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眉在香味中醒來, 幽幽睜開眼,隻聞香味卻不見江漾,焦急的喊道:“阿漾?阿漾?”

“我在, 我在。”江漾從樹洞裏鑽了進來。

池眉緊緊顰蹙著的眉頭瞬間舒展,虛弱的淺笑:“我還以為你不在了。”

江漾心道:別亂說,什麽叫她不在了, 她活的可瀟灑了。

江漾把剛烤好的魚遞到他嘴邊:“餓了吧, 快吃吧。”

池眉剛剛蘇醒,嘴唇幹裂連吃魚的力氣都很弱,小口小口的抿著,江漾又給他敲了個椰子補充水分,不時從水潭裏舀水澆在他的鱗片上, 避免這條魚渴死。

過了七日, 傷口已經不再流膿,原本流血的血肉也生長出了一層小小的薄膜,雖然不如鱗片堅實,但好在可以隔絕潭水,不必在待在岩石上, 全身浸沒在水裏也不會再感染。

江漾鬆了口氣, 在岩石上打了個滾, 繼續睡覺。

岩石堅硬睡得她腰酸背痛, 江漾就從外頭找來了不少幹草鋪在堅硬的岩石上當成草墊子,不但軟和還能保溫,睡起覺來更加舒服。現在不需要再沒日沒夜照顧蠢魚,江漾終於可以睡個懶覺, 一翻身, 旁邊壓著一團濕漉漉的東西。

江漾眼睛都沒睜開, 推搡了一下,沒好氣道:“走開,去你的水裏的睡。”

濕漉漉的一團沒說話,反而往她身邊蹭了蹭,濕噠噠的長發蹭著她的下巴,又濕又癢。

江漾不耐煩的睜開眼,挑起他一縷長發說道:“你是魚知道嗎?”

池眉點點頭,還翹了翹尾巴,模樣就像再說“我知道呀,我知道呀。”

“是魚就給我待在水裏,別打擾我睡覺。”她翻了個身,麵對著石壁背對著蠢魚。

蠢魚委屈的將頭抵在她的後背:“可是我們之前不都是睡一張床的嗎?”

江漾坐起身:“那是以前,你生病了,我為了照顧你才迫不得已讓你睡在我身邊,現在你身上的傷已經好了,當然要給我回水裏去,快點,草墊子都讓你弄濕了。”

蠢魚悶聲嘟囔:“早知道就不好這麽快了。”

“你說什麽?”

“沒什麽。”池眉臉色一變,捂著臉裝模作樣說道:“阿漾,我覺得我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你摸摸我的臉還是燙的。”

江漾沒摸他的臉,隻用手背試探了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清清涼涼,一點沒有發燒的跡象,朝著他額頭就是一個腦瓜崩:“別裝了,你好得很,回去睡覺。”

蠢魚捂著臉,依然在狡辯:“可是我的臉真的好燙啊,偶爾還會覺得暈乎乎的,為什麽會這樣啊?”

“可能是春天到了吧。”

“沒有啊,春天早就過了,現在是夏——”蠢魚的聲音戛然而止,幽怨的滑進水裏。

江漾發出一聲輕笑,重新躺下睡覺。

然而蠢魚幽幽的目光就像兩道充滿怨氣的光柱,在她身上上下掃描,有這樣的視線,她根本睡不著。

“唉——”江漾無奈往石壁邊靠了靠,騰出一塊位置,手拍了拍:“上來吧。”

蠢魚眼睛迸滿生機,歡快的遊了過來,躺在她身邊,

“離我遠點,別把我衣服打濕了。”江漾背對著他困倦的說道。他的傷到底剛剛好,江漾也不敢讓他長期泡在水裏。

蠢魚連連點頭,把自己擺成一條端莊的死魚:“好的好的,你放心吧,我睡覺很老實的。”

老實?江漾沒忍心拆穿這條蠢魚,每天晚上睡著了這條蠢魚就會往他的懷裏拱,一邊拱還一邊像小奶狗一樣哼哼唧唧,江漾晚上被他折騰醒,扒拉了幾次都沒扒拉醒,幹脆就隨他去了。

