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年回到員工休息室,他後背靠在櫃子上,重重籲出口氣。

剛剛說出那句話時,陸庭予的表情雖然沒有波動,但季年從他眼睛裏捕捉到了一絲受傷。

像陸庭予這種人,應該從來沒被人拒絕過吧?

季年有些內疚,同時胸口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就算他騙得了陸庭予,也騙不過自己。

其實他有點喜歡上陸庭予了。

季年腰間的對講機傳來領班的聲音,詢問季年去了哪裏,他迅速整理好心情,繼續去忙工作。

接下來的幾天,季年都有意無意避著陸庭予。

連小陳都察覺到了不正常,以前陸庭予隻讓季年服務,可是這段時間小陳複雜送餐,陸庭予也沒什麽反應,偶爾還會給他小費。

於是會所裏的流言蜚語又多了起來,有人說季年被陸庭予拋棄了,有人說陸庭予有了新歡,總之眾說紛紜。

身為話題中心的季年沒有任何反應,每天依舊該上班該下班,好像又恢複了以往的安靜少話。

就在季年以為兩個人不會再有什麽交集時,這天中午他突然接到姚助理打來的電話。

“季先生。”姚助理在電話裏的聲音依舊很尊敬,好像絲毫沒有因為陸庭予的冷落就看不起季年。

季年有些不自在,“姚助理,有什麽事情嗎?”

姚助理說:“是這樣,陸總今天晚上有應酬,他讓我轉告你一聲,今晚需要你去家裏做碗醒酒湯。”

季年猜到會有這一天,他不幹活卻拿著這麽多工資,心裏也覺得過意不去,沒什麽猶豫地說:“我知道了,我會早點過去的。”

姚助理笑了笑,“那就麻煩你了,季先生。”

掛斷電話後,季年看著屏幕裏的號碼出神,雖然兩人現在還有雇傭關係,可是一想到晚上跟陸庭予見麵,他就有些忐忑。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時間,季年打車來到別墅,屋子裏漆黑一片,看起來不像有人在家的樣子。

季年輸入密碼鎖進去,陸庭予果然不在,他莫名鬆了口氣,來到廚房穿上圍裙開始煮醒酒湯。

鍋具裏的湯咕嚕嚕的冒泡,鋥亮的廚具倒映著季年白淨的臉頰,趁著熬湯的時間,他抬頭望著這棟寬敞豪華的別墅,隨便一樣家具都是季年買不起的。

這個地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和陸庭予的身份懸殊。

季年甩了甩腦袋,不再思考那些沒用的東西,他把醒酒湯盛了起來,放在餐桌上,然後脫下圍裙準備離開。

來到門口換鞋,麵前忽然響起密碼鎖的聲響。

在季年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別墅的門從外麵打開,季年跟走進來的陸庭予兩人四目相對。

季年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他垂下眼皮,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陸總,醒酒湯我已經給您做好了。”

昏暗的光線下,陸庭予的表情晦澀不明,“謝謝。”

“不客氣。”季年不自覺抿了下唇,似是猶豫地說:“對了陸總,我想跟您說件事。”

陸庭予微側著腦袋看著季年,“你說。”

季年盯著陸庭予腳下鋥亮的皮鞋,緩緩地說:“是這樣,其實我一個月也沒過來幾次,拿您這麽多工資我心裏很過意不去,所以我想,以後還是讓保姆給您煮醒酒湯吧。”

不等陸庭予開口,季年又說:“我已經把做法寫在本子上,您讓保姆按照上麵寫的做就可以了。”

陸庭予沉默了一會兒,“你要跟我撇清關係?”

不知道為什麽,季年從這句話裏捕捉到一抹酸澀,他腦袋垂得更低,“我隻是覺得您沒必要浪費那麽多錢聘用我。”

陸庭予看著他,目光是從無僅有的幽深,沒有再開口。

窒息般的氛圍讓季年有些喘不上氣,他不想再久待,禮貌地說:“陸總,那我先走了。”

季年從他身邊擦肩而歸,忽然被陸庭予抓住手腕,他的心髒跟著重重跳了一下。

在他開口前,陸庭予遞過來一個禮品袋,“這是安安一直想要的故事書,我托人從國外帶了回來,你轉交給她吧。”

季年目光落在陸庭予手裏的禮品,那股發幹的感覺再次回到喉嚨,他輕輕搖了搖頭,把禮品袋推了回去。

陸庭予握著禮品袋的手明顯一僵。

季年輕聲說:“陸總,我不能再收您的東西了,謝謝你的好意,以後您不用再破費了。”

季年衝他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別墅。

陸庭予轉過身,看著季年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他低頭看向手裏的禮品袋,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餐廳。

陸庭予來到餐桌前,看著麵前還冒著熱氣的瓷碗,片刻後,他拿起醒酒湯,全部倒進了池子裏。

他陰沉地想,季年想跟他撇清關係,哪有這麽容易。

他一定會讓季年心甘情願回到他的身邊。

那天過後,陸庭予沒再出現過,季年鬆了口氣的同時,心髒有股說不清的酸澀。

安安等不到陸庭予,忍不住問:“爸爸,最近陸叔叔怎麽不來醫院了?”

