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淚花泅濕了迦嵐的衣領, 塞因哭的時候什麽聲音都沒有,隻是腦袋一聳一聳,毛茸茸的腦袋像極了可憐的小狼崽。

不對, 是大狼崽。

塞因哭完,抬起臉,鼻子也紅彤彤的,卷翹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對不起。”他悶悶地說著, 仿佛就像這般情緒是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的, 他攥著迦嵐的衣角, 最後還是頹然地垂了下來。

迦嵐揉了揉塞因的頭發,“好像有些長了。”塞因嘟囔著哼了兩聲,嘴角慢慢地勾起了笑意。

“是啊,本來想今天去剪個頭發的。”塞因說道, “但是去接狄蒂的時候晚了一點。”

迦嵐側坐在石桌上,桌板上被陽光照射過的地方炙熱未退,不過這樣剛好可以遮擋住半抹斜陽,“你今天是去找狄蒂了嗎?他欺負你了, 他知道你懷孕了嗎?”迦嵐問道。

他能想就是狄蒂這個不讓蟲省心的蟲又在哪裏讓塞因是不舒服了。

狄蒂知不知道塞因現在可是孕夫!

他怎麽能惹塞因難過呢。

“沒有,他怎麽敢欺負我, 就是...”塞因想起和白希的見麵, 哪怕如今知道了真相又能怎麽樣, 那些死掉了的蟲,還能夠再回來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而他又該用什麽樣的立場去看待白希呢?

“就是什麽, 塞因告訴我好嘛, 我有的時候也想幫幫你。而不是永遠都在你的庇護之下。”迦嵐輕輕地說道, 他的手指穿過塞因的發絲, 軟軟的黏在他的指縫之中。

“我遇見白希了。”塞因抬眸正視著迦嵐的臉,他隻說了這幾個字,又好像是說了很多個話那樣。

迦嵐垂下眼,心想塞因怎麽會在醫院裏碰上白希,按道理來說白希不會去醫院那種地方才對,怎麽會那麽巧碰上了白希。

“迦嵐。其實很多東西,就好像是沒有辦法操控。哪怕你努力過了,但別的蟲不承認,就、就...”塞因趁搖著頭,遠處的餘暉有點落下去的跡象,就像塞因低落的心情。

“就像我阻止不了死亡那樣。”

風輕輕地吹著。

“我也是一樣的,就像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被帶到銀獅號,為什麽要經曆肖蒙帶來的一切,我明明那麽想要自由,卻又什麽都得不到。”迦嵐遙想起往事,頓時又覺得心頭猛地被揪了好幾下,“我明明覺得我不應該做的那麽絕情,可那時候我一分一秒都沒有辦法忍受。”

“忍受肖蒙對我的利用,忍受肖蒙對我的穀欠望。”

迦嵐眼含淚花看著塞因,點點的霞光落在他的眼底,讓他看起來是那麽地楚楚可憐和柔弱,迦嵐從桌上跳了下來,他站到塞因麵前,“但我覺得很幸運,我最後遇到的是你。”

“也隻是你。”

他的語氣繾綣,如果不是塞因,換做是藍晶星上別的蟲,他能不能活下來就不好說,更別談該以後。

是塞因毫無保留地接受了他。

用幼稚的話語和行動告訴他,他是真的在意他,在意十二,而不是因為他的身份、他的性別。

“所以我才會在你不告而別的時候感覺那麽悲傷,我甚至...甚至寫了一本日記。”迦嵐想到之前自己的一遍遍推翻再重來的行為,都覺得有點可笑,可那就是他最真實的自我。

他的渴望、他的慰藉、他所求的。

“我們吃飯去吧。”塞因起身,替迦嵐擋住了刺目的金光,暖融融地照在他的背上,將他的發尾幾乎都要烤焦了。

塞因挽起迦嵐的手,覺得格外的溫暖。

他們走在一塊,影子交融著。

迦嵐從未覺得他和塞因那麽地近,仿佛兩顆心都貼在一起了那樣。

“不會再不告而別了。”塞因說道,“其實狄蒂還不知道我懷孕這件事。”說到這,塞因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我還沒打算告訴他,我怕他知道之後對你有意見。”

聞言,迦嵐頓時就像被踩了尾巴毛的貓一樣,燦金的眼睜地圓圓的。

急需要順毛。

“為什麽不告訴他啊~”他柔柔地往塞因懷裏一蹭,心裏卻開始冒著酸泡泡,他有那麽不能見蟲嗎?狄蒂之前還見過他呢,有什麽不能告訴他的啊。

塞因喉頭微微一梗,要他說,他也有點說不出來。

按照他和狄蒂的關係來說,迦嵐的存在狄蒂甚至是很早就知道了的。可塞因心裏多多少少藏了點私心。

他不想迦嵐過多地接觸別的雌蟲。

更多的還是來自他和迦嵐身份的差距。

“他那個蟲,脾氣也不是很好,我們這樣...好像也算得上是未婚先孕吧。”塞因在自己的腦海裏不停地搜羅著詞匯,終於在犄角旮旯裏找到了那幾個看上去還有點用的詞,“狄蒂肯定接受不了。”

