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部署到阿富汗的幾周之前,我把裝備打包清單打印了出來。當時是2005年,我正在為我第一次部署到中亞國家作戰作準備。在海豹五隊時,我唯一的部署作戰經曆是在伊拉克。我站在打印機旁,看著清單緩緩打出。打出6頁單倍行距的清單之後,我開始整理裝備。按照這份清單,我們基本上要帶上所有的東西。

在海豹六隊,我們都遵從“大男孩原則”(BigBoyRules,即“自我管理”的原則),也就是說,沒有人教你具體做事,除非你需要。自打進了五隊,我就一直在為自己的獨立而自豪。這3個月我一直刻苦訓練,就是想讓自己成為有用之人。我了解到,有問題可以問,但不能總是搞不清楚狀況,不停地提問題。因為我不想進隊的第一次部署作戰就犯裝備不足的錯誤,於是,我在我們組房間看見組長時就向他問裝備清單的問題。

“嗨,”我邊說邊拿起一杯咖啡,“我正在收拾作戰裝備,這份清單基本上讓我把什麽都得帶上。”他坐在花崗岩桌麵的工作台邊,邊品咖啡邊看文件。他個子不高,身板壯實。他看起來整潔精幹,板寸頭,臉上刮得很幹淨,不像有些人頭發很長,胡子也不修理。他也不算隊裏話很多的人。他在海豹六隊的時間比我在海軍服役的整個時間還要長。

他堅定不移地遵守著“大男孩原則”。

“你在海軍多久了?”他說。

“快6年了。”我說。

“你在海豹突擊隊6年了,還不知道海外部署作戰需要帶什麽東西?”

我當時就覺得自己跟白癡似的。“兄弟,你覺得海外部署作戰需要帶什麽,就把什麽帶上。”他說,“就這一條——你覺得需要帶什麽就帶什麽。”“明白。”我說。

我回到自己的“籠子”,鋪開了裝備。每個在海豹六隊的士兵都有一個自己的小庫房,我們叫它“籠子”,像儲物櫃一樣,隻不過這個“籠子”大一些,人可以在裏麵走動。裏麵很小,牆上有幾層架子,後牆有一根掛杆,用來掛製服。

架子上放著幾包裝備,都裝得滿滿的,針對各種不同類型的任務,分別裝著這些特定任務所需的裝備。一個包裏是室內近戰需要的全套裝備,一個包裏裝著我的高跳高開(HAHO,即高空跳傘高空開傘)裝備,也就是跳傘裝備。我的戰鬥蛙人裝備或者叫做“潛水包”專門放在一個綠色的大型裝備包裏。所有類型的裝備都用不同顏色作了標記,可以立即使用。顯然,我處於強迫症發病高峰期,所有的東西都歸置得井井有條、完美得當。

但是,大部分作戰任務都會用到像戈博折疊刀之類的裝備。在海豹五隊時,會給你配一把戈博刀,內含刀刃、螺絲刀、剪刀和開罐器。

同樣,給你的步槍隻配一副瞄準具。

一把戰鬥直刀。

一套防彈插板。

這就意味著要從不同的幾個裝備包裏找出每一樣你需要的東西,然後再放到另一個為某個任務專門準備的裝備包裏。麻煩得要死又沒有效率,但美國政府就是這樣小氣,我也不得不去習慣。

但在海豹六隊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還是那天,過了一會兒我們組長來我的“籠子”看進展如何。他看見了我攤開的用不同顏色作了標記的裝備包,裏麵是各種裝備。旁邊還放著一個包,裏麵是我認為大部分任務中都會用得上的裝備,包括一把戈博刀。

“你去供應部,給每個包都配一把戈博刀。”我的隊長說。

我看著他,有點迷茫。

“我能配4把?”

“嗯,你有4個執行不同任務類型的裝備包。你需要給每個包都配一把戈博刀。”他說。組長在我的申請單上簽了字,我就去了供應部辦公室。一位軍需官在窗口接待了我。“您需要什麽?”我把清單給了他。都是些常用配置,比如手電筒什麽的。但是我每樣要4個。“好。”他說,沒有絲毫猶豫,“稍等。”

幾分鍾之後,他拿了個塑料箱回來了,裏麵裝了滿滿一箱我清單上列出來的東西。我使勁忍著,不讓自己笑得太誇張。美夢成真了。以前在五隊的時候,我們都自己掏了幾千元錢去購買任務中需要的裝備了。

軍械庫就更酷了。門上有一條標語寫道:“你來夢想,我來實現。”

對我這個槍械迷來說,這兒簡直就是天堂。我讓他們給我配了兩支M4突擊步槍,一支配了14英寸槍管,一支10英寸槍管。我還配了一支MP7衝鋒槍和一批手槍,包括標準配置的海軍海豹SigSauerP226半自動手槍。我平時需要用的基本武器是配有消聲器的10英寸槍管的HK416突擊步槍,它串列有3倍放大鏡的EOTech全息內紅點瞄準具。我又給自己配了支14英寸槍管的HK416,供遠射程任務時使用。這支也有消聲器,我在上麵加裝了2.5×10的“黑夜部隊”(Nightforce)瞄準具。

為保證夜間射擊的精準性,我還給我的14英寸槍管的HK416加配了紅外激光器和可夾式熱成像瞄準具。我倒不經常用這支槍,因為我那支10英寸槍管的常用槍適用於大部分任務,但是,再配一支射程更遠的以備不時之需,何樂而不為?