果不其然,江漾再次醒來,自稱睡姿老實的蠢魚已經靠在她懷裏了,為避免這條蠢魚誤會自己非禮了他,江漾輕手輕腳的挪動身子,將蠢魚的頭枕在草墊子上,還沒來得及挪開手蠢魚就睜開了眼。

此刻她們的姿勢是蠢魚安安分分的躺在草墊子上,而她像個登徒女趴在他的身上。

目光相接,遭了,不會要被他誤會了吧。

蠢魚的雙眸好似帶著一絲迷蒙,輕輕眨了眨,雙臂環繞著她的脖頸,舌尖曖昧低喚了聲:“阿漾,你怎麽在我身上?”

江漾喉嚨微動,心跳要從嗓子眼裏衝撞出來,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回答。

環著她的臂膀微微用力,池眉舒眉朗目帶著醉了般的笑意,仰著頭在她的唇上蜻蜓點水。

江漾瞳孔地震。

不及她反應,環繞在脖頸的雙臂很快一軟,垂了下去,那雙迷蒙的雙眼閉合,呼吸清淺規律,又陷入了沉睡。

江漾頓時鬆了一口氣,手臂一軟癱在他旁邊。

過了兩刻鍾,蠢魚終於醒了,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看見旁邊癱著的江漾,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紅著臉癡癡的笑:“阿漾你知道嗎,我剛剛做夢夢到你了。”

江漾側頭看他:“是嗎?”

蠢魚黑亮清澈的眸子裏笑意盈盈:“真的,當時我就躺在**,然後你突然撲到我身上.......”沒說完,蠢魚就捂著臉傻嗬嗬的笑了起來。

江漾翻了個白眼,想她堂堂嶺南首席風流人物,竟然被一條魚給占了便宜,真是馬失前蹄。好在這條蠢魚蠢,還真以為是場夢。

“阿漾你去哪兒?”看著起身的江漾,蠢魚連忙問道。

“早期的鳥兒有蟲吃,當然是去找吃的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說著蠢魚甩了甩尾巴,魚尾比狗尾巴還要靈活。

“你的傷口隻能恢複了一層膜,連新的鱗片都沒有長出來,就別瞎折騰了乖乖在家待著,我自己去。”

江漾爬出樹洞,伸了個懶腰,用自製的原木牙刷洗漱完畢後,在海邊隨意走走停停,一些貝殼、小螃蟹還有一些體型較小的小魚被衝上岸,江漾看都沒看一眼。

起初吃螃蟹海魚她還覺得聽新鮮的,連著吃了快半個月,實在是吃膩了,想念陸地上的炒菜,想念火鍋、想念麻辣,甚至連大米飯她都無比懷念,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江漾坐在海邊感懷歎氣:“唉——,好想吃飯啊。”

“哈哈哈哈、”春見的兩個小崽子從她麵前歡天喜地的跑過,手裏還攥著一個飯團子。

江漾頓時定睛,炯炯的看向他們手裏的飯團。雖然不是常吃的精米而是糙米,但能在海島上吃上米已經很難得了,江漾立馬叫住兩個小孩兒。

“幹嘛?”兩個小崽子一邊吃飯團一邊好奇的看著她。

江漾指了指他們手裏的飯團,問道:“這些東西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小崽子們回答:“爹爹給我們做的呀,爹爹在後山種了好多米。”

看來這七年春見在島上沒白待,不但自己建了木屋,還搞起了種植。

“除了米,還有什麽?”江漾又問道。

“還有菜、薑、蔥、祘、還有紅紅的果子菜。”小崽子掰著手指頭說道。

“紅紅的果子菜......辣椒?”江漾眼前一亮。

“對,爹爹說它就叫辣椒,我給忘記了。”小崽子天真的說道。

江漾心神一動,辣椒、大米、蔬菜她已經好久沒有吃到了,饞的要命。

“你把這個拿給你爹爹,問問他能不能換點大米和菜給我。”江漾解下衣帶上的裝飾,嶺南世家這種響當當的權貴,家中子弟都是穿金戴玉,江漾也不例外,就連她腰間的飄帶末端墜著的都是純金雕刻的鏤金霜花,霜花的雕刻精致無雙與衣帶相連的地方用一顆中空的金珠子串起,稍微一動,鏤金霜花便會360°的轉動還會發出輕微清脆的聲響。

