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年雖然早就有心裏準備,可是陸庭予承認的瞬間,他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他不自在地避開陸庭予的視線,喉結微微滾動,“陸總,您別開玩笑了。”

陸庭予注視著他,“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季年看著陸庭予,隻能從他眼睛裏看出真摯和鄭重,沒有半分輕佻。

季年還是不敢相信陸庭予真的喜歡他,但也隻有這個理由,才說得過去陸庭予這段時間的異常舉動。

季年腦中一團亂麻,他垂下眼睛,睫毛有細微的顫抖,“陸總,我有孩子了,我還離過婚。”

“我不介意。”陸庭予沒有任何猶豫。

仿佛有顆石子投入心底,**起微微波瀾。

不等季年開口,陸庭予又說:“我一直把安安當成我的親生女兒看待。”

季年微微攥緊拳頭,忍不住問:“陸總,你喜歡我什麽?”

陸庭予思考了一會兒,“獨立,堅強,貼心,負責,這些都是我在你身上看見的品質。”

季年從來沒想到這能成為他的優點,如果可以,他也想不那麽獨立和堅強,也想有個人可以依靠和傾訴。

陸庭予把季年的表情收入眼底,慢條斯理地說:“之前我不說,是擔心嚇到你。”

季年的確被嚇到了,而且嚇得不清,誰能想到陸庭予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居然會喜歡上一個服務員,這種隻可能發生在小說和電視劇裏的情節居然出現他的人生裏。

直到現在季年還不敢相信。

見季年還沒從這個狀況裏回過神,陸庭予嘴角噙了淡淡的笑,緩緩地說:“你可以慢慢考慮,我不逼你。”

季年連陸庭予什麽時候離開都不知道,直到安安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把他的思緒給帶了回來。

安安圓潤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爸爸,你怎麽啦?”

季年大腦一片混亂,他整理好心緒,勉強笑了笑,“沒事。”

他的表情明顯沒有語氣那麽輕鬆,季年坐到病**,看著安安懷裏抱著陸庭予今天送的芭比娃娃,遲疑道:“安安,你覺得陸叔叔怎麽樣?”

安安不假思索地說:“陸叔叔很好。”

季年又問:“那你喜歡陸叔叔嗎?”

安安用力點頭,“除了爸爸以外我最喜歡陸叔叔啦!”

季年喉嚨有點發幹,“為什麽?”

“陸叔叔對安安好啊。”安安眨起眼來撲閃撲閃的,“陸叔叔總是給我買禮物,還給我講故事,護士姐姐給我打針的時候,陸叔叔還讓我別怕,給我糖果吃呢。”

季年看得出來安安是真的喜歡陸庭予,孩子對真正對他好的人總是特別敏銳,這也說明陸庭予平時對安安很好。

季年沒再問下去,隻是占據在胸口的那股沉悶更加重了。

這時苗大姐走過來問道:“季先生,陸總剛剛跟你說了什麽啊?我怎麽聽見“喜歡”、“考慮”什麽的。”

季年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到苗大姐的表情有種反常而迫切的殷勤,敷衍地說:“沒什麽,隻是隨便聊聊天而已。”

苗大姐不死心地問:“陸總是不是喜歡你啊?”

聽見“喜歡”兩個字,季年的表情驟然像被燙了一下,他站了起來,有些心虛地說:“苗大姐,你想多了,我先去看看安安的醫藥費。”

說完季年拿上醫保卡,逃也似的去了前台。

苗大姐的表情顯得若有所思,好像在思考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天晚上,季年失眠了。

他在黑夜裏望著天花板,腦海中不停回響著陸庭予今天的表白,心裏亂成一團。

他有些後悔把話說得那麽清楚,但他也不能再不明不白接受陸庭予的好意。

隔天晚上,陸庭予像往常一樣來醫院看望安安,病房裏沒有季年的身影。

陸庭予看向病房裏唯一的一個大人——苗大姐,詢問季年的去向。

苗大姐笑著說:“陸總,季先生去上班了,還沒回來。”

陸庭予掃了眼腕表上,眉頭擰了擰,“這時間還沒回來?”

“季先生說今天要加班,所以可能會晚點。”

沒等陸庭予再說什麽,苗大姐手腳麻利地倒了杯水給他,臉上堆著笑容,“陸總,喝水。”

陸庭予掃了苗大姐一眼,“謝謝。”

苗大姐連連說不用謝,等陸庭予坐到病床邊跟安安說話,她才走到角落,從口袋裏偷偷掏出他的手機,拍下了陸庭予英俊的側臉,偷偷發給某個號碼。

陸庭予這一待就是三個小時,轉眼到了淩晨,季年依舊還沒回來。

陸庭予麵無表情的臉上逐漸覆上一抹沉色,他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但他不確定季年是不是在躲著他。

不過陸庭予很快就確定了,因為一連幾天,季年都很晚下班。

陸庭予給朱經理打了通電話,得到的回複是季年想多賺錢,要求主動加班。

現在有了陸港醫院的資助,加上季年的兩份工作,他手上握著的錢綽綽有餘,他這麽反常的舉動,原因隻有一個,季年故意在避著他。

想到這裏,陸庭予下頜繃緊,眼中的情緒如平靜的湖水驟然攪起了洶湧的情緒。

“小季?”

