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弗吉尼亞比奇的基地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我朝門口的衛兵晃了晃身份證,他看到我衣服上的印花標識,揮手放行。路旁停放了長長一排當天從家返回基地的車。

離起飛還有幾個小時,但我已經在家待不住了。這一周真是難熬。這是我們的通病:在家待的時間越久,就越煩躁。此時正值複活節期間,我邀來父母團聚。我們聊了聊彼此的近況,可我卻沒法告訴他們我工作的真實內容。舉國上下都在描畫複活節彩蛋,而我卻懷揣著自己這輩子最大的秘密。

我們在西部的演練結束了,在等著華盛頓的政界人士拍板。在北卡羅來納州的模擬目標建築物內,我們又做了最後一次演練,返回基地前,我們終於得到命令:去阿富汗的賈拉拉巴德集結。

對於是否能最終獲得批準,我們仍不能確定。沒人歡呼雀躍,大家各有所思,各自準備著。不過,至少我們朝那幢目標建築又靠近了一步。

我停好車,拿上背包,看到有些隊友正朝隊部走去。我很清楚,大家都揣著一樣的心思。

“老天,真不敢相信,行動居然被批準了。”

我知道,大多數人都覺得這項行動根本不可能被實施。這種念頭也是個提前的心理準備,一旦行動在最後一分鍾被取消,我們也不至於太過失落。

“是啊,沒錯。等咱們的飛機上了天我才敢信呢!”沃爾特應和著,我倆走進了大樓的前廳。

“真要把咱們送過去的話,這可是個好機會。”我說。

一旦我們開始行動,走漏消息的風險就會越來越高。部隊的其他人肯定會知道要有動作了。即使不定期換崗時新來一批士兵這種小規模的調遣,都能讓人明顯感覺人數激增,更別提我們這次行動會帶來多大反應了。

要長途飛行了,大家正在茶室裏吃東西,還有幾位在站著聊天。我們都穿著牛仔褲、紐扣襯衫,一副標準的遊客打扮,看樣子就像正要外出度假。如果我們帶的是高爾夫球杆而不是步槍和夜視儀,你恐怕會把我們當成一支職業球隊。

我的裝備不多,除武器外就是幾件換洗衣服、洗漱用品和一雙人字拖鞋。我們不會待得太久。按照計劃,我們飛過去後用兩天來適應環境,在第三天夜晚執行任務。

我們乘坐大巴從基地到了附近的機場。跑道上停著一架巨大的灰色C-17環球霸王戰略軍用運輸機。這會兒引擎還沒啟動,空軍地勤人員正在做起飛前的檢查。直升機機械師已經上了飛機。不遠處,一群國家安全局和中央情報局的分析師們自顧自地忙活著。

我們落座後覺得還蠻舒服,就像以前來過好多次這個地方似的。執行任務時我們有這樣的感覺。機艙裏麵,我們的裝備和飛機乘務員的設備都用帶子固定在地板上,座位緊靠艙壁。我把背包扔在地板上,從裏麵掏出綠色尼龍叢林吊床。我環顧四周,想找個拴它的地方。隊友們已經如螞蟻般爬向四處,各自找個能伸展身體的舒服地方。在讓飛行過程更舒服這方麵,我們可都是專家。

我把吊床拴在兩個放裝備的箱子中間。其他人也各得其所,或躺在箱子頂上,或躺在座位和物品的中間。有些人已經把野營床墊充上了氣,隻有不多的幾位和我一樣睡的是吊床。這東西原本是發給我們執行叢林任務時用的,可我很喜歡用它,這樣就不用睡在冰冷的地板上了。

我們要先花9小時飛到德國,短暫停留後,再飛8小時到巴格拉姆。飛行中盡可能多的睡眠是極為重要的。

起飛前,空軍乘務人員把我們都趕回到座位上,並要求係上安全帶。隻有一個空位了,就在中情局分析師珍的旁邊。扣好安全帶,我感覺到飛機開始滑行。幾分鍾後,飛機衝出跑道,快速飛向高空。飛行剛一平穩,大家就打開安眠藥瓶,準備在長途飛行中好好睡上一覺。