小孩子尤其是愛美的小男孩哪能拒絕得了這個,眼睛都看直了,小心接過霜花墜子就興衝衝的往家裏跑。

江漾就在原地等著,沒一會兒春見就抱著食物向她走來。

其實像春見這種受了情傷的男人自然對這些首飾沒有興趣,但架不住自己兩個小兒子喜歡啊,江漾還特意給了兩個,小崽子一人一個愛不釋手,拿著就不願意撒手,不停央求著春見拿東西換,春見也沒辦法,畢竟是自己的心頭寶,隻能應江漾了請求交換了。

不過春見給江漾的東西分量不多,糙米不過兩碗,也就夠她跟蠢魚兩個人吃一頓的,辣椒一把,大約就10顆的樣子,大蒜一顆,小蔥一根。

江漾倒沒有異議,畢竟是自己求人家換東西的,而且在陸地上值錢的金子,在這座孤島上還不及食物的萬分之一重要,於是江漾很客氣的收下了。

春見看她沒有生氣倒是有些意外,他好歹跟人類接觸過,知道金子在人類社會價值昂貴,好多窮苦人家一輩子都掙不到她這兩個金墜子的錢,他隻用兩把糙米,一把辣椒就換到了,本以為她會氣急敗壞來著,誰知她竟然淡定的離開了。

春見看著江漾抱著東西慢慢往回走,路過那顆正值花期盛放熱烈的鳳凰樹前思考了一下,停下腳步,手腳麻利的爬到樹上,幾下就折斷了兩根樹枝,鳳凰花如火樹落下。

春見本不想理睬女人,自從許三娘之後,他看到女人便覺得憎惡惡心,但是他看見了礁石後麵不小心露出來的魚尾。

這樣漂亮的魚尾他曾經也有過......春見斬斷從前,上前問道:“你摘花做什麽?”

江漾將花枝抗在肩上:“給池眉啊,他喜歡鳳凰花,屋裏的花已經蔫掉了。”

藏在礁石後的池眉嘴角漾起甜笑。

春見瞥了眼礁石後的池眉,看出他們兩人正處於濃情蜜意期,可那又怎樣,等過了這個時期,此刻她們有多甜蜜,將來就會鬧得多難堪,想到這他心中終於生出一份暢快。

江漾抱著花走了,池眉也準備走,但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春見坐在礁石上,海浪拍打著他陰冷的眉峰:“你把鮫珠給了她?”

池眉後退一步,靠在另一礁石上,他還嫉恨著春見上次辱罵她母親的事情,語氣不善的說道:“管你什麽事!”

春見雙手抱胸,譏誚道:“為什麽要把鮫珠給她,你知不知道你會死的。”

池眉回想起當初江漾命懸一線的那一幕:“可如果不救她,她就會死。”

“嘖嘖嘖,真是感人啊。”春見不屑輕笑:“把鮫珠給了她,給的如此果斷,可你有沒有想過她會不會把鮫珠還給你?”

池眉扭過頭去:“這個不需要你管。”

春見哈哈大笑:“你肯定沒有想過,因為你不敢!想要交出鮫珠,需得擁有鮫珠的人自願從體內拿出,而鮫珠強大的治愈能力是每個人族都渴望的,那個女人擁有了鮫珠,甚至連海水都不再懼怕,可以暢通無阻的在水下呼吸。這樣的能力誰不想擁有,誰又會心甘情願的交出來?哈哈哈你就等著她拋棄你的那天吧!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你閉嘴!”池眉惱怒的隨手抄起一塊石頭往他身上砸。

上次吃了一次虧,這一次春見很快躲過,他看著池眉尾鰭上的傷痕,冷冷笑道:“你惱怒也沒用,人族一向如此,利益至上,鐵石心腸。而你,池眉,一條沒了鮫珠的鮫人,氣血得不到鮫珠滋養,短則一年,長則七年,我們都活不長。”

池眉緊攥著拳頭:“不需要你說,我知道。”

春見站在礁石之上,眺望著江漾扛著花越來越小的身影,低頭問道:“她知道嗎?”

