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年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倒流而下。

他顫抖的指尖撫上相框,照片裏童樂的脖子上戴著一條跟他手裏一模一樣的項鏈。

這瞬間仿佛一切的端倪都有了解釋。

那些把他認成童樂的人,其實根本沒有認錯。

他就是童樂。

所以他身上才會戴著刻有陸庭予和童樂名字縮寫的項鏈,才會有井飛宇說的那道疤痕,陸庭予才會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反應那麽激烈。

因為他從頭到尾就是童樂。

季年胸口劇烈起伏,拿著相框的手劇烈顫抖起來,他目光投向角落的箱子,跌跌撞撞走過去撕開塵封的膠帶,裏麵全是寫著童樂名字的東西。

他在裏麵找到一本日記本,顫抖地打開,上麵記錄著那童樂進入陸家後的生活,這本日記裏的每一行,每一頁,都有陸庭予的名字。

“今天陸爺爺把我接到了陸家,陸爺爺跟我說,以後我就是陸家的一員了。”

“可是陸哥哥不喜歡我,他用腳踢我,讓我以後在陸家夾著尾巴做人,不然就要給我好看。”

那時的童樂才六歲,字寫得歪歪扭扭,很多不會寫的字隻能用拚音代替,每句話都充斥著融入新家庭的不安。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陸庭予都不願意接納童樂這個突然介入陸家的人。

時間來到童樂上初中,他跟陸庭予的關係終於有所改善,也許是因為陸庭予知道趕不走童樂,索性把他當成空氣,心情好了逗一下,心情不好就讓他滾到一邊。

再之後,一件事改變童樂對陸庭予的看法。

起因是童樂某天回家,被校外的混混攔住要錢,這群人拿了錢還不夠,見季年穿著校服柔軟可口的樣子,還趁機占他便宜。

就在這時,陸庭予出現,從幾個混混手裏救下了季年,自己還受了點傷。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童樂喜歡上了陸庭予。

但童樂知道陸庭予不喜歡他,隻敢在日記裏偷偷寫下自己的心意,他把兩人每次的接觸都偷偷記在了下來,悄悄回味。

改變兩人關係的是陸老爺子的一個決定。

陸庭予上高中後,察覺到自己喜歡男人,於是開始跟各種男孩子廝混在一起。

雖然他隻是玩玩,並沒有幹出格的事情,但還是被陸老爺子知道了。

陸庭予未來是要繼承集團的人,這樣的行為未免也太不像話,於是陸老爺子決定完成當年陸童兩家約定的娃娃親,讓陸庭予娶童樂。

畢竟是知根知底的人,如果兩人結了婚,童樂也不用再離開陸家,這樣也算了了童父童母的遺願。

然而陸老爺子這個決定徹底點燃了導火索,把兩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敲得支離破碎。

陸庭予不僅對童樂的態度一改從前,還威脅童樂不準答應這次結婚,甚至讓童樂親自去找陸老爺子退婚,否則就把他趕出陸家。

季年一頁頁看下去,那瞬間無數破碎的記憶湧回腦海中,令他頭疼欲裂,好像有什麽東西掙紮著想要破土而出。

他不敢再看下去,匆匆合上日記本,逃也似的離開了閣樓。

季年耳朵裏一片嗡鳴,視野被淚水模糊,他隻是憑著感覺摸索著下樓,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然而在黑暗裏,季年沒有看清前麵的路,他一不小心踏空,整個人從樓梯跌落,從半層樓高的樓梯滾了下去。

“砰”地一聲,整個世界瞬間恢複安靜。

季年躺在樓梯底下,胸口微弱地起伏,他感覺到有什麽黏膩的**順著額頭滑落,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恍惚地看著天花板,在這一刻無數的碎片和日記裏的文字終於拚成了完整的畫麵,如潮水般灌進季年的記憶裏。

季年很快昏死過去。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見陸庭予強迫他去跟陸老爺子退婚那天。

在陸庭予說出這句話後,童樂看著他臉上厭棄的表情,最終還是去找了陸老爺子,

陸老爺子本來以為是陸庭予威脅,所以童樂才不願意結婚,但童樂想到陸庭予的威脅,他告訴陸老爺子,跟陸庭予沒關係,是他自己的決定。

經過這件事以後,陸老爺子對童樂很失望,但他不願意違背答應過童父童母的承諾,所以還是讓童樂繼續住在陸家,直到他組建自己的家庭為止。

從那時候起,童樂被迫當了陸庭予的發泄床伴。

陸庭予占有欲強,處處限製童樂的自由,不允許他工作,不允許他和別的男人來往,他的生活裏隻剩下陸庭予。

有一次童樂忍不住問陸庭予,為什麽不喜歡他,還要跟他睡覺。遖峯篜裏

陸庭予平靜,甚至冷漠地說:“因為你幹淨,也不麻煩。”