我還不累,於是開始和珍聊天。我在北卡羅來納州見過她,但因為要準備行動,沒怎麽和她聊過天。我對她很好奇,因為她可是抓捕本·拉登行動的主要分析師之一。

“老實說,”我問她,“那人是本·拉登的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百。”她傲然回應。

珍在大學畢業後就被中情局招募。在尋找拉登特別行動小組,她已經忙了至少5年。這個小組中的分析師走馬燈般輪換,而她卻留了下來,並且鍥而不舍。在攔截到艾爾·科威特的那通電話後,是她串起了所有線索。我錯過了第一天的情況介紹會,珍在那次會上陳述了他們鎖定阿伯塔巴德為本·拉登藏身之所的過程。此後的幾周,她作為分析師解答了我們關於此次行動目標的所有情報方麵的問題。

以前我們也聽過號稱“百分之百”準確的情報,但每次結果都讓人失望。“別隨便說什麽百分之百。”我說,“咱們的情報人員說百分之百的時候,往往隻有百分之十的把握。說百分之十的時候,倒更可能是百分之百確定。”

她不加掩飾地笑了。“不,不,”珍說,“確實是百分之百。”“2007年那次,也說是百分之百。”我說。她當然記得2007年的那次任務,當時我們受命全力追擊這位白袍飄飄的家夥。珍翻了個白眼,又皺了皺眉頭。“那次的情報確實不怎麽樣。”她說。要知道那條情報可是來自於中情局。“整件事情很快就失控了。”

聽到中情局的人自我批評可真難得,雖然該為2007年的那次慘敗負責的人很多,隨便扔根棍子就能砸中幾個。那次任務失敗的典型問題在於人人都想插一腳。當時的局麵和今天的情形迥然不同,這也讓我們對眼前的任務有了更大的把握。

珍敢於說出自己的觀點,哪怕是麵對像海軍上將賣克雷文這樣的高級軍官。從一開始,她就表明不讚同從地麵攻擊。“有時候,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裏的人就像是房間裏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大猩猩。”她說,“我更願意摁個按鈕炸掉它。”

這是外界對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典型態度。對我們的憎惡不光來自於軍方的普通人員,也來自於情報單位。因為不了解我們,所以很多人不信任我們。

“不用遮遮掩掩的。”我說,“不管對我們是愛是恨,你現在跟我們可是坐在了一條船上,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你覺得這是你們的遊戲。”珍說,“可是別忘了,你們剛剛才加入進來。”

沒錯,這項行動就像她的孩子。珍和她的團隊用了至少5年時間,才把我們領向現在要去的那個地方。現在隻是由我們出場來為行動收尾而已。

“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們確實費了不少氣力。”我說,“我們很樂意出場30分鍾,來個漂亮的收場。”

“我得說,你們可不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她說。

“瞧瞧,剛說過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們到巴格拉姆時天已經黑了。飛機滑向遠離主航站樓的地方。舷梯打開後我看到一架C-130,它的舷梯已經放了下來,旋翼還在轉動。

巴格拉姆是北約在阿富汗北部的主要基地。它位於喀布爾的北部,規模很大,幾乎相當於一個小城市。對於數千名士兵和雇傭軍來說,這兒就是家。在巴格拉姆少有戰鬥發生,僅存的“危險”就是在街上因為超速或夜間未係反光帶而收到罰單。

哪怕在巴格拉姆隻停留一刻,也有可能會泄露我們的秘密。

幸虧我們要前往的是賈拉拉巴德。那兒的跑道太小了,無法容納C-17s,因此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安排這架C-130來接我們。我們可不想冒險出現在巴格拉姆的主航站樓或是餐廳裏,以防被人看到。一整隊基地外部隊的出現肯定會引發疑問。