季年解釋說:“陸叔叔很忙,有個很大的公司要管理,不能經常來陪安安。”

這件事還是季年聽會所裏的同事說的,據說他們當地那座最高最大的寫字樓就是陸庭予的公司。

正因為這樣,季年才不能接受陸庭予,不僅因為他們的地位懸殊太大了,而且他想不通,這麽優秀的陸庭予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上他。

安安小臉寫滿了失望,“那我能給陸叔叔打電話嗎?”

季年看著安安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安安,陸叔叔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不能總是打擾他,知道了嗎?”

安安失落地耷拉下頭,吸了吸鼻子說:“爸爸,我知道了。”

季年揉了揉安安的腦袋,看著安安受傷的表情,他有些不忍,但他必須這樣做。

安撫好安安的情緒後,季年去詢問苗大姐最近安安治療的近況,苗大姐忽然說:“季先生,這幾天怎麽沒見到陸總啊?”

季年沒有過多解釋,隻是搖了搖頭。

苗大姐觀察著季年的表情,語氣含著幾分試探,“季先生,你是不是跟陸總吵架了啊?”

沒等季年開口,苗大姐又說:“不然陸總以前天天來我們這,怎麽最近都沒見到人影了。”

季年深吸一口氣,“苗大姐,安安最近準備接受新藥治療,我希望你能多把心思放在安安身上。”

季年第一次用這麽嚴肅的語氣跟苗大姐說話,苗大姐收斂起笑容,不敢再開玩笑。

等季年走了以後,苗大姐又往門口瞄了一眼,嘟囔道:“不來可不行啊。”

季年沒把苗大姐的反常舉動放在心上,像往常一樣到會所上班,聽到其他同事說今晚陸庭予又來了。

沒過一會兒,小陳就像聞到味似的湊了過來,“季年,今晚還是讓我去302包廂?”

季年端菜的動作頓了頓,點了點頭。

小陳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其實這段時間已經變成他固定送餐去302包廂了,不過麵子上還是要做做的,畢竟一開始是季年把這麽好的機會讓給他。

加上最近會所裏的留言很多,小陳也忍不住打探說:“季年,你跟陸總怎麽回事,真的吵架了?”

季年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隨便敷衍了過去。

等小季去送餐後,季年端著托盤去了四樓。

就在他經過一個昏暗的轉角處時,猝不及防一個人影出現,向他迎麵跑來,季年來不及反應,兩人猛地撞在一起,手裏的托盤應聲掉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兩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季年渾身吃痛,他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人後愣了一下。

男人戴著鴨舌帽和黑色口罩,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他低頭看了季年一眼,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慌,連滾帶爬站起來跑了

季年揉了揉發疼的肩膀,彎腰撿起托盤,回頭看向男人離開的方向。

雖然這個男人有些奇怪,但季年沒當一回事,抱著托盤回了廚房。

季年前腳剛回到廚房,後腳朱經理突然走了進來,臉上難得有幾分急色,“大家先放下手裏的工作!”

廚房裏的人紛紛停下手裏的工作,好奇地看向朱經理。

朱經理嚴肅道:“剛剛我接到警方消息,說有個殺人犯混進了我們會所裏。”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眾人連忙問怎麽回事,廚房裏吵吵嚷嚷。

朱經理嗬斥一聲,“吵什麽吵,現在趕緊先驅散客人,別鬧出動靜。”

這裏的客人非富即貴,如果出了什麽問題,他們會所可擔待不起。

走到半路的時候,季年忽然想到剛剛他在四樓撞到的那個奇怪男人,心裏有一絲異樣閃過。

不過他來不及多想,趕緊跟著大部隊一起去包廂裏跟客人溝通。

然而今晚是七夕,會所裏的客人不少,朱經理隻能給每個人安排任何,各自負責自己區域裏的客人。

季年負責的是二樓右邊,他來到包廂,找了個合理的理由跟客人說明情況,勉強把客人打發走了。

之後幾個包廂都很順利,雖然有幾位被打斷了約會有些不悅,但因為會所免了今晚的費用,還承諾下次消費半折,總算把客人穩定了下來。

轉眼隻剩下最後一間包廂,季年加快動作趕了過去,就在他來到最後包廂門口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樓梯間的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季年正要敲門,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逼近,他回過頭,一個黑影猛地閃了過來。

還沒等季年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脖間傳來疼痛的刺感,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