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李昌業喊住坐騎,跳下馬辨認地上的痕跡。因為蘇葉的告知有些晚,雖然他問了營門的守衛墨氤雯跑出去的方向,但追出來這麽久還是沒看到人影。這裏草木茂盛,被馬踏過雖然能留下痕跡,但很快就會消失。

他辨認著被馬刮斷的枝條是否是新的,他希望趕快找到墨氤雯——這附近情況很複雜。還有,他想不明白,之前不是好好的,他為什麽忽然要離開呢?

“嗯?!”他剛俯下身,就聽到有東西破風而來,“碰”一聲,一枚弩箭釘在他身旁的樹幹上,離脖子不到半寸。“……”他直起腰,看著從樹蔭中現身的唐夜樺。

“氤雯在哪裏?”唐夜樺那張俊美的臉上陰雲密布,而且平時用來遮擋麵容的麵具也不知去向。

“他剛才一個人從營地裏不告而別,我正在找他。”李昌業覺得,唐門既然是刺客為業應該很懂得掩藏殺氣,但是他麵前這個唐門每次見麵都能感覺到濃濃的殺意,“你還好吧?”看他臉色不善不知道是不是被司馬君軒整的很慘。

聽說墨氤雯不見了,唐夜樺的注意力總算從做掉李昌業是扔他一排化血鏢還是直接用重弩轟了他的腦補上轉移開,“什麽時候?”

疼——

墨氤雯現在覺得,他的心髒已經疼得快麻木了,甚至有閑暇來判斷某種疼痛的感覺是針刺感還是灼燒感,並且考慮為什麽白楓歌當時人並沒有接觸到自己就著了他的道。

之前的傷是他造成的,那麽,應該是那個時候就已經埋下的伏筆麽?當時自己中的是箭傷,這麽說是塗在箭上的?可是他的箭傷已經好了好多年了……

墨氤雯忽然想起,來到這以後方師兄常常提醒他的,這裏的苗人擅蠱毒,小心中了。

莫非,是這種東西?

他睜開眼睛掃了一下周圍,他被扔在了一個帳篷裏。

因為疼痛全身酸軟,他也懶得起來,目力所及之處,能看到那個要抓他的神策軍官正坐在一邊看兵書,時而往他這邊看兩眼。看墨氤雯睜眼睛往他這邊看過來,衛伯益放下書卷走過去,看著捂著胸口縮在那裏的他。

“早就聽聞萬花穀的天工弟子精於機簧之術,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他俯下身看著墨氤雯,說。

墨氤雯給了他個白眼,翻身麵朝帳篷不想理他,在他看來這人就是白楓歌的幫凶,沒什麽話好說的。他自己跑出來沒人知道去向,現在又動彈不得,連讓人知道他被抓了的辦法都沒有——當時為什麽一時衝動跑出來,一定是著魔了。

忽然,一條單子蓋到了他身上。

“?”墨氤雯不明白對方什麽意思,不由得又翻過來不解地盯著他。

“此地雖白日裏炎熱,但夜裏還是會有風寒。”衛伯益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白楓歌的恩怨究竟為何,但在他回來之前,還是希望你保重身體。”

“保重?”墨氤雯勉力扯出來個笑容,他這樣子,典型想死想活都沒得選。而且在他綁架過我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哪來的什麽恩怨?他內心嘀咕,其實到現在他也搞不懂白楓歌究竟跟他有什麽過節……

“你說什麽?”看墨氤雯嘴又動了動,但是聲音很小,衛伯益又低了些。

“餓——”

“……”衛伯益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墨氤雯會說這些。

“你這個人——還真是有趣,明明剛才疼的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還能這麽有精神地吃東西。”衛伯益看著一邊皺眉一邊在大口吃飯的墨氤雯,覺得很有意思。

墨氤雯看了他一眼,繼續吃飯。

“你這樣子,難怪當初明明在長安周邊鬧出那麽大動靜,天策府那些人居然還保了你,我看,不光是因為對你的技術感興趣吧。”

“嗯?”聽到這句話墨氤雯終於把注意力從食物上挪出來,“長安?天策府?你在說什麽?”

“嗯?你在天策府住了那麽久——”

“住?”墨氤雯更迷惑了,天策府他知道,但是從來沒去過……

這時,有個兵士進了帳篷,在衛伯益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看了一眼墨氤雯,吩咐帳外的士兵好好看守,便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衛伯益出了帳篷,墨氤雯搞不清楚這個神策軍官究竟在想什麽又想對他說什麽。天策府什麽的,雖然他覺得他是沒少碰到過天策,但是明明跟他沒關係不是?