拿起包,擺脫掉安眠藥帶來的睡意,我們靜悄悄地走到C-17後部,直接進入C-130。

我們坐到固定在飛機前部的橙色尼龍折疊式座椅上,空軍的地勤人員把裝有我們裝備的三個箱子捆在飛機後部。舷梯收了起來,我們再飛一小時就會到賈拉拉巴德的基地。

C-130上的座位很不舒服。如果你坐在中間一排,你得靠後麵的人撐一把才能坐直,或者幹脆你就把自己陷在座位裏,但那樣會把背壓得生疼。如果說在C-17上躺在吊床裏伸展身體,就像是坐頭等艙,那C-130的中間座位就像是經濟艙。

C-130著陸了,雖然跑道平坦,卻感覺非常顛簸。它的輪子離機身很近,就像穿著四輪滑冰鞋著陸一樣。而且,著陸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飛機機身撞著了地麵。我抓著把手,飛機搖搖擺擺,總算停在了主航站樓前。乘務長打開艙門,一輛大巴正等著接我們去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在當地的駐地。

賈拉拉巴德的飛機場離巴基斯坦邊境隻有幾英裏。這裏駐紮著不少美軍部隊,包括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一支部隊。在阿富汗東北部執行任務的直升機都從這裏起飛。

賈拉拉巴德基地比邊境線沿途山穀上的小型前哨站要大一些,它是東區指揮部的一部分;它還負責給邊境沿線各部隊運送給養和郵件。它是15000名士兵和雇傭軍的家。阿富汗安全部隊協助基地的防衛工作。

跑道把基地分成了兩半,士兵們住在機場的南麵。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擁有自己的餐廳、體育館、指揮中心,還有許多活動板房。駐地裏駐紮著遊騎兵和海豹六隊,以及後勤保障人員。

我們幾乎都來過賈拉拉巴德基地至少十多次,因此一邁進大門,感覺就像到了家一樣。

“有什麽新情況,夥計?”我們剛一到,威爾就迎了上來。

他已經得知自己將參加突襲行動的消息,因此急於想了解計劃。

放下裝備,我們回到火坑處會合。我們的前輩們修建了一個磚石砂漿的火坑,結果這兒成了駐地的中心廣場。我們每次來都會給它添磚加瓦,現在它已經成了兄弟會的平台。在鎮上買的劣質沙發上常常擠滿了人,他們坐在上麵喝咖啡、抽雪茄,胡吹海聊。沙發的更換頻率和我們換防的頻率一樣高。這些沙發產自巴基斯坦,便宜的坐墊承受不了我們這些重達兩百多磅的身體的長期碾壓。

就在我們飛行期間,早先部署在賈拉拉巴德基地的海豹突擊隊隊員們已經簡要了解了計劃。他們聽說正醞釀大行動,但直到情況通報會上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因為威爾會說阿拉伯語,所以他成了他們中隊唯一入選的隊員,將和我們一起參加突襲行動。他的隊友將作為快速反應分隊,乘坐兩輛CH-47在行動目標外候命,以防衝進去的人員遭遇不測。他們的另外一項任務是在目標建築北麵設立一個前沿空中加油站。身形巨大的CH-47就相當於會飛行的校車,快速反應分隊可隨機攜帶充氣燃料袋,這樣運送突襲部隊的黑鷹直升機在返回賈拉拉巴德時就能及時補充燃料。

“你見到實物模型了嗎?”我問威爾。

我們走進指揮中心旁邊的會議室,我摘掉模型上的掛鎖,威爾幫我抬起上麵的木蓋子。

“哇,真不錯。”他一邊說一邊趴下身子仔細觀看模型。

威爾是一位典型的海豹突擊隊隊員,大概5英尺10英寸高,身形瘦削,與眾不同的地方是他自學了阿拉伯語。他極聰明,很專業,少言寡語。

海豹突擊隊是一個組織嚴密的團隊。匪夷所思的是,大家都知道早已部署在這兒的這支突擊隊完全能和我們一樣出色地完成這項任務,那為什麽又召我們前來呢?把任務賦予我們的唯一原因是我們進行了必要的演練,說服了白宮的決策者批準這項行動。執行任務的每個小隊都是可以相互取代的,由誰最後執行取決於天時地利。

