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堅何懼道阻長

葉菀翎懵懵懂懂,若有所思,一副不解世故的樣子,叫浩然看得心頭急躁難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拉葉菀翎,同時抬足在她左腳下一拌。別忘記了收藏本小說章節,葉菀翎重心前傾,根本站立不穩。浩然趁機將她一扶,卸去她前傾之力,穩穩當當的將她接按在地上,自己則一個跨步走到前麵去。

葉菀翎慌道:“薛浩然,你這是幹什麽?”說罷雙腿一蹬,就欲憤憤起身。哪料此時浩然按住她肩膀,一股內力悄然而至,葉菀翎雙腿如灌鉛,哪裏動彈得了?她素來驕傲慣了,對浩然也是不例外,此時叫她雙膝跪地,結結實實的給浩然拜倒,她哪裏肯服氣?卻苦於無從反抗,隻得睜著一雙大眼睛恨恨的愣著浩然。

浩然輕歎一聲,正色道:“小葉子,小葉子……你聽我說,不是我胡鬧!你隻有拜我為師,才是萬全之策。到時候我就……”

葉菀翎怒道:“你到底瞎搞什麽?我爹他已經知道了,你既然攻下襄陽,我爹必定出言必踐的”她說著說著目光轉柔,似百抓撓心,情思纏綿,嘴上也不大聽使喚,竟有些顫抖,輕聲低喃道:“你可這皇宮張燈結彩,一片喜慶,正是……正是……”

浩然也不知心頭是什麽滋味兒,隻覺葉菀翎對這婚事仿佛很是滿意,不願退出,又想起周立文種種所為,不禁惱上心頭,俯下身子,冷峻的眼神迎上葉菀翎的一道灼熱的目光,道:“你爹言出必踐?哼,恐怕現在是不需要了。”她說著一頓,看著自己按在葉菀翎肩上的手出神半晌,這才緩緩移開,望著空中一輪皓月,心兒慢慢揪了起來,定聲道:“不論你爹怎樣,本來是想你拜了師,我好給自己個理由,名正言順的把你帶出去,現在看來,是我自己多想了。罷了,反正你爹早晚要爬上皇帝的寶座,哼,你根本不需要嫁給什麽太子,也不會再有什麽禁錮。待到那時,你爹定會給你找一個文武雙全的如意駙馬的。不過,不過……”她言到此處冷冷一笑,木然道:“就是不知道,你爹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呢……”

葉菀翎瞧得浩然目光迥異,隱隱透著一股殺氣,不由得心裏一寒,問道:“薛浩然,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爹他又怎麽你了,你要……”

浩然餘怒未消,也不待葉菀翎說完,起身就要離去。葉菀翎大急,一時間竟是顧不得起身,隻伸手扣住浩然手臂,用力往下一拉,驚道:“你別慌著走,把話說明白!”

葉菀翎內力本來不及浩然,隻是她此時心急如焚,這一拽也是用盡全力,一則浩然全無防備,二來她剛剛起身,下盤未穩。葉菀翎這麽一拽,浩然竟是一個趔趄,身子傾斜,“砰”的一聲磕倒在地上,登時膝蓋陣陣痛意湧上,浩然不禁“哎呀”大叫,一隻手撐在地上,一隻手揉著膝蓋嗔怒道:“你拉我幹什麽?害我摔倒!”

葉菀翎聽那聲響,也知浩然磕的不輕,上前幫襯著揉了揉關心道:“疼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惱什麽?”

浩然沒好氣得甩開葉菀翎的手,皺眉道:“是,大小姐,你傷了人,倒還不許人家惱你?這算個什麽道理?難不成還要我道歉?”

葉菀翎卻不知浩然哪來這麽大火氣,按說隻是摔了一下,有什麽關係?平日裏練劍的時候,浩然摔過自己多少次了,自己何曾怪罪過她一次?甚至連句重話都不舍得說,自己忍著疼。現在可倒好了,自己一時慌張摔了她,卻是這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想到這裏,大小姐脾氣也不由得冒了上來,猛然將往後浩然一推,厲聲道:“我就是摔你了,就是不許你惱我,怎麽著吧?你若是不服,本小姐摔你千次萬次也是少的。不叫你摔得滿地找牙才怪。”