“不知道,我沒告訴她。”池眉搖搖頭說。

春見譏笑:“她剛剛折了花帶回去,說你喜歡。嗬,這般討好你的樣子跟當初的三娘一模一樣,她說我叫春見,就漫山遍野去尋春見花給我,而我那時年少,竟傻乎乎動了真情,因為自己也會被真心相待,可結果,她騙了我的身子,拿了我的鮫珠就走了。果然女人都是一樣的,圖了身子就圖鮫珠,然後就翻臉不認人了,你說她多久會離開你?”

春見絮絮叨叨念著陳年往事,像極了那些自己過得不幸,也不願意看見別的過得好的怨夫。

池眉徹底忍不住了,說道:“你別把你那什麽破三娘跟我的阿漾比,阿漾跟她才不一樣,她連我的身子都不圖!”

春見震驚的擰了擰眉:“所以呢,你很驕傲嗎?”

池眉啞口無言。

春見上下打量著池眉,輕蔑道:“沒腦子、沒情趣,怪不得她不圖你身子。”

池眉狠狠瞪了他一眼,回懟道:“你有腦子,不還是被三娘騙?有情趣,不還是被三娘拋棄?”

“你——”春見眉頭緊擰,憤怒的跳下水。

池眉好歹是條魚,在水中比春見靈活多了,見他跳下水立馬遊走了,幹嘛跟這個瘋男人浪費時間,他要回去陪阿漾了。

春見被池眉觸到了逆鱗,跳下水在水中瘋了一樣的尋找,卻找不到池眉,自己的手反而被寄生在礁石上的海膽割傷,鮮血溢出,他潰敗無力的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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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漾你在做什麽啊?”蠢魚趴在岩石邊好奇的戳了戳麵前扁平跟鐵板一樣的石頭,不,準確的說應該是石板,中間略凹陷,四周略高。

“今天吃石板烤魚。”江漾用石頭搭起了一個簡易灶台,將石板放在上麵,下麵開始生火,不到一夥兒石板就被燒得滾燙。

“那我幫你處理魚。”池眉自告奮勇,輕易便將魚兒開膛破肚,魚鱗博取,很快幾條魚都處理好,規規整整的放在擺在一邊,但江漾卻在抱著椰子搗鼓,一點也沒有要動魚的意思。

“阿漾你抱著椰子幹什麽?不是烤魚嗎?”池眉不解的問。

江漾點點頭:“是做烤魚啊,但是得先弄點油出來,這樣做出的魚才能好吃。”

“可是椰子是水果怎麽能弄出油來呢?”

“可以做椰子油啊。”憑借著穿越之前的遠古記憶,江漾開始製作椰子油,其實方法還是挺簡單的,將椰子肉全部挖出搗成碎汁,沉澱凝固後的椰肉塊放在石板上煎,一會兒的功夫椰子油就提煉出來了。

池眉在一盤看著大呼驚奇,趁著石板裏的油正熱著,江漾順便把處理好的魚也丟了進去。

其實椰子油能不能用來煎魚,江漾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在海島生活久了一點重油重辣的東西都沒吃過,她實在饞了,也不管能不能煎魚直接下鍋。

因為海魚太新鮮,即使被開膛破肚之後神經依然活躍,丟進鍋裏還跳了兩下,濺的油到處亂飆,江漾連個可以遮擋的鍋蓋都沒有,油星子不停的往她的臉上脖子上手上嘣。蠢魚就在她旁邊,自然也被油星子蹦到了。

鮫人王子長這麽大,哪裏感受過被油星子嘣臉的酸爽,活像江漾上輩子第一次下廚的模樣,一驚一乍的大叫。

“阿漾你躲開,這魚詐屍啦!”蠢魚啊啊大叫,雙手從背後抱著她,一手擋住她的臉,一手擋在她麵前去遮擋不停往外頭亂飆的油星子。明明怕油星子怕的要死,手上被知道被濺了多少下,濺到一下身子就顫一下,還傻乎乎的幫她擋著,疼的倒吸涼氣也不撒手。