“給我一份行動計劃。”威爾說。

“好,我們在第一隊。”我說,“咱們的飛機首先從東南麵靠近,然後停在這兒。”

我指了指院子上方。

“我們從飛機上垂下繩索,順繩而下,然後清理這所主樓,它的代號是C1。”我說。

這些都是標準步驟,威爾很快就明白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我們再次熟悉了整個計劃,設想了所有意外情況。我跟威爾講了我們的無數次演練,直至形成了目前的方案。威爾第一次接觸這份計劃,而我們已經演練了好幾周。用3周時間演練一項任務是很罕見的。在阿富汗或伊拉克,通常我們從接到任務,製訂計劃,到最後實施隻用幾小時而已。

指揮部的頭兒們還在謀劃全局的計劃和做協調工作。現在萬事俱備,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一般來說,我們都有注意力缺乏症,至少我們開玩笑時這樣說。我們可以非常專注,但時間不會太長,而等待是我們最害怕的事情。沃爾特卻總是讓我們等待上麵的批準,這讓我覺得很難熬。我甚至沒有耐性看完一部電影。

大家都用各自的妙招調節自己的情緒。我的辦法是整理裝備,件件物品都拿來一查再查。夜視儀和紅外激光瞄準具的電池都換成了全新的,無線電也充上了電。所有物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軍靴和襪子擺在疊好的製服旁邊;裝有兩塊防彈插板的背心,裝彈藥的袋子,還有HK416突擊步槍,都依次擺放在我的**。

我用細細整理裝備來消磨時間,但離午夜或我們的午餐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的時候,我們必須想其他辦法打發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們可以去健身房。有人在做咖啡,可不是速溶的,而是用法式壓濾壺做的。一名隊員帶來了一個派力肯安全箱,裏麵裝有壓濾壺、研磨機和各色咖啡豆,據說能衝出星巴克咖啡的味道。我看過他們做咖啡,做一杯能花一個小時。他們把咖啡豆研碎,再榨出咖啡;然後小心地把水燒開,坐在火邊開始細細品嚐。煮咖啡已經上升為一種儀式,沉迷於其中,就不必用太多的時間坐著幹等。每個人都有自己打發時間的高招。如果行動方案最終獲得批準,離發起突襲就還有兩天時間。

第二天,我、威爾和兩名隊友一起去機庫見駕駛員。來自於第160特航團的飛行員們一直和我們共同演練。

我們幾乎隻和他們合作。在我們眼裏,他們是全世界最棒的飛行員。

特迪正在機庫門口等候我們。他個子不高,五十多歲,留著平頭,是一號直升機的飛行員。我們繞黑鷹直升機轉了幾圈,給威爾看了登機方案。臨走前,我們還聊到了意外情況。

“如果出了意外得緊急降落的話,我會盡力降在西邊的那個露天院子裏。”特迪說。

我們把那個院子稱為“回聲”(Echo),它是這所宅子裏最大的露天區域。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飛行員,特迪清楚一旦飛機被敵人的火力擊中或操作失靈,這個院子就是最佳的降落地點。

“不過不用擔心。”我說,“有人給咱們墊底兒。就算有飛機失事,那也一定是第二隊。”

我還從來沒有遭遇過飛機失事。但我們這一隊的12個人中間有7位曾經遭遇過,而第二隊隻有兩位。我們開玩笑說,按照平均數定律,我們的飛機應該不會墜落。

機會稍縱即逝。從下周起照明周期就開始延長了。一個月內我們都再不會有這樣理想的條件了。而且,既然已經準備就緒,拖延得越久,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在準備計劃的這三周裏,知道這次任務的人員數目以幾何級的速度在增長。

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活動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麥克雷文在阿富汗,這本身不是什麽新聞,但他正前往賈拉拉巴德的消息還是引起了不小的**。突擊隊的一名上校要把我們的日常行動報送給巴格拉姆的指揮中心。他最終看明白了我們的任務,也讓更多的人知道了有行動正在進行。

