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楓歌遠去的背影,李昌業摸了摸墨氤雯有些髒了的白發,把粘在他發上的枯葉彈掉。聽著他均勻的呼吸,總算安心一些。

白楓歌這種頭腦清醒的瘋子,真是難對付。

“嗯——”待白楓歌消失了一段時間後,墨氤雯悠悠轉醒,他朦朧地看了一眼李昌業,“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隻一小會兒。”李昌業說,“剛才白楓歌來了。”

“他?他要幹什麽?”聽到白楓歌這三個字墨氤雯瞳孔一縮,殘存的睡意登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沒什麽,他隻是過來看看。”不想讓他擔心,李昌業輕描淡寫地說。

“過來看看?他?就這麽簡單?”墨氤雯一臉的不相信。

“要不然還能怎樣,我們被他關在這裏,他想做什麽隨時都可以。”李昌業看著他,墨氤雯因為一心在白楓歌到來的目的上,對於兩人現在非常親昵的姿勢渾然不覺,就這麽由著他抱著。

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問題,他還是不放心,想起來去檢查一下籠子是不是被白楓歌動了手腳。

李昌業收了收摟在他腰間的手,把他拉回來,忽然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嗯?”墨氤雯不明所以地看著李昌業,他實在搞不懂這個天策在身陷囹圄的情況下還有心情與他親熱。

莫非這裏的毒霧起了什麽作用?想到這裏,他伸手去李昌業的額頭上摸了摸,好像也沒有發燒的跡象,不過對藥理和毒性他本就不擅長,“喂,你還知道我是誰吧?”

“墨氤雯。”李昌業回答,“他確實隻是來看看沒做什麽,我們現在哪裏也去不了,不如省些力氣,陪我呆一會兒。”

“幹嗎?”墨氤雯問。

“看風景。”李昌業摸著他的頭發,摸著他的臉,似乎想把他現在的一絲一毫都銘刻到自己的腦海之中。

“……”墨氤雯繼續摸著李昌業的額頭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毒素進腦子了,這周圍毒霧繚繞蜘蛛滿地爬的有什麽風景好看?但拗不過李昌業的執著,他隻好依著他靠在他身邊,隨他怎麽樣。

李昌業手掌上的老繭磨蹭過他的臉和脖子,帶著對方溫暖的體溫,還癢癢的,讓墨氤雯本來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他忍不住閉上眼睛靠著李昌業,就像隻被摸舒服了的貓,隨著李昌業的手指活動著脖子,差點兒就打起呼嚕來。

他開始想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

從最開始,自己對他的觸碰就沒有很強烈的抵觸,也許,可能真認識他吧?

這個天策雖然有時候有些手段強硬,但想來想去對他的時候,能想起來的都是溫和的一麵。

也許,自己可能還喜歡過他吧?

也許換個環境,比如在中原,或者回到營地的話,墨氤雯覺得他應該會喜歡這個天策吧?

想著想著,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驀地睜開眼睛盯著李昌業。

“怎麽了?”對於墨氤雯突然的反應,李昌業有些不解。

“這麽做,對你的老婆不公平吧?”

“哎?”這一問倒是把李昌業弄愣了,“我連媒婆都沒見過兩個,哪裏來的老婆?”

“那天在營地的時候,不是有個小姑娘喊你‘爹’?”墨氤雯說,上上下下看了看李昌業,忽然哼了一聲,麵露不屑。

“你又聯想到哪裏去了?”把要起來的他按回原來的位置,李昌業說,“那是我徒弟花雲,她是個孤兒,師父師父,她這個小姑娘調皮得很,就省略了。都這個時候了,我有必要騙你麽?”

“花雲——這個名字好像很耳熟?”墨氤雯覺得他一定是聽過這個名字而且經常聽到,順口得很。

“綴花之雲,為雯——本就是屬於你的名字……”

李昌業把還處於想破頭狀態的墨氤雯放倒,吻了上去。墨氤雯回過神來呆了一下,也就隨了他。

眼睛,鼻梁,嘴唇,喉結,鎖骨……

如果這是最後一夜的話,他起碼要將心裏的話都講給那個人聽。

*

隱秘的山穀之中,透過彌漫著層層毒霧的森林,有一汪清澈的潭水出現在人們麵前。潭水清澈見底,顏色蔚藍如鏡,唯一讓人覺得有些不同的,便是池中連水草都無一根的幹淨,更別說是魚。

“這就是萬蠱血池?騙人的吧?”站在池邊,看著眼前的景象,墨氤雯忍不住說了一句,即使他現在是靠在李昌業身上,胸口萬針刺過一般疼。

李昌業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白楓歌在啟程之前給他喂了一些藥,大概能夠抵擋這森林中的毒霧,但也僅限於能夠勉強行走。

“和人們想象一樣的話,豈不是很無趣,也很容易被發現?”白楓歌從後麵走上來,在一群青紫色皮膚的天一教徒中,倒是隻有他看起來像個人。他打量著李昌業,臉上露出促狹的笑意,“李將軍,昨晚想必很舒服吧?”