江漾原本想找個東西擋著,但這條蠢魚從背後把她抱住,手臂也被緊緊摟著,根本動不了,眼睜睜看著海魚被煎成了糊魚,蠢魚在她耳邊吱哇亂叫,江漾從無奈慢慢變得心平氣和,習慣了,還能咋地。

油星子不嘣了,海魚也糊成黑的了。

江漾歎氣,這條魚是廢了,換新的。轉過身準備拿一條新的魚,卻看見蠢魚拿著一個小石頭,朝著死魚的屍體猛砸。

“你在幹嘛?”

蠢魚抬起頭,提起腦袋快被砸開花的海魚:“這下它們絕對不會詐屍了。”

江漾無言,朝著他手背上被熱油煎出的痕跡上輕輕一摁。

“啊啊啊......疼疼疼......阿漾好疼啊......”蠢魚疼的大喊。

江漾收回手,淡淡道:“知道疼,下次就別擋在我麵前,一點油星子而已,我又不怕。”

蠢魚捂著手,委屈的下垂狗狗眼盯著她:“......可是我擔心你嘛。”

江漾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麽。

“哈哈我就知道你們在這裏。”被榕樹須根遮擋著的樹洞口,突然躥出了一張笑嘻嘻的人臉,是春見的兩個小崽子。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池眉問道。

兩個小崽子順著樹洞口爬了進來,笑道:“我們剛剛在外頭玩,聽到樹洞裏有大鵝難聽的慘叫,就跑過來了。”

“大鵝?不可能我們這裏沒有養鵝,你們找錯了吧。”池眉說道。

江漾低頭笑著,肩膀抖成了帕金森:“說你呢,蠢魚。”

池眉眼神驚訝,衝著兩個小崽子瞪大了眼睛怒道:“你們才是鵝,我可是鮫人誒,知道什麽是鮫人嗎?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就是我們鮫人的聲音,怎麽可以拿大鵝跟我比!!真是的,跟你們爹爹一樣,說話一點也不好聽!!”

說完,蠢魚氣鼓鼓的靠在江漾身邊,要不是他上半身是人,估計這會兒已經被氣得漲成了河豚。

兩個小崽子憋著嘴笑,六七歲的孩子,貓嫌狗煩。其中一個眉眼纖細的叫冬兒,是哥哥。皮膚黑一點,但看起來更加活潑的叫夏兒,是弟弟。他們年歲一樣,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冬兒好奇的湊在江漾麵前,看著她用石板煎魚,雖然工具簡單但已經煎出了食物天然的香氣,江漾再把蔥薑蒜這些往裏頭一放,剁好的辣椒撒進去,麻辣鮮香的滋味瞬間冒了出來。

“好香啊。”夏兒也湊了過來。海魚被煎至兩麵金黃,外皮酥脆但內裏卻鮮嫩無比,光是聞著香氣便直流口水。

一條魚很快煎好,江漾用椰子殼當餐具將魚放在裏麵。

夏兒已經按捺不住,伸出了蠢蠢欲動的手。

“啪——”池眉朝著他的手打了一下:“這是阿漾做的魚,她自己都還沒吃呢,不許你吃!”

夏兒捂著手,縮到哥哥冬兒旁邊,小聲嘟囔:“不吃就不吃,凶男人。”

“凶?”池眉麵帶怒色:“你剛剛罵我是大鵝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還好意思說我凶。”

眼看兩人就快打起來了,江漾和冬兒分別拉住蠢魚和夏兒。

“這是我第一次做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這條魚你們拿回去嚐嚐吧。”江漾把椰子殼裏的魚拿給冬兒,冬兒歡喜的收下道謝,帶著夏兒走了。

“阿漾!”蠢魚抱怨著:“幹嘛給他們吃啊。”

“大家生活在一座島上,春見雖然脾氣古怪,但他對這座島更加熟悉,以後有用得到他的地方,送條魚就當時走動走動關係。”

“可是......”蠢魚黏在她的肩上,無能撒火:“那可是你做的魚,你都還沒嚐一口呢。”

“沒關係。”江漾摸了摸他的腦袋,指著旁邊的魚說道:“我們不是還有很多嗎?”

