哪裏肯收,說:“雖上麵是個女兒,但這也是第二個孩子了,朋友之間,何必虛禮。”

周維楨說:“我這又不是不義之財,家傳的,不過是希望將來公子如麒麟般飛騰而已。”

“借你的吉言,我就收下吧。”

見朋友心誠,吳祿貞叫傭人把孩子抱出來,才出生兩天的孩子,圓圓的臉上圓瞪著兩眼,咕嚕嚕亂轉,見到周維禎舉著麒鱗玉佩在他眼前晃動,兩隻嘴角往上一翹,居然笑了一下。

“呀,這孩子聰明,天庭飽滿、地角方圓,認識我啊,還對我微笑……”

“大概,這是個小財迷吧,見錢眼開哩。”

聽到父親說這話,孩子嘴角向下一拉,馬上哭起來了。

“看看,他不高興了,誰讓你這當父親的亂批評!”周維禎說著把孩子抱過來,將麒鱗玉佩掛到他胸前,嬰兒居然停止了哭聲,“這孩子真懂事,取名了嗎?”

“還沒有哩。”

“一肚子墨水,怎麽不趕快給他取個好名字?”

“名字隻是符號,好記好喊有寓意為原則,等我測個黃道吉日為他命名。”,

“我們也要禮尚往來吧?”周維禎抱著孩子說。

“你要什麽?”吳祿貞覺得白收朋友禮品不好,也想要回贈點什麽。

“你雖是武官,但詩詞書法比我這學文科的還好,就錄一首我們西行路上的《西征草》給我吧。”

“區區小事。”吳祿貞走到書桌邊,大喝一聲,“筆墨伺候!”

“你可真能擺譜啊!”周維楨對吳祿貞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情願為他牽馬墜蹬。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拾起筆,舔好墨,遞給他。

成稿在胸,吳祿貞提筆揮毫,四行直書的行草躍然紙上:

走馬潼關四扇開,黃河萬裏逼城來。

西連太華成天險,東望中原有劫難。

夜燭淒涼數知己,秋風激烈感雄才。

傷心獨話興亡事,怕聽南北塞雁哀。

周維楨見他寫完稱讚道:“好啊,詩意豪放雋永,筆力剛勁灑脫,氣韻渾厚,詩書並茂,比聽你馬背上吟哦更有味道。”

“鹹味道還是甜味道?”

“這個……你以北望黃河而憶南方舊友,感傷自己身陷虎**的孤獨心境,重申‘南北呼應’舊約的深意。”

“知我者,幹丞也。”吳祿貞擲筆,抱住了周維楨的雙肩。

周維楨也呼著他的字,緩緩地脫開他的雙手:“我知綬卿,綬卿卻不知我也。”

“此話怎講?”

“我既是你的親信秘書,也是你的親密戰友,我們連袂西行,形影不離,你怎麽會有孤獨寂寞之感呢?在下自跟定綬卿,即便長眠短起、名標烈死,也是萬難不辭!”

(果然,吳祿貞遇難時,周維楨就倒在他的身旁,英軀也始終埋葬在一起,正應了同年生、同年死、生死同患難的誓言。)

吳祿貞好生感動,大叫一聲:“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正說到這裏,家人引進來一個王府差人:“吳大人,肅親王請您到王府赴宴!”

親王家人七品官,吳祿貞連忙叫人看茶,說聲要換衣服,一使眼色,與周維楨一同走到後麵。接過周維楨手上的孩子抱進臥室,交給妻子,問了一下產婦的情況,說要到王府裏去,要她安心修養,有事叫下人找周維禎,他今天住我家了。

妻子產後身體很虛弱,不解地問:“你今天不回來?”

“啊,回來晚點。”他親吻一下妻子,又吻了一下兒子,這才換了衣服走出來。

出來後見周維禎神色憂鬱地望著他,也凝重地對他說:“我的妻室兒女都交給你了。”

“你要托孤?”見他說得悲壯,周維楨驚異地問,“難道他那是鴻門宴?”

吳祿貞神色嚴峻地點點頭:“應該是劉靜庵他們的事發了。”

周維楨毫不猶豫地說:“那,我們一同去!”

“不,我能應付得了,你為我接應吧。隻是,我先把給你寫的詩帶上。”吳祿貞安慰著周維楨,也為周維楨實踐生死之約而感動,突然笑了一下。

“那可以做你的護身符?”

“先送肅親王,他親日,素以交結留學回國人員為榮,以收藏我們的詩詞為雅。你的以後再給你寫——如果有以後的話。”

周維楨伸手問:“你的詩集呢?”

吳祿貞明白他的意思了,找出草稿,鄭重地交給他:“如果我回不來了,以後你給我印刷出來,也算是我留給後人的一點文字。”

說完對朋友注視片刻,凜然轉身而去。

肅親王府裏寬敞而寂靜。善耆端坐堂中,豐滿而端莊的臉上透著些許隱怒。四周下人環立,隻是不見時時伴隨左右的程家檉,吳祿貞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不過,雖為同誌的安危擔心,他臉麵上卻如風平浪靜的海麵一樣,看不出什麽表情來。

原來,為營救革命戰友,他與程家檉合夥幹了一件冒名頂替的大事。其時,他正因“冒充欽差”一案差點被殺,回京後又被撤消了監督職務。偏在這時,家鄉傳來噩耗——他們親手創建的革命組織“日知會”遭到了破壞,劉靜庵等革命領導人九人被關進獄中,即將開刀問斬。武昌那邊的同誌們無計可施,他們想,盡管吳祿貞在敵人心髒,但他有膽有謀,始終是革命營壘的戰士,便派人到北京找他想辦法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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