廚師隔著窗口喊了季年好幾聲,他一激靈回過神,忙說:“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了什麽?”

廚師笑著把手裏的餐盤遞給他,“該送菜了。”

季年低低地應了一聲,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廚師關心道:“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季年輕輕搖了搖頭。

廚師提醒道:“聽說今晚陸總來了,你小心點別犯錯。”

不知道誰打趣了一句:“陸總那麽喜歡小季,怎麽可能罰他。”

季年指尖仿佛被細弱的電流刺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頭,隻聽見那句“陸總來了”,心髒跳動得有些急促,“陸總也來了?”

“是啊,剛剛小陳送菜的時候在走廊碰見了。”

廚師見季年表情不太對勁,笑著打趣道:“你怎麽這個反應,陸總來我們會所吃飯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如果換成以前,季年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可是經過上次的事情,季年還沒想好怎麽麵對陸庭予。

正好小陳來端菜,季年猶豫了一下,開口喊住他,“小陳,今晚你可以幫我送菜到320包廂嗎?”

“我?”小陳有些興奮,“你說真的?”

季年點了點頭,他作勢捂住肚子,用卑劣的演技皺著臉說:“我今天有點不太舒服,麻煩你幫我送一下。”

小陳求之不得,忽然想到什麽,又遲疑地說:“那今晚收到的小費......”

季年馬上說:“都是你的。”

小陳這才打消顧慮,笑嘻嘻地說:“沒問題,我現在就去。”

包廂裏推杯換盞,談天闊地,陸庭予的眼神卻一直注視著門口,玻璃杯在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包廂門從外麵推開,熟悉的工作服映入眼簾,可是進來的那張臉卻無比陌生。

陸庭予臉色微沉,看著眼前陌生的服務員小心翼翼端著菜來到餐桌前,胸前的名牌也是從來沒聽說過的名字。

陸庭予忽然說:“不是季年負責這個包廂?”

小陳看了看四周,確認陸庭予是在跟他說話,回應道:“陸總,季年肚子不舒服,所以讓我幫忙送一下菜。”

陸庭予握著酒杯的手一頓,不自覺收緊了幾分力道。

小陳送完餐就退出了包廂,他回到樓下,正好在洗手間門口碰上季年。

小陳本來跟季年的交情不深,不過因為季年今天把302包廂送餐的機會讓給他,他也就多關心了幾句:“季年,你肚子好點了沒?”

季年點點頭,就聽見小陳說:“今晚謝謝你啊,我剛剛收到幾百塊小費呢。”

季年勉強擠出一抹笑,說了句“不客氣”,等小陳走了以後,他心事重重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一雙鋥亮昂貴的皮鞋猝不及防進入視野裏。

季年抬起頭,陸庭予迎麵走了過來。

他背脊微微一僵,表情被不自然替代,“陸總。”

陸庭予開口說:“這幾天我去醫院沒見到你,聽說你最近在加班。”

沒等季年開口,陸庭予忽然說:“季年,你在躲我?”

季年沒有直視他,依舊能感覺到陸庭予灼熱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低聲說:“沒有,隻是會所太忙了,我沒什麽時間回去。”

陸庭予歎了口氣,裏麵包含的複雜情緒聽起來讓人有些不忍,“已經一個星期了,我能知道你的答案了嗎?”

季年的手蜷成一團放在小腹上,表情糾結。

陸庭予則靜靜地看著他。

季年沉默很久,鼓起勇氣開口:“陸總,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陸庭予表情似乎沒有任何變化,眼裏卻有情緒暗潮洶湧。

季年聲音越來越低,“而且我們的身份也不合適。”

季年看過太多門不當戶不對的新聞,他有自知之明,就算跟陸庭予在一起了,也不會長久的。

“陸總,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和安安的照顧。”季年真心誠意地說:“你上次幫我付的醫藥費,還有送給安安的那些禮物,以後我會每個月分期付款給你的。”

陸庭予始終沒有說話,氣氛在無形中變得凝重壓抑,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季年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陸庭予,他衝陸庭予點了點頭,抱著托盤轉身離開。

陸庭予烏黑的瞳孔裏倒映著季年離去的背影,他閉著眼睛,緩緩仰起頭,喉結隱忍地動了動。

雖然早就猜到季年不會這麽輕易接受他,但真的被季年拒絕後,那股心悸的焦躁、煩亂、惱怒還是控製不住一股腦擠進了他的胸口。

看來該下點猛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