蠢魚還在哼唧:“那個夏兒還說我是大鵝。”

聲音對鮫人來說是僅次於外貌的東西,尤其是雄性鮫人,聲音越好聽找到高質量伴侶的可能性就越大,夏兒說他聲音像大鵝,就相當於拐外罵他是醜八怪了。

但江漾想了想剛才蠢魚驚慌的大叫,雖然說大鵝有點誇張吧,但確實挺像的。

江漾揉搓這魚頭安慰道:“沒事,他嫉妒你。”

蠢魚眼前一亮,軟軟的窩在她的肩頭:“你說的對,他就是嫉妒我。”

江漾忍著笑:“對,沒錯。”

第二條魚煎好,江漾習慣性的拿給蠢魚吃,蠢魚上來就咬,連吹都沒吹一下,滾燙的魚肉被他吞入口中在舌尖翻滾,蠢魚燙的眼淚直流,還是吃了進去,但眼淚翻湧活像被人欺負了。

“下次別這麽急,記得吹吹。”

蠢魚嗯了一聲,將烤魚的另一麵對著她:“阿漾你也烤了好久了,一直都沒吃,嚐嚐吧,可好吃了。”

送到嘴邊的肉豈有不吃的道理,江漾一口咬下,果然外焦裏嫩。

兩人連吃了五條魚,吃完後都飽飽的躺在草墊子上發呆。

驀地,蠢魚不動聲色的往她這邊靠了靠。

江漾往裏頭挪動。

蠢魚又往她身邊靠了靠,非要挨著她不可。

江漾給了他一眼自己體會的眼神。

蠢魚無辜的笑了笑,說道:“阿漾我有點冷,你身上暖和。”

“你是魚,深海的海水都不嫌冷,怎麽會突然覺得冷?”

蠢魚小聲道:“不知道啊,就是突然覺得好冷。”

江漾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歎氣妥協,伸出一隻手臂。

“謝謝阿漾。”蠢魚一瞬間驚喜出聲,立馬抱住她的手臂,還得寸進尺的往她身邊拱了拱,沉沉睡去。

夜色籠罩孤島,獨屋內亮著一站燈,燈下坐著三人,春見一臉凝重的看著桌上的烤魚骨架以及冬兒夏兒辣的紅腫的嘴巴:“怪不得不吃飯,原來是跟那兩個外人勾搭上了。”

夏兒低下頭,看著椰子殼裏剩下的一半烤魚舔了舔舌頭,意猶未盡。

冬兒看父親臉色不悅,開口解釋道:“父親是那個姐姐給我們的,可好吃了,我們實在沒忍住,自己吃了一半,給爹爹留了一半,爹爹你也嚐嚐吧。”

“吃什麽!”春見勃然大怒,一把將烤魚揮下桌,對著冬兒怒目而視:“你是怎麽管教弟弟的,我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許跟那個女人接近,不許跟那個女人接近,我千叮嚀萬囑咐你為什麽不聽!!”

冬兒嚇得身子骨一顫。

春見看著兒子害怕的模樣,頓時清醒過來,蹲下身子緊緊抱著冬兒,無聲落下淚:“對不起,對不起,爹爹不是故意衝你發脾氣的。”

冬兒乖巧的抱著春見。

春見抹去眼淚,拉過一旁的夏兒說道:“女人沒一個是好東西,你們不要跟那個女人走得太近,但是那條鮫人你們可以多跟他說說話。”

“為什麽?”冬兒問道:“爹爹你不是不喜歡那條鮫人嗎?”

