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未曾好好抱過自己的骨肉,可是血緣相牽,割不斷的親情卻令霍中廷失態發狂。他把太醫甩在門框上,疾步奔向垂著紅色絲絛的錦榻。

“孩兒——”

梅良辰進來的時候,情緒失控的霍中廷正晃動著袁朧月,怒吼著想要把她撕碎。“還我的孩兒——你這個毒婦——為何如此狠心!”他恨啊,恨袁朧月因愛生嫉,迷失心竅,連女兒也不肯讓他見,回來兩月餘,統共也就在自己壽辰的時候,抱過粉嫩可愛的金月……

金月……

披頭散發,形如瘋婦的袁朧月緊抱金月的屍身,用看著陌生人一般的眼光盯著霍中廷。“死了……哈哈哈……死了……”

寶黛嚇得渾身抖顫,腳也邁不開步子。梅良辰示意她在原地等著,自己卻走過去安慰。

“師兄……你冷靜點……”她轉首叫太醫,“你再來仔細瞧瞧,金月小姐是否無救。”

太醫唯唯諾諾地應下,快步走近霍中廷夫婦。

“不要碰我的孩子——滾——滾——”袁朧月真是瘋了,她緊抱著金月的身子,朝床裏急速蹭去。

霍中廷忍無可忍,劈手奪過金月冰冷的屍身交給太醫診治。“看仔細了!”他單手壓製著袁朧月,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在將軍府邸。“不要碰她……不要——”

“是……是……”滿頭冷汗顧不上擦,太醫俯下身認真診治。片刻後,他跪地顫聲道:“將軍大人,小姐確實生息全無,過世了!”

“啊——啊——”袁朧月趁霍中廷哀傷失神,撞開他,狂叫著撲向女兒的屍身……

她搶過金月卻被地上的藥湯滑倒,梅良辰伸手欲扶,卻被恨著她的袁朧月猛力推開。“賤女人——害我——害我——”

世間的事,總是這樣戲劇化,令人措手不及,卻無力去改變……

寢房內所有的人都眼睜睜地看著梅良辰重重的摔落在青灰色地麵上,卻來不及救了。她的肚子先著地,滾落幾滾之後,額頭撞上妝奩的木腳,停將下來。她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被撕裂的裙角,泅出一片蜿蜒黏稠的血水……

室內死一般的寂靜,連先前瘋狂嘶叫的袁朧月也呆怔得像具沒有生命的木偶。

“良辰——”

“姑娘——”幾乎是同時,霍中廷和寶黛衝向地上的人……

霍中廷終是搶了先,他從地上摟起毫無聲息的梅良辰,擦拭著她麵頰上的血水,顫聲叫道:“良辰……良辰……是師兄啊……你醒醒……醒醒……”

“師……兄……”盡管梅良辰已經被巨大的痛楚攪得渾身團縮在一起,可是她還是盡力睜開眼,扯開唇角的一抹淺笑,凝望著霍中廷漆黑似深海般的瞳眸裏溢出的驚痛,像郭勒峰頂他迎風而去時一樣,永久的留存在她的記憶中……

“我……沒事……別擔心……別……”血水急速從下湧出,劇痛正一點點剝離她清醒的意識。孩子……孩子……不要怕……媽媽和你在一起……在一起……

霍中廷慌亂地大聲叫人,“太醫——太醫——”

意識漸漸變得朦朧,力氣也像是失盡,耳邊隱隱傳來寶黛嚶嚶的啜泣聲,眼睛闔上的瞬間,她和呆立在牆角的袁朧月視線相撞。她想撇出一抹笑容給她一絲安慰,可是袁朧月眼睛裏的恐懼卻讓她的笑容漸漸凝固……

錯了嗎?

有什麽事情偏離了正常的軌道,是嗎?

陷入昏迷前,她似乎又回到了春花爛漫的草原,和暖的風,壯美的高山河流,縱馬馳騁的將軍,帶著她感受著通往天堂之路的愜意和舒爽……

“耶律……清……歌……等著……我……等著我……”喉中逸出輕吟,像陣風兒似的吹過去。霍中廷麵色驟變,抱起她灑落一地血珠走向錦榻,小心翼翼地放下,轉頭衝著趕來的太醫和接生的穩婆們斥道:“救不了她,你們統統死在將軍府!”

從上午到正午,從午後到日暮,將軍府剛剛送走了夭折的小姐,卻又陷入另一場生命的搏擊……

龍雲澤下了朝便趕了來,他和霍中廷立在寢房外,看著穩婆端出一盆盆通紅的血水,劍眉越蹙越緊。

“楓生……”

“皇上。”

“再去太醫院叫人,隻要有過接生經驗的,統統給朕找了來!”

楓生悄悄看了看凝立成鐵人的霍大將軍,斂目回道:“是,皇上。”

穩婆們送出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凶險,最後,龍雲澤實在按捺不住緊張的心情,掀開圍簾便要進去探望。

“皇上!萬萬不可!”霍中廷的鐵臂擋住龍雲澤。“請皇上去前廳休息,末將會在這兒陪著良辰姑娘。”龍雲澤忍著脾氣,退後一步說道:“朕隻是和良辰說句話……”

“產婦難產,乃是凶兆,請皇上三思……”霍中廷不肯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