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劉學偉的苦難童年

我發現了一個現象,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在家裏經常挨打。``?超速首發``不小心砸爛一隻碗就是大禍臨頭,弄壞了收音機簡直自殺的念頭都有。八十年代出生的基本就很少挨打了,即便拆爛了收音機也就是兩個耳光就到岸了。九十年代生人一般是小孩打大人,反過來了。這與計劃生育有關,也與當時的經濟條件有關。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大都是在惡罵狠打中度過的,但照樣茁壯成長,也不記仇。大家都覺得被大人打是理所當然的,不打才怪。我們這幫人除了鐵軍之外,幾乎個個都跟老爹的關係不好。學偉就是一個典型。學偉雖然頑劣,對父母還是不錯的。但是他的孝敬方式與眾不同,他經常與老爹打成一片。

他老爹叫劉大偉,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但對兒子的期望很高。教育孩子的手段多種多樣,動不動就要年幼的學偉提供跪式服務。然後是扇巴掌、敲丁公、雞毛撣子、紮掃把,搓衣板。再後來發現輕武器不過癮。於是,劉大偉發揮聰明才智,奇思妙想,屢創新花樣。空中飛人吊起來用皮帶抽,還有鋼針刺手掌後抹鹽,既不傷身體又刺痛綿長悠悠不絕,著實令學偉長了不少記性。這是物理性的,還有精神折磨。首先是罰不準上桌吃飯,然後通知學偉他媽,今天加菜。加葷菜。喊學偉跪在飯桌邊上,然後當麵大啖紅燒豬腳,啃得“噠噠”作響。以至於現在學偉一進飯館就出現生理反應,還沒落座就要點一份豬腳先。

挨打一般都是在調皮搗蛋和考試成績不好,或者作業沒完成的情況之下才會進行。雖然也出現過他爸半夜三更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心裏煩躁,把可憐的孩子從被子裏拖出來娛樂一番的情況,但總歸事出有因。而有一回,學偉的打挨得可冤了。

那天,學偉高高興興回到家,把試卷交給家長簽字。這次考試不但及了格,還考了八十幾分,難得。為了進一步把工作做好,學偉主動做家務―――拖地,把地板拖的濕漉漉的。

拖地時,學偉發現家裏燈泡壞了,馬上顯靈泛,第一時間知會老子劉大偉。

於是,劉大偉踩著板凳換燈泡。板凳太矮了,劉大偉就大板凳搭小板凳,像表演雜技。學偉關心老子,在一旁多嘴,說:“搬一張高椅子羅,招呼拌跤。到時候拌了跤又怪我。”

劉大偉哪裏肯信細伢子的話,繼續表演。果不其然,板凳一垮,人從半空摔了下來。摔得很重很難看,痛得劉大偉伏在地上半天作聲不出。

老爹摔下來的樣子實在太滑稽了,跟放動畫片一樣。學偉開心至極,忍不住仰天大笑。學偉正在忘情地笑著,猛地頭上一陣劇痛。頭還沒來得及抬,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暴捶。窩了一肚子火的劉大偉,此刻惱羞成怒,下手不知輕重,拳腳棍棒一起招呼。

學偉立刻笑臉轉哭臉,笑聲改嚎叫。本來難得一回考試成績不錯,滿以為可以逃過一劫,不料喜劇成悲劇,這次比平時打得還慘些。

“你錯了嗎?”老子逼他認錯。

“錯了錯了!”學偉連聲回答。

“錯在哪裏了?”

“……….”學偉自己也不知道錯在哪裏了。

又是一個嘴巴子。

“我不曉得!”學偉急著說。他確實不曉得,成績考得好,還主動拖地,並且,事先還提醒了他爸可能會拌跤。錯在哪裏呢?

劉大偉指著他鼻子,一字一句地罵道:“你錯就錯在,到現在為止,你還不曉得錯在那裏噠!”

學偉連忙點頭稱是。

以上這是小學時代的事情。進入初中以後,學偉個子長高了,力氣增大了,開始有了一些反抗精神。這個時期,劉大偉跟劉學偉個子一樣高,老子不敢輕易動手了,反是兒子咄咄逼人。這裏講一個糖包子打爹的故事。

某日清晨,學偉媽買了八個糖包子放在桌上當早餐。不知為什麽,兒子和老子一言不合,又吵起來了。

一句話不入耳,學偉抓起桌上一個糖包子使勁向老子砸去。正中後腦勺。

隻見劉大偉被擊中之後,抓耳撓腮,連蹦帶跳,好似歡喜不已的樣子。

學偉覺得奇怪,因為包子是很柔軟的東西,即使被命中,也不應該痛得這麽嚴重。

後來才明白,原來是包子裏的糖水流出來了。把劉大偉燙得直跳,結果後頸根燙了一個大水泡。

這是劉學偉第一次向老爹開仗,雖然使用的是輕武器,但對敵人造成的心理打擊是有震撼力的。從此劉大偉不敢輕易動手。

學偉他爸有一句口頭禪“操你的”。

有一回,他老人家去人才市場請保姆,鬧了個笑話。

他對那個女子說:“到我家去做保姆不?”