迦嵐恍然大悟。

原來是因為這個。

第二天,迦嵐給塞因留了紙條,就跑到了恒星塔去找了謝璟,但是謝璟的辦公室卻緊閉著。

等了一會,緊閉的大門敞開,從裏頭走出了幾隻迦嵐相熟的蟲。

他們和迦嵐行了禮後便急匆匆地離開。

進門,謝璟眉頭緊縮,見到迦嵐來了才揚起了片刻的笑意:“你今天怎麽不打招呼救過來了。”

言語疲倦,眼白中的紅血絲沒有消退的跡象,看上去就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樣。

頓時,迦嵐原本要和謝璟說的話換成了:“發生什麽事情了,你看起來狀態很不對。”

“嗬。”,謝璟啞著嗓子笑了一聲,“沒什麽,吃過早飯了嗎?”他站起身,但是有些搖搖欲墜,迦嵐不放心地走了過去,扶了一把。

“別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

桌子上的顯示屏幕還留在剛才的畫麵上,上麵羅列出來的幾個獸紋圖騰看著格外地眼熟。

謝璟也發現了迦嵐的視線停留在他的屏幕上,便問了一句:“怎麽,您見過嗎?”

這次迦嵐很肯定地點了點頭,他略微歪過腦袋,腦海中的畫麵如書卷翻頁那樣唰唰地流走而過,最終停在了不久前的那一頁,“宋星的鑰匙掛件,和這個有點像。”迦嵐的手指滑過屏幕,最後指向了其中一個白頭鷹模樣的圖案。

“這些圖案是什麽意思。”

謝璟:“這是從阿斯多尼號上提取出來的和帝國有過聯係的蟲員名單,不過他們也沒有傻到用自己的真名去溝通。我們目前複原的就隻有那麽多了。”

聞言,迦嵐也沉下了眸子:“這比一開始想象的更多。”

謝璟點點頭,早在白希到來之前,他就和迦嵐提過一嘴這方麵的事情,“對。聊天記錄也差不多被複原出來了,前天我去找過白希,他顯然對這個也是知情的,他也願意提供一點幫助,可是提供幫助的代價是。”

謝璟的話還沒有說完,迦嵐就已經說出了那兩個字。

“肖蒙。”他慘淡一笑,卻是覺得有些事情已經昭然若揭。

“你說,這隻白頭鷹會是宋星?”迦嵐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決。

謝璟搖搖頭有點點頭:“隻能說,和宋星或許會有一點關係。你看這些聊天記錄。”謝璟按下一個按鈕,大量的數據顯現出來,在茫茫的段落海之中,謝璟將幾個重要的關鍵詞勾了出來。

“公平、權利。這是出現在他們溝通中最多的字眼,所以他們一定是需要這些的東西的蟲。決計不可能是受聯邦保護的雄子們。”

話未說完,謝璟便重重地咳了好幾下,絲絲的血跡從嘴角洇出。

空氣中濃豔如罌粟的味道慢慢濃了起來,而迦嵐上次聞到這個味道還四年前,他突然精神力大爆發,謝璟毫無防備的時候。

謝璟擦擦嘴角的鮮血,眼角露出一點苦澀,他打開抽屜找出兩片奶白色的藥吞了下去。

“你的精神損傷,很嚴重了。”迦嵐看著謝璟,“你應該停下工作。”

“不行。”謝璟站不穩,他倒在椅子上,無力地張著雙眸,“如果連我都不行了,你要怎麽辦。”

“謝璟,如果你需要一點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緩解痛苦的。”

“迦嵐,你不會願意的,”謝璟一向最能懂迦嵐,“沒事,到時候撐不下去了,就去匹配一個雄蟲當雄主,議會那幫老家夥也看不下去,總不至於讓我死吧。”謝璟安慰似的拍了拍迦嵐的肩,不過也是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

迦嵐沉默一會,道:“宋星那邊,我會注意。你自己的身體...還有白希,答應他吧。”迦嵐落下的聲音很輕,但擲地有聲。

謝璟不敢相信地看著迦嵐,“他是說了什麽讓你放棄了原本的想法。”

“嗯。不過在看到白希怎麽對待肖蒙的時候,我覺得這說不定是對他另一種的懲罰。比起死亡更漫長而痛苦的折磨。而且。”迦嵐釋然地舒了一口氣,“沒必要了,沒必要讓肖蒙的恨一直纏繞著我,我已經有了更重要的蟲。”

塞因。

謝璟在聽到迦嵐地話後,卻是發自內心地開心。

那個一直以來不斷用對旁蟲的寄托來找尋自己方向的迦嵐已經不見了。

“謝璟,你也是。”迦嵐用碧色的眼眸望著謝璟,“我也不是你工作以外的全部。能利用白希為什麽不用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點就收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