我在幾次任務中用過加了消聲器的MP7,但是不如我的HK416衝擊力大。在登船、打叢林仗、需要更輕更小的武器或者需要保持極度安靜的情形下,這支槍再合適不過。我們好幾次在屋裏擊斃了敵人,甚至都沒有吵醒隔壁營房的人。在作戰安靜程度方麵,HK416與MP7沒有可比性。

最後閃亮登場的是兩把手槍:一把西格–紹爾P226和一把HK45C。這兩把都能加裝消聲器,我通常覭45C那把。另外我還要了一個M79槍榴彈發射器,也叫海盜槍,因為它的形狀像那種老式的大口徑短程喇叭手槍。我們的軍械士把槍管改短,把槍托改成了槍把。

當然,我的槍都不是標準配置的。我們都根據個人需要改裝了扳機和槍把。我很清楚,我們靠武器“罩著”,而軍械士又“罩著”我們的武器。海豹六隊無疑擁有同行裏最棒的武器。

當你走在基地裏,就能聽到室內外陣陣的槍聲,或者室內近戰訓練室發出的沉重爆炸聲,這並不稀奇。訓練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士兵們,身上掛著各式武器,來來往往於各種訓練項目之間,這也並不稀奇。一切活動都跟作戰或者作戰訓練有關。2005年,我才剛剛熟悉中隊的生活,突然就被送上了去阿富汗的飛機。那時,我們隊主要負責阿富汗,而三角洲特種部隊當時主要是在伊拉克。

三角洲特種部隊那年時運不濟,短時間裏遭受過多次傷亡損失。他們要求增派突擊隊員,海豹六隊迎頭而上,指派我們小組承擔此次任務。中隊不想讓我進隊的第一次部署作戰就涉及三角洲特種部隊,所以,我有一陣子跟臨時工一樣,跟我們排駐阿富汗的部隊一起執行任務。由於三角洲特種部隊的請求,我最終還是離開了阿富汗去伊拉克增援他們,同去的還有另外兩名隊員。

我們到巴格達時早已過了午夜。從停機坪出來的那條路很黑,我們在綠區(GreenZone)荒廢了的街道上迂回穿行。當時是夏天,空氣裏彌漫著濕氣,讓人感覺所有的東西都像捂著一條濕毛毯。我們坐在一輛皮卡車的坐墊上,背著裝備,感受微風吹過時的一絲絲舒爽。這裏的一切和氣味都跟我2003年在海豹五隊第一次去巴格達執行任務時一樣。

我們到的時候,戰爭剛剛開始。我們第一次任務是保護位於伊拉克首都東北部的穆卡塔因水電大壩。指揮部擔心撤退的伊拉克軍隊會毀掉大壩,從而影響美軍的進軍速度。

整個計劃並不複雜。根據我們的零經驗,我們打算直接飛往X地,也就是目標地。用這個戰術的意思是,我們直接打入目標,保證對我們有利的速度和最大的突然性。現在,X地就是這座大壩,直升機一經過目標地,我們就用速降繩快速下到選定地點。然後從那裏突擊進入主樓,排查清理。波蘭GROM特別行動小組將會在附近排查另外一組樓群,同時另一組海豹突擊隊隊員將開著兩輛沙漠越野車保護外圍。

等了幾天,直到天氣轉晴,我們才接到出發的命令。爬進MH-53“小鳥式”直升機時,我能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我初中時曾讀過湄公河三角洲伏擊戰的故事,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盼望著這一刻的到來。

我馬上就要開始執行我的第一次實戰任務了。以前,夢想過很多也讀過很多,現在我就在這裏準備實現這一切。

我當時應該也很害怕,至少應該會擔心行動中未知的因素。但是,夢想終於快要實現了,這種感覺還是很不錯的。我可不想隻是參與這個遊戲,我想真正好好地玩一把,這即將成為我的第一次嚐試。

飛行持續了幾個小時,中途還進行了一次空中加油。我們20位隊員緊緊地擠在狹小的機艙裏。當長長的油管從駕駛艙前麵將直升機油箱加滿時,燃油的味道充滿了機艙。機艙內漆黑一片,大部分時間裏我都昏昏沉沉的,直至得到信號,讓我們做好準備。