而華盛頓方麵關注的主要是情報的準確性。珍的同事並不像她那麽自信,對於本·拉登是不是藏身在這所宅子內,他們隻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

身在阿富汗,我們無須關注華盛頓方麵的書麵意見。我們每天都要開會,無人機一直都在宅子上空偵察情況。而且,我們還得應付頭兒們拍腦袋作出的決定。我們的所有任務多多少少都會碰上這樣的突發奇想出來的“妙計”,這些東西並不受歡迎。頭兒們的時間太充裕時,就會冒出一些奇思妙想,結果這些不切實際的奇思妙想恐怕就會成為我們要執行的任務的一部分。

“頭兒們想讓我們拿著手提式擴音器來維持秩序。”負責外圍安全的隊長說,“這條建議和使用警燈有一拚。”先前,頭兒們突發奇想,想讓外圍安全隊拖來一輛本·拉登的汽車,在上麵安一盞警燈,好使這次任務看起來像是當地警方的一次行動。

“我隻好說,‘長官,我們要把車推出來嗎?我們可沒車鑰匙呀。’”隊長說,“如果方向盤鎖住了怎麽辦?而且,誰有時間去推車,還要一直推到街角那兒?更別忘了,車上還有一盞閃爍的警燈呢,咱們在哪兒可就人人皆知啦。”

“巴基斯坦的警燈什麽顏色?”我問。

“不知道,”他說,“我也正要問這個問題呢。然後我們又花了半個小時討論阿裏。”阿裏是中情局的翻譯,能講當地的普什圖語。“這條妙計是讓阿裏穿上當地平民的服裝。而他兩邊就是我和機槍手,我們都穿著製服,那他不穿製服又會怎樣呢?”

最終還是正確的邏輯在兩場論爭中獲勝。我們不用巴基斯坦警燈,阿裏也還是穿著自己的製服。

“運籌帷幄者”們一旦插手具體事務,這類事情就層出不窮。中情局的人曾讓我們背上60磅的箱子以屏蔽手機信號。我們的負重本來就是個問題,所以這條“妙計”很短命。如果在爭辯這些妙計上浪費的時間能夠收回來的話,我們的壽命沒準都能延長幾年。

第二天夜裏,我坐在火坑邊和查理、沃爾特一起品嚐剛煮好的咖啡。當天的辯論已經結束了,辯論的話題是應該射擊本·拉登身體的哪個部位。

“別朝臉上射,”沃爾特說,“恐怕全世界的人都想看他當時的照片。”

“但如果漆黑一片,我又隻能看到他的頭,我可不想等著他引爆自殺背心。”查理說。

“這些照片被看的次數肯定會是最多的。”我說,“要是有的選擇,我看該射胸部。”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沃爾特說。“你記著朝上瞄,”我對沃爾特開玩笑,“你的個兒可才到他的腰。”

我們已經敲定在電影中由伊利亞·伍德(ElijahWood)來扮演沃爾特,因為他還沒有霍比特矮人高呢!

給這部本·拉登電影尋找演員的玩笑讓人樂此不疲。這次任務要是有好萊塢版本,那由誰來扮演誰?沒人能像布拉德·皮特或是喬治·克魯尼那麽神勇英俊。我們隊中倒是有一位紅頭發隊員,那無疑該讓“胡蘿卜·頂端”(CarrotTop)扮演他。沃爾特怎麽說也該讓“指環王”裏的佛羅多來演,不用去找二流的喜劇明星。

“要是這次幹成了,我們就幫傑伊的肩膀上加星嘍。”我說。

大家都知道,如果這次行動成功,對於像傑伊這樣的軍官,那就可以青雲直上,很有可能傑伊哪天就成了上將。對於其他能沾上邊兒的人就沒什麽意義了;對於我們,這不過是一項工作而已。