不對——

墨氤雯按了按額角,現在除了心髒,頭也疼起來。那個天策——對,叫李昌業的,也一直在說見過他而且總是一副很熟的樣子,但是自己對他根本就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為什麽?

究竟是哪裏不對……

“啾啾,啾啾!”正在墨氤雯苦惱的時候,他聽到有鳥叫聲傳來,抬頭一看,一隻翠色羽毛的小鳥正從帳篷的破洞裏努力鑽進來。

等看清楚那小鳥的樣子,墨氤雯笑起來,小聲招呼,“你居然找到這裏來了,現在正好需要你幫忙!過來過來!”

而此時,李昌業和唐夜樺還在樹林中尋找墨氤雯可能留下的蹤跡。

“這個不省心的家夥,下次再出門辦事再也不帶他了!”看了一堆雜亂的痕跡毫無頭緒的唐夜樺氣憤地說,回頭問李昌業,“你確定他是往這個方向來了麽?”

“營地的衛兵應該不會看錯。”李昌業說,“但蘇葉告訴我的時間有些出入,他又是騎著望雲騅跑出去的——那馬雖然不是頂級的駿馬,但腳力也不差。”他還沒說完,就見唐夜樺的殺人眼光又射過來,才想起墨氤雯的望雲騅原來是司馬君軒的坐騎,心想現在找人要緊,還是少觸這個火藥桶的導火索。

“就知道你們這些天策麽得一個靠得住的!”搜索無果,身邊又跟著這麽個礙眼的人,唐夜樺實在是一肚子火到要燒起來。

冷靜,他對自己說,那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跑丟了,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原來那麽菜了——雖然還是一樣的不讓人省心。

“……”李昌業沒反駁,他覺得大概是被司馬君軒連坐了,真不知道他走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讓唐夜樺這麽大的火氣到現在還沒消。

正在他倆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毛團忽然砸到唐夜樺肩上。“球球?”唐夜樺把小鳥捧到手中,從它嘴裏拿出一條流蘇,“這是氤雯衣服上的——你找到他了?!”

“啾啾!”小鳥飛起來,往林子深處飛去,唐夜樺立刻施展輕功跟上。

“等等!”論輕功李昌業自然不如唐夜樺,沒幾個閃轉騰挪就被甩在了後麵。

怎麽看,他都像故意的。

追不上唐夜樺,李昌業隻好停下來觀察周圍,好在看植物的疏密程度,他們應該不是向林子深處行進。李昌業打了個呼哨,不久落在後麵的坐騎便跟了上來,翻身上馬,向唐夜樺失去蹤影的方向馳去。

墨氤雯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正在他身邊說話。

“當初不就是你設了圈套要讓天策的人殺他?”應該是那個一直看著他的神策軍官,“現在又這麽寶貝著,讓我不能不懷疑你的用意。”

“我一直都很寶貝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白楓歌已經回來了,“之前之所以那麽安排,因為他不‘死’一次,便不是我所想要的。”

“你想要的,不是他的技術,難不成還是他這個人?”衛伯益不明白,就他的了解,這個萬花除了天工技術優異之外其他方麵幾乎可以說是個廢柴,就算他現在是惡人穀的。

“伯益,你相信長生不老麽?”白楓歌忽然莫名地問了一句,但聲音明顯比剛才要小了許多。同時墨氤雯感到後背上挨了一腳,“你也不用裝睡了。”

墨氤雯隻好翻過身來,用目前唯一有那麽點兒殺傷力的眼神使勁兒瞪白楓歌。

“長生不老?跟他又有什麽關係?”衛伯益知道這是白楓歌的回答,但他實在沒法把這個和縮著的那個吃貨萬花聯係在一起。

“他是我哥哥養來煉長生不老藥的素材,隻可惜煉藥的人半路瘋了,把這麽珍貴的素材也弄丟了,還一丟就是十幾年——”白楓歌俯身看著墨氤雯,“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所以我不得已隻能廢物利用看看還能不能做些補救。”

你才是廢物!墨氤雯心裏罵。

“之前我不是告訴過你,你體內有種叫‘十殿’的藥物讓你百毒不侵麽?那就是長生藥產生的副產品。”白楓歌伸手解散墨氤雯綁頭發的頭繩,讓他一頭白發散在鋪上,“人死之後要接受十殿閻羅的審判,入地府受苦贖罪。聽起來都是不好的,不過這一切的盡頭輪回井又是新生,隻不過要喝了孟婆湯忘卻前世,才能完成一次輪回。但是孟婆湯被人藏起來了,沒有那個做引子的話便沒法讓藥物的反應繼續下去,所以,我隻能讓你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