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將下來,空氣似凝滯了,悶熱無比。

太醫從寢房內急速而出,“將軍大人,不好了。”

霍中廷冷麵發白,語聲驚顫:“快講!”

太醫垂首道:“下官下的催產藥湯發生藥力,穩婆已能看到孩子的頭,可是不知怎麽的,胎頭忽然轉了方向,姑娘血流不止……有血崩之兆啊……”

“啊——”燈火通明的寢房內忽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是良辰的聲音……

霍中廷推開太醫,不顧勞什子禮法規矩,硬是衝進了房內。“啊——啊——”長長的竹簾後,七八眾穩婆子已然慌了手腳,“姑娘……用力!”“姑娘,且忍忍!”“布巾——布巾——”

“姑娘要昏過去了!”“不能睡!醒醒……醒醒……”

霍中廷撥開簾外把脈診治的太醫,伸手握住了梅良辰緊縮成一團的手。

“良辰……良辰——”簾子裏隱隱約約透出她虛弱掙紮的模樣,他的心痛得揪扯起來,比金月夭折還要難受百倍……

黏濕的手指動了動,微不可聞的回聲呼喚著他的名字,“師……兄……師……”

“我在,良辰,我在!”從不會安慰人的戎馬將軍,不停地用手指撫過她顫抖的手,試圖安慰……

“我……我的……孩子……是不是……要……要沒……了……”無休無止的疼痛仿佛沒有邊際的海洋,一波一波恐懼的浪濤湧上來,讓她的意識漸漸散失……

“不會的,不會的……良辰,我不準你有事……不準你有事……”霍中廷驚恐高叫:“下最好的藥,救活她!救活她!”

手被緊緊攥住,幾近破碎的語聲卻帶著異常堅決的意味。“師兄……師……我有……話……說……啊——”新一波的陣痛又來了,這次比以前的來得更加猛烈。她禁不住痛呼出聲,指甲陷進霍中廷的手心裏,浸出一道道血絲……

“不說了,良辰……不說了,師兄陪著你,陪著你……不怕!”霍中廷真想自裁謝罪,若不是為了什麽寶藏,她也不會被自己請到府中遭此劫難……

“不……我……要說……”她努力撐起身子,卻被穩婆用力按下去。“姑娘,千萬別動,血止不住了……血……”接生過無數皇族貴胄的穩婆們,還從未遇到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生產場麵,女子的血幾乎要流幹了,每一次陣痛來臨,她都要在鬼門關上走一遭……

“師……師兄……男孩……孩……叫耶律……叫耶律帆……女……女孩……叫……叫……雪……雪兒……給他的……父親……父親……耶律……清歌……求求……求……師兄……師兄……答應……”說完了想說的話,她的眼睛漸漸闔上……

霍中廷心中大怮,“良辰——我答應你……答應你……你會活下去的……你會活下去的!”

竹簾後,穩婆們驟然亂作一團,“布巾——布巾——熱水,快!快!”

“太醫——太醫——”霍中廷把位置讓給太醫,眸光裏透出固執的堅定。“救活她!我一定要救活她!”

他轉身大步走出令人窒息的寢房,沒有去前廳向皇上稟告良辰的情況,而是走向與之背離的書房……

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眼前總是朦朦朧朧的霧氣,看不清身在何方,更懼怕那一次次割裂身心的疼痛。寶貝……你這是懲罰媽媽的無情嗎?怪媽媽不該為了救那個可愛的小天使卻讓你飽受痛苦……

疼……

黑暗中,她掉入陌生的時空,浩瀚的星河,美麗的草原,她又看到了縱馬馳騁的將軍……耶律清歌……是你嗎?耶律清歌……我快撐不下去了……我們的孩子……我要把他留給你……留給你……

“梅恩……梅恩……”溫暖熟悉的渾厚嗓音似乎具有安定凝神的作用,酸澀腫脹的眼皮眨了眨,滴落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耶律……”她還在夢裏,是嗎?草原的風,吹來花香,她一生摯愛的人兒,正朝她走來……

“梅恩——我是耶律清歌,睜開眼……睜開眼……看看我是誰!梅恩——你不能離開我,不能——”滿麵黑髯,悲痛欲絕的壯碩男子一把撕下竹簾,抱住失去血色的蒼白紙人……

穩婆被嚇得不輕,正欲驚叫,可是霍中廷卻阻止了她們……

耶律清歌……

耶律清歌……

又是一波撕裂般的陣痛鋪天蓋地而來,她從混沌的夢裏掙紮痛呼,緩緩睜開眼來……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暖……

視線漸漸匯聚在那張布滿滄桑的男人臉上,悲傷、喜悅、絕望、留戀,種種情緒激**得她刹時間淚如雨下。

“耶律……清歌……”是他,真的是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