“……”李昌業沒什麽表情,墨氤雯倒是漲紅了臉,不過在他本來就蒼白的臉色之下並沒有顯出多少顏色。昨晚因為覺得周圍沒有人看守,李昌業又那麽情真意切,他也就跟著去了,沒想到還是被人撞見了。

“若有來世,自還當如此。”李昌業沒理會白楓歌,他轉頭看墨氤雯,見對方也抬頭在看他。他衝墨氤雯笑了一下,扶住他的後腦直接親上他的唇。

“嗯——?”墨氤雯被親得一愣,他不明白李昌業在這種時候還能這麽興致勃勃,不過瞥眼看到白楓歌臉色有變,他便閉上眼睛專心地回應李昌業。

一個長吻過後,墨氤雯鬆了一口氣,眼神閃爍想說什麽,但忽然臉色一白,身子弓了起來。

“氤雯!”

“沒事,死不了——”墨氤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他覺得身體裏的心肝脾胃像被一隻手狠狠揪住用力捏緊來回拉扯一般。

“知道你們是故意的,不過不整治你一下實在不像樣子。既然他的身體不適,李將軍,就請你先走一步了。”白楓歌說,“這麽說來,李將軍你還要感謝我,在這蠱池裏,是生是死,痛苦隻是一瞬間,總比在那狹小的屍罐中煎熬著好。來人,把他推下去。”

有人上來要把李昌業和墨氤雯拉開,將李昌業往池子裏麵推去。

“撲通”一聲,李昌業跌進了池水之中。剛落入水中,除了池水冰冷的涼意,他並未有不適的感覺。正在他從池水裏站起來,想白楓歌是不是危言聳聽的時候,眼前卻起了變化——

原本看著很清晰的周圍環境,逐漸蒙上了一層紅色的薄霧,人和周圍的景物都變得漸漸不清晰起來,而與此同時,心裏似乎有個聲音在低語,那個聲音很溫柔,帶著無法抗拒的**,讓他禁不住隨著那個聲音的引導向前走,向前走……

走過去,殺掉所有活著的!

“昌業!”墨氤雯跪在岸邊,焦急地看著李昌業在池水中逐漸變色的皮膚和混亂的神情——

“現在該你了,”白楓歌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胳膊,用刀在他的手腕上慢慢地劃出幾道血口,看墨氤雯好像毫無知覺地盯著池子裏,他笑了,貼著墨氤雯的耳朵說了幾句,然後如願地看墨氤雯忽然扭過頭來死盯著他。“至於有沒有效,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不要去試試呢?”一邊說著,他在墨氤雯的鎖骨上劃出一個血口。

李昌業的意識漸漸陷入混沌,腦子裏剩下的隻有殺戮的渴望。這時,他感到有什麽活物掉進了池子,池水傳來的波動讓他知道這個活物離他沒有多遠。從活物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憑著直覺迅速地抓住那個活物。

活物是溫暖的,比池水要暖和;活物是柔軟的,手指可以深深地捏進去,牙齒可以深深地咬進去,便有滾燙美味的**流出來,流到他口中,讓他幹渴的喉嚨得到滿足……

過了不知多久,他的腦子似乎又開始進行思考,才反應過來,那滾燙美味的**,是血……

血?是什麽的血?

那個柔軟的活物,是什麽?

他想著,思考著,原本一片模糊的血紅視野逐漸清明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是誰,也終於看清抓在手裏的活物是什麽,“啊啊啊啊!”

墨氤雯的頸側和肩膀,被撕扯的一片血肉模糊。

見李昌業從池水站起來,岸上的天一教徒拿出蟲笛吹奏起來,蟲笛傳出的淒厲的笛音刺激著李昌業耳膜,攪亂著他剛清醒過來的神智,而另一個天一教徒則抽出佩刀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僵持了好一會兒,李昌業終於把昏迷的墨氤雯扔到一邊的岸上。

“這個毒人是你們的了,”白楓歌說,“我和你們教主的協議完成了,另外一個人我要帶走。”

聽到他的話,周圍的幾個天一教徒在小聲互相議論著,顯然對被泡進蠱池裏麵還沒有任何變化的墨氤雯覺得意外。“為什麽?”終於有人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