春見道:“因為那個女人不會在我們島上待太久,那條鮫人卻可以。”

“為什麽啊?”夏兒急忙問道。

他們父子三人一直生活在人跡罕至的孤島,江漾是他們見過的第一個女人,人對異性總有些好奇,更何況是兩個從來沒有體會到母愛的小崽子,再加上江漾並不粗魯,看起來溫柔和氣,還給了他和哥哥兩個漂亮的小金墜子,所以他們本能對江漾有好感。

“因為那個女人很快就會離開,回到她的世界,但那條魚卻可以在這裏多呆幾年,你們多跟那條魚打好關係,讓他對你們產生好感,說不定以後他也會對你們多加照顧。”春見說道。

夏兒撇起嘴:“我有爹爹就夠了,幹嘛要那條魚啊。”

春見沉默,無法回答。

沒有了鮫珠的鮫人,七年之內必死無疑,春見還算幸運的,能堅持到最後一年,聽說有些鮫人連兩年都堅持不到便死了。

這些日子春見明顯能感覺到自己幹活時有些力不從心,身體在警告他,大限將至了。

他不甘心,還沒有找到許三娘,還沒有挖出她的心複仇,就這麽淒涼的死去,可他更擔心兩個隻有六歲多一點的孩子無人照顧,會不會冷著餓著。

江漾是萬萬靠不住的,女人都一樣,心比石頭還冷還硬。隻有那條魚可以,傻是傻了點,又沒有了鮫珠不知道能活多少年,但好歹他還會捕獵,偶爾從海裏捕幾條魚來接濟兩個孩子,讓他們平安長大是春見唯一的心願。

“聽爹爹的話,讓你多跟那條魚打好關係就去。”春見強硬的說道。

冬兒雖然隻比夏兒早生半個時辰,但性格卻比夏兒沉穩許多,他聽了春見的話點頭道:“知道了,我們會跟那條魚相處好的。”

春見欣慰的揉了揉冬兒的腦袋,對著夏兒說道:“你以後一定要聽哥哥的話知道嗎?”

“知道啦。”夏兒應道:“對了爹爹,我和哥哥昨天在外頭玩,發現一隻超級醜的怪鳥,我們能養嗎?我跟哥哥連籠子都做好了。”

春見猶豫:“醜鳥?有多醜?”

“超級超級醜。”夏兒央求道:“好不好嘛,求求了。”

春見無奈:“好好好。”

“謝謝爹爹。”兄弟倆對視一眼,開心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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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看見那隻鳥了嗎?”夏兒提著籠子穿梭在密林裏。

冬兒四處打量:“昨天看見還在這裏呢。”突然他衝著夏兒比劃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朝著他們昨夜在空地上撒著的誘餌處一指,一隻渾身毛茸茸,腦袋似貓頭鷹但長得格外一言難盡的鳥扇動著翅膀停在誘餌麵前,低頭啄食。

夏兒和冬兒心領神會,默契非常,一人拉繩,一人猛補,眨眼間的功夫,憤怒小鳥就被兩人關進了籠子裏。

夏兒提著籠子,看著在裏麵焦急揮動翅膀的憤怒小鳥哈哈大笑:“終於抓住你了,哈哈頭一回看見這麽醜的鳥。”

憤怒小鳥氣得要大叫。

冬兒秀氣的笑道:“你想給這個鳥起什麽名字?”

“什麽名字,什麽鳥?”江漾懶洋洋的從樹林裏鑽出來,她今日起得早,走時池眉還在沉睡。她閑來無事就在附近溜達,正好聽見兩個小崽子興高采烈的聲音便過來看看。

“姐姐你看!”冬兒從夏兒手裏奪過籠子,高興的分享道:“我們剛剛抓了一隻特別醜的鳥。”

夏兒也說道:“是啊,這隻鳥可醜了,我要拿回去讓它做我的寵物。”

兩個小崽子左一句醜,右一句醜,噴的憤怒小鳥已經快自閉了,看見江漾時,感動的熱淚盈眶,一副救救我的模樣。

江漾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碰見憤怒小鳥,還以為它死在風浪裏了。

“呃、小朋友們咱們打個商量。”江漾笑眯眯道。

冬兒聰明伶俐,一眼就看出其中不簡單問道:“姐姐你認識這隻鳥?”