女子問:“好多錢一個月?”

大偉想了想,說道:“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操你的,兩百塊錢一個月去不去?”

女子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去不去!”

大偉覺得奇怪,因為兩百元的月薪當時是比較高的待遇了。

女子囁喏了許久才說出不肯去的原因:“雖然是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可是你要操我的。才兩百塊錢一個月,我太吃虧了。不去不去!”

劉大偉目瞪口呆。

這個笑話我講了十幾年,人聽人笑,號稱“紅牆巷第一笑話”。

某日,劉大偉廠裏來了兩個同事馬叔叔牛叔叔,吃完飯沒事幹,馬叔叔提議打麻將。三缺一,怎麽辦?牛叔叔誠邀初中生學偉參與。劉大偉說:“我操你的,他一個細伢子,曉得打麽子麻將?”

學偉說:“我曉得打,我最會打了。”

馬叔叔也說:“現在的小鬼都曉得玩麻將,反正是好玩。我們打小點的,一毛錢一炮。”於是,四人開打。

學偉因為剛才被老子掃了麵子,憋了一肚子氣。一上桌就算計著怎麽收拾自己的親爹。凡劉大偉想要的牌堅決不打,憋死也不打。凡劉大偉點的炮張,能糊就糊,小糊也糊。偏偏那天學偉手氣極好,要什麽來什麽。他老子也很配合,兒子糊什麽,他就放什麽炮。(長沙麻將規矩是誰點炮誰輸錢)

幾圈下來,學偉大贏,馬叔叔牛叔叔小進,獨輸了劉大偉一個人。

劉大偉心中有氣,卻發作不得。有心糊一個大房子扳本,好不容易七小對湊齊了六對,剛打出一張自以為很安全的大餅,不料又被龜兒子抓了個正著。

“單吊大餅,清一色,請把錢。”學偉洋洋得意。

劉大偉還在心痛自己夭折的七小對,半天沒回過神來。

“快點把錢羅,麻將桌上無父子。”學偉催帳。

“你有點寶氣拜?”大偉沒好氣地說。

“何解羅?”

“你在哪裏學的這號社會腔來?”

“哪個講社會腔了?隻輸了幾塊錢,你發麽子輸氣?”

“伢子,你這號調子到社會上去會要吃虧的。”

“吃虧就吃虧羅,你不一樣吃了好多虧。莫講空話,把錢。”

當著同事的麵,兒子頻頻回嘴,劉大偉火心煩躁,順手就是一巴掌打過去。學偉哪裏還受得了這個,把牌一扔,就撲了上去。

兩個叔叔連忙勸架,?一把抱住學偉。

學偉揮了兩拳,都沒夠著,急得戟指大罵:“老雜種,你敢打我?老子今天跟你拚命。”

大偉也不示弱,回罵道:“我操你的,小王八蛋,老子今天情願把你打死重做。”

“老王八蛋,老子忍了你好久了。你離不得就在老子麵前擺做爹的架子,老子沒有你這號爹。”學偉在兩個叔叔的懷抱裏不停地把身子往前頂,可就是掙不脫。回身找家夥,這次可沒找著糖包子,學偉抄起一張板凳扔過去。砸在馬叔叔的手臂上,馬叔叔痛得大叫。

大偉順手拿起一盞台燈一掄,打在牛叔叔的頭上,牛叔叔齜牙咧嘴地喊道:“輕一點羅,我也是爹媽生養的啊。”

馬叔叔邊罵邊笑:“老子再也不敢到你們屋裏來了,這倆父子跟吃了鬧藥似的,我可吃不消。”

事情的結局是,學偉抓起桌上的錢,出去打電子遊戲去了。劉大偉找釘子、鉗子修理板凳、台燈。牛叔叔、馬叔叔帶著一身傷痛慘笑著離去。

後來學偉跟老子動手動成了習慣,隔三差五就會要打一架,上了癮似的。但一般還是當街對罵恐嚇威脅居多,隻有在人多的時候才會動手,因為通常都會有人會攔架。用學偉的話來說就是“對付老爹還是以教育為主”。

十四五歲年紀的男孩子是最不懂事的,脾氣也暴躁些。大約到了十七八歲以後這種事情就很少發生了。有一回,我問學偉還打爹嗎?學偉回答:“戒了,早就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