浩然本來心情不佳,冷不防的被葉菀翎一推,更是火冒三丈,正欲發作,忽聽得葉菀翎來了這麽一番話,也不知怎地,心頭一鬆,又是不好意思,臉上泛起一陣酡紅,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生生憋了好久,直到憋得肚子發疼,終於隱忍不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葉菀翎越發迷糊起來,探手摸著浩然額頭,惑道:“你這呆子,發顛麽?哭哭笑笑的,欠揍還是欠罵?給人罵了就那麽高興?自個兒找不痛快。”

浩然笑道:“便是自個兒找不痛快了,那又如何?”說罷又是一聲大笑,這一聲笑罷還覺得不過癮,拉起葉菀翎的手仰天大笑幾聲方才作罷,又喜滋滋的道:“你跟你爹,終究不同,終究是不一樣的。他會騙我,他會利用我,可是你不會。我恨你爹,卻不怨你。你就是你,你永遠是我的小葉子,跟那姓周的不一樣。”

葉菀翎聽得迷迷瞪瞪,雖不解浩然話中深意,卻覺甚是受用,心中比吃了蜜還甜,也是不知所以,隨著浩然癡癡的笑了起來。

兩人你情我意,各有心思,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正惆悵間,忽一人笑道:“你們倆,倒是心急。我還沒準備好呢,你們卻先拜堂了麽?”

浩然、葉菀翎均是一窘。相顧看去,兩人屈膝相對而坐,各個笑靨生花,再搭上身後富麗堂皇,喜氣洋洋的殿閣,咋一看,可不就是一對新人交拜麽?

葉菀翎心像要跳出來一樣,堵在喉嚨,根本大聲不出來,聲音也隨著心跳顫抖起來,緋紅著臉低下頭去小聲道:“爹,你……胡說什麽!”

浩然卻噌的一聲跳將起來,鎖眉喝道:“周立文!你總算來啦!”

周立文哈哈一笑,背著雙手踱步走近二人道:“嗯,我來了。怎麽?薛將軍等我麽?著急麽?可不是呢,你與翎兒大婚,現在這是既沒有主婚人,也沒有媒妁,連我這高堂都沒有,你二人便急急切切的拜堂,可是大違禮教啊!”

浩然一怒,一手拉起葉菀翎,捏著拳頭道:“周老賊,我不跟你理論這許多。我問你,你可認識揚州薛世輝嗎?你可知道少林寺方丈明空大師怎麽死的?你可知道,百藥門掌門傅長平麽?你可知道那一把火是誰放的麽?又是誰,假情假意的給我陰陽玄石,賊喊捉賊的救人麽?”

浩然字字進逼,絲毫不讓,說一句向前走一步,直逼得周立文步步後退。葉菀翎大吃一驚道:“浩然,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我爹……”

浩然衣袖一抬,冷冰冰得道:“我要他自己說!”

周立文仍是滿臉笑意,撚須說道:“看來薛將軍是報仇雪恨來了?你既然已經都知道了,還要老夫說什麽呢?這些人礙手礙腳的。那薛世輝也是冥頑不靈,致死不肯交出經書。哎,你說他不是自找死路嗎?還有那明空老禿驢,更是又臭又硬,更何況,他已經知道《金剛經》的秘密,以他性子,定然千方百計阻我成事,不除掉他們,你叫我怎麽安心啊?至於那傅長平嘛,不過是我的一條狗,我高興的時候,就丟給他幾塊骨頭給他啃啃,不高興的時候,吃點狗肉也是不錯的嘛!嘿嘿,隻不過我吃狗肉的時候,薛將軍也分了一杯羹呢。那陰陽玄石還不是百藥門的寶物?嘿,薛將軍,說來也好笑,你隻為這一小碗狗肉湯,便感恩戴德的為我攻下襄陽,老夫還真要謝謝將軍啊!”

浩然聽了這話,當下怒不可遏,隻恨不得立刻就把周立文碎屍萬段,卻偏生很恨的壓製著心頭燃燒起來恨意,繃緊全身肌肉,臉色憋得鐵青,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過臉頰。葉菀翎急著掏出手帕為浩然擦去汗珠,柔聲道:“浩然,怎麽回事?為何,為何是這樣?”

浩然深吸了幾口氣,伸手扶住葉菀翎,沙啞著聲音道:“周立文,現在那《金剛經》就在我手上。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礙事,想要除之而後快?”