“是。”江漾點點頭:“這隻鳥原本是我的寵物,出了海難之後我們就分散了。”

夏兒緊緊抱著籠子:“可它現在被我抓住了,它就是我的寵物了。”

江漾微微一笑,解下身上的玉佩:“那我用這個跟你們換好不好?”

小孩子心性見一個愛一個,夏兒看著她腰間的雕刻著精致圖案的紅玉,跟冬兒對視一眼,將憤怒小鳥交給了江漾。

記得藍千說過,這隻鳥飛行能力驚人,可以橫跨整片海洋,如果讓它回去送信告訴江輕舟她在這裏的話,她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江漾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讓憤怒小鳥送信。

這座島雖然物資不缺,但成天吃海鮮吃的她快吐了,想吃個菜還得自己種,還是陸地上好,要什麽有什麽,365天不重樣。雖然回去可能會被狗逼皇帝處罰吧,但罪不至死,再加上江氏調和,頂多受點處罰,處罰完了她還是江氏嫡出的二小姐,總比待在孤島上生病了連藥都得自己去找來的好吧。

思來想去江漾都想不出留在這座孤島上有什麽好處,剛剛竟然還莫名的猶豫了一下,真是......她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正要提筆寫字,卻發現自己連墨都沒有。

是啊,孤島上哪裏來的墨呢?

江漾獨坐在海邊發呆。

池眉醒來看不到江漾,著急的出來尋找,看見江漾坐在礁石上頓時鬆了口氣,遊到她的腳邊仰頭看著她,問道:“阿漾,你怎麽不開心?”

江漾道:“我想找個東西。”

“什麽東西?”

“墨。”

“墨?”池眉歪了歪頭:“是不是你們人族寫字的時候常用的那個黑乎乎的東西?”

江漾點頭歎氣:“是啊,但是船翻了,我的墨也沒有了,想寫寫字畫幅畫都找不到可以用的。”

看著江漾情緒低落,池眉也垂下了頭,突然他興奮的揚起白皙的臉:“阿漾我有辦法,你等我!”

說完他飛快的潛入水中,等江漾低頭看的時候,除了一點水花什麽都沒有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條魚還沒有出現,江漾等得有些急在海邊來回踱步。

兩個時辰過去,平靜的海麵突然湧出了水花,池眉甩了甩臉上的水,陽光下他眼睫上的水珠像在發光一樣。

“阿漾!!”他大叫著向她招手,手裏抱著一條墨魚高高的抬起。

江漾看著有她小臂長的墨魚,問道:“你抓墨魚幹什麽?想吃鐵板墨魚?”

蠢魚搖搖頭:“你不是要墨嗎?我給你找來啦。”

受了驚的墨魚在池眉手裏掙紮,在海水中噴射出一灘漆黑的墨汁,散在水麵上。

他靈動的笑了笑,眼眸比海水還要清澈:“這次你一定不會嫌棄我蠢了。”

江漾看著水中的他,久久沒有說話。

池眉看著江漾一動不動,臉上的笑意頃刻散了,小心翼翼的遊到她腳邊,弱弱的問:“阿漾,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江漾回過神來:“你做的很好......謝謝你。”

池眉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明潤生動,還有少年人青澀的羞意,臉頰微微泛紅。

“回去吧。”江漾說道。

“好啊。”池眉點頭。

兩人回去的路並不相同,池眉走水路,她走陸路,這期間江漾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她腳步極快的走到安置憤怒小鳥的地方,扯下布沾了點墨魚汁飛快的寫上一些基本信息,順便隱藏了船翻的真正原因,隻說是遇上了瘋狗浪,然後將布綁在憤怒小鳥的腳上。

憤怒小鳥揚了揚翅膀,很快便消失在空中。

不知為何,做完這些江漾的手都有些顫,心中莫名有些難受。

她慢慢走回樹洞,撩開榕樹須根,蠢魚趴在草墊子上,尾鰭無聊的揚著水花,隨著須根被撩開,溫暖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猶如春水秋波,蠢魚抬起頭,雪白的臉上漾起幹淨如水的笑:“阿漾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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