童樂是陸庭予從小看著長大的,他是他第一個男人,外麵那些人怎麽能拿來比較。

而且季年是男人,不像女人那麽麻煩,怎麽玩也不會懷孕。

自此之後,童樂就沒再問過陸庭予是不是有那麽一點喜歡他,他沒有再自取其辱。

壓倒童樂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他有次偷聽見陸庭予打電話,他打算跟某個集團的獨生女聯姻,當對方問起陸庭予打算怎麽解決童樂的事情時,陸庭予是這樣回答的。

“結婚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至於童樂,他不會礙我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童樂會繼續當他的床伴。

那一刻童樂終於心如死灰,他趁著陸庭予出門應酬,來到他父母出事故那天搭乘輪船的地方,從海上一躍而下。

季年再睜開眼時,臉頰已經浸滿了眼淚。

他望著熟悉的天花板,全都想起來了。

想起他怎麽進入的陸家,怎麽愛上的陸庭予,怎麽被陸庭予折磨,又是怎麽跳海輕生的。

伴隨著記憶回來的,還有刻苦銘心的痛苦。

他艱難地轉頭望向窗外,天已經黑了,黑壓壓的天讓人透不上氣。

就像童樂被囚禁在這棟別墅時,每天都看見的風景一樣。

他用力擠壓著胸口,想要驅散那股沉悶的疼痛。

就在這時,手裏鈴聲猝不及防響起,在空****的別墅裏顯得異常清晰。

童樂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庭哥”兩個字。

童樂怔怔地看著這個備注,幾秒鍾過後,他機械地接起電話,沒有開口。

電話那頭傳來陸庭予的聲音,“季年,是我,你在幹什麽?”

童樂喉結微微滾動,“沒。”

陸庭予沒察覺到童樂的異樣,聲音含著笑意,“我臨時要去國外出差,大概兩三天回來,今晚就不回家陪你吃飯了。”

童樂張了張嘴,發出有些嘶啞的聲音,“好。”

陸庭予沒有急著掛電話,他忽然說:“季年,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我們說的事?”

童樂反應過來,陸庭予指的是昨天他跟自己求婚那件事。

陸庭予語氣認真:“等我回來,你能不能給我回複?”

童樂握緊手機,深深吸了口氣,啞著嗓子嗯了一聲,“好。”

陸庭予笑意加深,“這幾天我會想你的。”

掛斷電話後,童樂看著通話記錄裏陸庭予的備注,目光有些失神。

從兩人重逢開始,陸庭予就在騙他。

他故意誤導自己和童樂不是同個人,為了不讓他記起以前的事情,陸庭予從一開始就在演戲,甚至把他的東西都鎖在閣樓,不讓任何人發現。

當時他沒有反應過來,如果童樂背上真的沒有胎記,陸庭予為什麽要確認?

他早就該發現端倪的。

恐怕連井飛宇也是陸庭予事先聯係過,所以井飛宇才會突然改口,說他不是童樂。

也難怪陸庭予會突然跟他求婚,他是擔心自己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會帶著安安離開。

童樂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安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才回過神。

安安緊張的目光正在看著他,“爸爸,你額頭怎麽流血了?”

童樂抬手摸了下額頭,血都已經幹了,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爸爸剛剛沒看路,不小心撞到牆上了。”

安安跑過來給他呼呼,“爸爸,疼嗎?”

童樂把安安抱進懷裏,“不疼了,安安別擔心。”

為了防止嚇到安安,童樂找毛巾沾了點水,把額頭上的血給擦幹淨了。

安安乖乖地依偎在童樂懷裏,有些擔心地摸著他的傷口。

童樂看著安安,心情有些複雜。

以前他一直想知道安安的父親是誰,現在他終於知道答案了。

這個結果卻讓童樂高興不起來。

安安眨了眨眼睛,“爸爸,你為什麽總是看著我啊?”

童樂溫柔地摸了摸安安的臉,“安安漂亮,所以爸爸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安安害羞地笑了笑,她看了看四周,疑惑地說:“爸爸,爹地呢?”

提到“陸庭予”,童樂喉嚨微微滾動,“他出差了。”

安安看起來有些失望,“那爹地什麽時候回家啊?”

童樂努力抑製著發顫的呼吸,“大概要幾天吧。”

安安哦了一聲,重新趴回童樂胸口,玩自己的辮子。

童樂望著安安的頭頂,思緒萬千。

現在安安的感情比他和陸庭予還深厚,安安會願意跟他離開嗎?

沉吟片刻後,童樂終於開口:“安安,你願意跟爸爸離開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