周立文笑容一僵,直勾勾的盯著浩然。葉菀翎聽了這話,才恍然大悟,一隻手緊緊拉扯住浩然,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巴,眼中漸漸閃出淚花來,看著橫眉冷對的兩個人,一個氣吞如虎,一個鎮定如山,雖然久久無語,可卻早已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又過了許久,周立文嘴角笑意才又浮起道:“薛將軍何出此言?你是我開國元勳,我怎會殺你?再說……”他說到此處陡然一頓,伸手撫了撫葉菀翎的秀發道:“你是我翎兒相中的人,我若殺了你,翎兒還不要了我的老命?哼哼,我是不知道翎兒是那根筋搭錯了,居然看上了薛世輝的女兒。沒錯,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可那又怎樣?我周立文任人唯賢,你既然有才,我管你是薛世輝的女兒還是我周立文的女婿?隻要能助我成事,就是我的功臣。嘿嘿,起初我也不知道翎兒對你竟是這般的情深意長。我還道她是雲英未嫁的小姑娘家,一時興起,玩玩兒罷了,不想她還當了真?有句老話叫女大不中留啊。既然翎兒選了你,我又有什麽好說的?”他話到此處,語氣已是慈愛至極,眼中憐意漸起,緩緩道:“浩然啊,你看這紫禁城裏的花燭新燈,雕龍畫鳳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是翎兒與太子大婚麽?錯,大錯特錯了!那是為了掩人耳目。其實現在,整個紫禁城都在我手裏,什麽禁衛軍,錦衣衛,統統聽我號令。皇帝算什麽?狗屁!浩然,這一切都是為你和翎兒準備的。你與翎兒拜堂成親之後,我在江南給你放你個肥缺,你願意掛個閑職就掛,實在不願意做官,我給你黃金萬兩,良田千傾。你想去哪裏?杭州?蘇州?還是回老家揚州?我都依你。隻要翎兒跟你過的好,我這當爹的也就滿意了。”

浩然聽罷,良久沒有答複。周立文以為浩然業已動心,又語重心長道:“浩然,你與他們不同。你是我的愛將,是我的親信之人,是翎兒今生所愛之人。試看普天之下,無論武學功夫,還是領兵打仗,誰人能勝得過你?我周立文惜才之人,怎會叫你……”

“你閉嘴!”浩然沉聲低吼了一聲。

周立文一愣,說道:“浩然,你……”

“我說了你給我閉嘴!!!”浩然此時按耐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縱聲咆哮了起來:“周立文,我開始隻以為你歹毒,你冷酷,你為了那破經書,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不料,哼,我才是錯了。你簡直卑鄙無恥,禽獸不如!你根本不是人!你不配叫這個“人”字……”

周立文縱然城府再深,此時也是勃然大怒,伸出手去,一巴掌打在浩然臉頰上,直打得周立文自己右手生疼,再看浩然時,一邊臉頰已是高高腫漲起,通紅一片,火辣辣的似火燒。

隨著這一記響亮的耳光,葉菀翎的也“啊”的一聲大叫了出來。浩然的話,罵在周立文身上,卻深深的刺傷了一旁的她,周立文的耳光打在浩然臉上,卻又仿佛抽在自己心上一般,酸疼酸疼的。她不知怎麽辦才好了,甚至連哭都忘了。昨天,不,就在幾刻鍾前,她還滿心憧憬著未來。薛浩然攻下襄陽凱旋歸來,周立文也該兌現諾言。你瞧,這滿宮的華燈都是為你歸來而放,這鶯歌燕舞都是為你凱旋而歌,這普天同慶為你歸來而歡,這錦繡河山,都似披著彩帶,甩著廣袖的窈窕歌女,就是等著你的歸來,盼著你的歸來。隻需高歌一曲,彩雲為你停留,隻要過了今晚,我就隨你天涯海角,永無歸期。是啊,你一句別離萬裏,我兩行清淚連天。臨走前,你說要我等你,等你歸來雙棲雙飛。結果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個結果。早知這樣,當初不如放下所有,管他什麽恩怨,管他什麽情仇,今朝有酒今朝醉,就隻管任由心意馳騁塞北江南,青山綠水間樂得逍遙自在。

怔怔的想到此處,葉菀翎的淚才如斷了線的珠子,撲撲的落了下來。浩然隻覺手心濕溫,低眉看去,原來是淚珠落掌中。浩然心中一熱,似被淚珠灼傷一般,疼痛難當。她緩緩抬起手來,輕輕攥了拳頭,似要將那一滴淚珍藏起來,又隨手將葉菀翎拉扯到身後,定了定神道:“周立文,你打的什麽如意算盤,以為我不知道麽?小葉子她是你女兒啊!你怎麽忍心利用她?一開始是要她嫁給太子,換取你的政治陰謀,現在又要用她來讓我為你鋪路搭橋?小葉子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爹?你怎麽配給她當爹?可是,可是為什麽你偏偏就是小葉子的爹?為什麽,為什麽!”