“還有兩分鍾。”機長邊喊邊豎起兩根手指打著手勢,同時打開了一盞紅色的燈。直升機接近大壩的時候,剛剛過了午夜。

我在機艙門處就位,抓緊繩索。此時除了引擎的轟鳴,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同其他人一樣,我也因為攜帶了爆破裝備和防化服而負載太重。謀劃者常常習慣於對每一種可能出現的狀況提出自己的看法,習慣於用無盡的選項、多餘的設備以及所謂的“好主意”讓隊伍負擔過重——這就是我們通常稱為“頭兒的好主意”的東西。而這個“主意”,在我們此次任務中卻累煩異常。我們背了沉重的便攜鋸用來打開大壩的門。我們不得不攜帶能夠維持數天的食物和水。沒人知道我們要待幾天,因此,我們必須準備能夠維持生命的給養。原則是“有備無患”。當然,你攜帶的東西越多,你的負擔就越重,移動速度也就越加緩慢。最終,當麵對威脅時,反應很難迅速。

直升機減速開始盤旋,我雙手抓緊速降繩,滑向地麵。我們離地麵約有30英尺,我能夠看到自己在迅速接近地麵。我試圖減緩下降的速度,但也不想過慢,以免隊友踩到我的頭上。因為身上背著太多裝備,我感覺自己最終像一噸重的瓦塊一般砸到了地麵上。當我撿起槍,開始朝著100碼以外的大門前進時,感覺到自己的腿生疼。

剛剛離開,我就被旋翼刮起的巨風吹倒了,石子吹打著我的身體,飛揚的沙塵迷住了雙眼。我幾乎無法看清前麵的那扇門。我開始朝大門的方向跑去,旋翼刮起的強風推著我,讓我無法控製地衝刺般奔跑。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站住;實際上,我就像一輛打滑的汽車一樣,猛然停在上了鎖的大門前。

其他人緊緊跟隨。在用斷線鉗將鎖鉸斷後,我端起槍,瞄準,走向一片建築。那棟主建築是幢具有東方風格的兩層小樓,主體用混凝土建造,門由金屬製成。在隊友的掩護下,我試了試把手,門開著。

在走進那個狹長走廊的時候,我不知道將會發現什麽。戰鬥隨時有可能打響。

在走廊兩側有一些房間,當我們向前推進時,我發現遠處一個房間裏有人影晃動。接著出現了兩隻手,緊接著走出來幾個伊拉克衛兵,他們雙手舉在頭頂,沒有任何武器。

我的隊員們招呼他們走到我身後,而我繼續沿著走廊前進。在這些房間裏,我們發現了他們的AK47步槍,這些槍都沒有上膛。一切看上去就像是當時他們都在睡覺,正是頭上的直升機吵醒了他們。

這棟建築內的麵積很大,我們小心翼翼地花了很長時間才將一切清理完畢。因為要搜索他們用於炸毀大壩的爆破物,我們對所有細節都非常仔細。最終,我們之前從未清理過如此大麵積的建築,所以耗費的時間超出了預期。

我們這邊,除了一名波蘭特種部隊隊員在索降時弄傷了腳踝以外,其他人均安然無恙。在清理完主建築後,排長朝我走過來。“嗨,幫我檢查一下無線電設備,”他說,“我收不到任何呼叫信號。”

我們出發時他將無線電設備掛在了背後。當他站在我前麵讓我幫他檢查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耳麥的連接線在肩膀後麵晃來晃去,而他的無線電設備裝備包卻不見了,隻剩下了一些連接線。

“你的裝備包不見了。”我說。“不見了?你什麽意思?”他問我。“就是不見了,沒有了。”我回答。他沒有將包正確固定在防彈背心上。防彈背心的前後每隔半英寸左右都有尼龍帶,用來固定各種裝備包。排長僅僅將自己的這個裝備包固定在上下兩條帶上,因此,當他沿繩索從直升機上下來時,旋翼刮起的強風將他的裝備包從背上刮跑,掉進了大壩下麵的水裏。躺在水底的無線電設備對我們來說毫無用處。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我們的醫護兵身上,他也弄丟了一個裝有嗎啡的裝備包。此次使用的很多裝備對我們來說都很陌生,在我們部署開始之前,有幾大箱新裝備被運進了我們的營地。通常情況下,我們的戒律是“像在戰鬥中一樣去訓練”,即不要使用沒有用過的裝備上戰場,最好使用那些應用很廣泛、很熟練的裝備。

我們已經打破了這條戒律,而我感到非常幸運的是,我們並沒有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這是我們所學到的第一課。我們的幸運還遠不止這些。伊拉克人在大壩附近安置了防空武器,且準備充分。如果他們真想要展開攻擊,恐怕在我們沿著索降到地麵之前,就會把直升機打下來。我們在此次任務中學到了太多的東西,從獲取關於目標的更為詳盡精確的情報,到如何更正確地固定裝備。更為難得的是,獲得這些寶貴經驗的同時,我們沒有失去隊伍當中的任何人。通常情況下,最寶貴的經驗,往往來自於最艱難的時刻。我們能活下來運氣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但是我不太喜歡這樣,我的完美主義傾向讓我的自負受到了沉重一擊。3天之後,當直升機帶著我們飛回科威特時,我認識到,雖然之前我們五隊的每一名隊員在海豹突擊隊的時間各有長短,經驗各有不同,但對現在的一切,我們都沒有經曆過,都還隻是一個新手;這次突襲行動,對每一名參戰隊員來說也都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