“我們肯定能讓奧巴馬再次當選。”沃爾特說,“我現在就能想象到他的樣子——大談特談他如何命令殺死了本·拉登。”這樣的情形我們以前見過,當時他把拯救菲利普斯船長的功勞歸於己。盡管我們都歡迎他做的這個決策,但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這次行動毫無疑問會成為他的政治資本。

我們都知道這次行動的意義非同小可,遠比我們這些人的意義大,也比所謂政治的意義大。也許軍官和政客們會從中受益,不過這並不會減弱我們實施行動的意願。事情從來就是這樣,我們得到的回報就是享受工作的過程,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天快亮了,火坑裏的火也快著完了,我們也都打算回去睡上幾個小時,因為我們是在夜間行動。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駐地的大多數人都是白天睡覺。

我取了兩片安眠藥。沒有藥片大家都沒法休息。我們使盡渾身解數用平常心看待這次任務,但它就是不一樣。短短兩天,好似數月。

第三天應該是“行動日”,但厚厚的雲層延誤了我們出發的時間。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總是被延誤,這在意料之中。延誤總比取消強。麥克雷文想讓無人機觀察宅院裏的情況,以免本·拉登在我們趕赴那裏的時候已經逃走;但厚厚的雲層使偵察機無法工作。

白天,我們在一間狹長的房間裏召開情況通報會。房子中間是手工打造的木製長椅,感覺有點像教堂。房間的前麵是平板電視,用來播放幻燈片,還有無人機拍攝的畫麵以及衛星照片。

今天的會議室裏可是夠擠的。我挨著查理坐在後麵的長椅上。另外一個中隊的幾名海豹突擊隊隊員擠在模型旁邊,正在精心研究。這模型真是抓人眼球,不知不覺就把你的目光吸引過去了。

會議的部分內容是如果這次任務執行得極不順利,巴基斯坦當局要逮捕我們的話該怎麽辦。

總統已經允許我們自我防衛,甚至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與巴基斯坦軍方交火。我們已身處巴基斯坦腹地,因此一旦被扣留,我們必須得有個理由,而不能說出實情。

“夥計們,”長官說,“聽聽頭兒們出的主意:就說我們是在搜尋一架墜落的ISR。”

ISR是軍方對無人駕駛飛機的稱呼。也就是說,我們要告訴巴基斯坦的審訊官,美國空軍丟失了一架無人駕駛飛機。

我們都大笑起來。“這就是他們想到的最好說辭嗎?”房間後麵有人在問,“怎麽不幹脆給我們一個喇叭、一隻警哨呢?”

這樣的說法太荒謬可笑了。不管怎麽說,巴基斯坦也是我們的盟國,如果我們真的丟了一架無人機,國務院可以直接和巴政府交涉,把它弄回來。這理由太不靠譜了,根本經不起滔滔不絕的質詢。

不過至少它讓我們笑了笑,也許上麵知道幽默能幫我們緩解壓力。事實上,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沒有任何說法能掩蓋事實。你想,22名海豹突擊隊隊員,身背60磅的高科技裝備,還有一位爆破手和一名翻譯,總共24個人,再加一條狗,正在突襲離巴基斯坦的一所軍事學院僅幾英裏之遙的一處住宅區……

會議結束時,海豹六隊的指揮官到了。他一頭銀發,蓄著胡須。多年前的一次跳傘意外使他失去了一條腿。他走向會議室的前方,我幾乎看不出他那條假肢邁步時有什麽異樣。

向我們介紹情況的軍官退到後排,指揮官在前方站定。剛才的嬉笑聲、抱怨聲逐漸低了下去,一時間房間裏鴉雀無聲。“夥計們,”指揮官說,“我剛和麥克雷文通完電話,他剛和總統談過。行動獲得了批準,我們明晚發起攻擊。”沒有歡呼聲,也沒人擊掌慶祝。我掃了一眼身邊長椅上坐著的這些兄弟,這麽多年了,我們一直並肩作戰。

“我的老天,不用再開會了。”我心裏嘀咕著,“我還以為不會來真的呢!”不用再管那些“錦囊妙計”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再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