葉菀翎哽咽的拉住浩然道:“你……別說,別這麽說……”

浩然轉過身來柔聲道:“好,我不說,不說這個了。”她長歎一聲,又道:“周立文,你雖不堪,卻有個好女兒。看在小葉子的份上,我對天起誓,給你五年時間,這五年之內,你若得了天下,就做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的好皇帝,叫黎民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叫各地官吏清廉為民謀福,叫天下再沒有像我這樣父母枉死的慘劇,叫人人安居,戶戶樂業。我便放下我自己的小家小仇,換他個天下太平。但你若是有半點差池,我隨時回來取你性命!”她平平靜靜的說完這幾句話,拉起葉菀翎,大搖大擺的朝宮外走去。

周立文朗聲大笑道:“薛浩然,你果然夠膽氣!但你可知道,這紫禁城是走進來容易走出去難。”

浩然一怔,忽地眼前一花,也不知從哪裏冒出無數兵卒,將她團團圍住。浩然不覺一驚,倒抽一口氣,定睛看去,隻見那些人失了心智一般,嗷嗷直叫,眼中盡是獸性,如惡狼猛虎,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周立文大笑道:“薛浩然,我知你武功蓋世,哼,可是你再厲害,也是個人。這可是滕先生費盡心機想出來的萬獸陣,叫你破無可破,隻要圍在此陣中的人,任你通天徹底的功夫也不敵。要麽,你交出來《金剛經》來,將來聽我號令,我仍是叫你榮華富貴。要麽,你就是死路一條,哼,我還等你五年後來取我性命?”

浩然心道:“萬獸陣?是了,這些人失了心知,一心一意隻知道向前進攻,完全被周立文控製,可不就如猛獸一般?也隻有周立文這禽獸不如的家夥才操控的了這萬獸陣!”她當下朗然一笑道:“用力而不用智者乃為獸,獸要勝人麽?滑天下之大稽!”言罷豁然拔出腰中長劍,手腕一抖,月光下劍氣森然,周立文不覺打了個寒戰。

浩然放聲道:“我薛浩然領教領教這萬獸陣!”正欲進攻,不料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掌附了上來道:“你別逞強。兩人一起。”

浩然一呆,說道:“可是,那人是你爹,我怎麽能要你跟我聯手……”

葉菀翎擦了擦眼淚說道:“現在是他要殺你,我便幫你。若是哪天你要殺他,我也要給你拚個你死我活。”她聲音雖輕,卻是決絕有聲,堅定異常。浩然聽了胸口一熱,點頭讚賞道:“好,好樣的!”

葉菀翎定定神,微笑道:“還記得第一次練劍的時候,你說過什麽嗎?”

浩然心中急道:“這丫頭,生死關頭,還有心情想這個?”就算平時問起,浩然也不定想的起來她說過什麽,更何況此時心亂如麻,卻又見葉菀翎眼光充滿期待,隻得敷衍道:“記得的,咱們出去再說。”

葉菀翎低眉拔劍出鞘說道:“你哪裏記得了?不過哄我罷了。可是我卻記得的,你說……”她故意一頓,抬高了聲音道:“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浩然心中一亮,那晚兩人互學劍法的情景浮現在腦海,她知葉菀翎抬高聲音,乃是為自己長誌氣,當下大笑道:“不錯不錯,雙劍合璧,天下無敵!小葉子,今日是我們第一次使這天地玄黃劍法禦敵,莫要辱沒了天下無敵這四個字!”

兩人會心一笑,心意相通,不需多言,各自馭劍,如雙蛇出穴,昊龍天行,時而糾纏,時而果斷,纏綿婉轉的攻了過來。

周立文閉目硬起心腸道:“布陣禦敵!不管來者何人……隻,格殺勿論!”說罷低下頭去,終究心中酸楚,幾滴淚忍不住留了下來。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