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裏就剩下梅·瑪莎和他的父親兩個人了。梅·瑪莎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父親的生活起居,讓他能夠有飯吃,有幹淨的衣服穿,時常能喝到酒。因此,她父親對她倍加珍愛,認為她就是他為人類珍藏的一份優質標本,科學家大多都這樣,容易走神。

我有一個競爭對手,就是剛從大學畢業回到家裏的年輕人古羅·班科斯,他也和我一樣苦苦暗戀梅·瑪莎·曼古姆。他的知識麵很廣,幾乎囊括書中的一切知識,他會拉丁語、希臘語,精通哲學,特別在高級數學和邏輯學方麵的造詣就更深。

不管和誰談話,他都有這樣一個習慣,把說到的事情或情況和他的學問聯係在一起。這一點讓我有點討厭,除了這些,我還是比較喜歡他的。不過,我們倆還是好朋友。

作為競爭對手,都想搶占先機。我們倆都有從對方那裏探聽梅·瑪莎·曼古姆心理動向的動機,隻要有機會就會見個麵。我這樣說,估計古羅·班科斯不這麽認為。

你可能會認為,書、服飾、禮儀、文化、劃船、智慧,是古羅·班科斯最喜歡的,可在我這裏,籃球等體育活動,以及周五晚上的辯論會就是文化,當然還包括騎馬。

我和古羅·班科斯始終不明白梅·瑪莎到底更喜歡誰。她生來就是一個謎,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會輕易發表自己的看法,總是讓人猜來猜去。

我在前麵提到過,老曼古姆潛心鑽研他的那些蟲子,對生活中的其他東西總是認為它們本來應該就存在,從不特別在意。在我和古羅·班科斯展開行動很久之後的某一天,他發現了我倆的圖謀,他發現有兩個年輕男人正想撒網捕捉他的蝴蝶———那個無微不至照看他舒適生活的女兒。我估計是一隻他研究的蝴蝶告訴他的,或者他所從事工作中的某種能傳達意念的東西中得知的。

科學家竟有能夠應付感情之類的事情的能力,這令我很吃驚。老曼古姆當著我和古羅的麵,用英語說我們倆是脊椎動物中最低等的動物,當提到赫爾威西亞國王①奧戈陶立柯斯的時候,他簡略的連拉丁語都不用了。我知道他並不比我多懂多少。他警告我們,如果敢再到她家去糾纏他女兒,就要把我們當作標本一樣收藏了。

我和古羅·班科斯一連五天不敢再在她家露麵。等我們倆都覺得老曼古姆不會那麽警惕了,而壯著膽子來找梅·瑪莎時,卻見他們家門緊閉,連家當也不見了,她和她父親已經搬走了。

梅·瑪莎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也沒有任何與我們道別的痕跡。我們找遍了山楂林,沒有尋見任何紙條,門柱上沒也沒有留下粉筆之類的痕跡。我們來到郵局,希望找到明信片之類的東西,我們失望了,什麽也沒有。

我和古羅用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各自發動一切力量尋找他們,什麽賣票人、馬車夫、火車列車長,甚至讓一個警察朋友幫助尋找,最後仍然毫無音訊。

在尋找梅·瑪莎的過程中,我和古羅的關係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親近了,同時也更加敵視對方,懷疑對方。每天下午,幹完活後,我們倆都會到斯納德酒店的後庭見麵,表麵上是玩骨牌,實際上想在交談過程中試探對方的尋人進程,更想知道對方是不是有所隱瞞。所有對手之間都這樣,既是朋友又是敵人。

古羅·班科斯總是很愛賣弄自己的學問,希望借此對我造成威脅,也希望借此貶低我。他說我是隻能讀像“可憐的簡·雷呀,她的鳥兒死了,她再也無法和它做遊戲和玩耍了”之類的文章。雖然他這麽說我,我卻不非常討厭他,甚至還有點喜歡他,因為我鄙視他賣弄他大學裏學來的東西。還有,平時大家都認為我這個人脾氣好,能夠與人和善,所以我也不好當眾和他發脾氣。最主要的是,我想從他那裏搞點有關梅·瑪莎的消息。

一天下午,我們正在互相設計陷阱,他說:

“埃德,即使你真的找到她,對你有什麽用呢?曼古姆小姐是個有修養、有思想的人,而且精靈古怪。也許她還沒有完全達到哲學家的地步,可她生來就是要過一種比你更高級的生活的人,她的欣賞水平比你不知高了多少個檔次。在所有我認識的人中,她是最能理解和欣賞古代詩人、作家的人,她還是能很好吸收和運用古哲學的現代人,這些你行嗎?你難道還不明白自己是在白白浪費時間嗎?”

我說:“我不這麽認為。我認為一個幸福的家庭的標準是,在德克薩斯草原上的一個小池塘邊的橡樹叢中搭建一所小房子,當然應該有八個房間,客廳裏擺著一架電子鋼琴,還是能夠自動演奏的那種,外麵的圍欄裏有三千頭牛在吃草,隨時有一架平板馬車和矮種馬在等著一位‘太太’——她就是梅·瑪莎·曼古姆。她在這裏可以隨心所欲,隨意支配農場的開支。她可以每天故意藏起我的拖鞋和煙鬥,讓我在晚上找不到。這就是我理想中的幸福家庭。我才不在乎什麽學問不學問的,我鄙視你所謂的學業、崇拜者和狗屁哲學。”

古羅·班科斯依舊不客氣,他說:“她生來就要過更高級的生活的,你給不了的。”

“管她生來準備過生活,現在她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最主要是找到她,否則一切都是空的,什麽大學裏的知識也是沒有用的。”我說。

“不玩了,沒辦法再玩下去了。”古羅放下牌說。

我們開始一起喝啤酒。

過了一段時間,一個我認識的農民老鄉從城裏給我帶來一張疊好的紙。他告訴我,這是他家的傳家之寶,世代相傳。他爺爺二十年如一日地守著這張紙。現在他爺爺去世,傳到他手上了。我掉著眼淚,說真為他難過。他還告訴我,他爺爺還給他留下兩頭騾子和一塊不長莊稼的地。

那是一張很舊的藍色紙張,當時主張廢奴的人士都使用這種紙,也是反對主張脫離聯邦的時代使用的紙張。上麵記述的事情,發生在一八六三年六月十四日,說有十頭小驢,馱了價值三十萬元的金銀財寶藏在了一個地方。老隆德爾無意中(他的孫子叫塞姆,也就是我的老鄉)認識了一個參與藏匿的西班牙神甫。多年以前,不對,多年以後,老神甫在老隆德爾的家中去世,將此事口述給了老隆德爾,老隆德爾用筆記下了。

我問小隆德爾:“那麽你的父親怎麽沒有去尋寶呢?”

“還沒有來得及去,我父親就瞎了。”

我接著問:“那你為什麽不去呢,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找的?”

“從我知道這張紙僅僅才十年的時間。”他說,“每一年我都安排得滿滿的,先是春耕,然後給玉米除草,接下來要收飼料,還沒忙完又是冬天了。我每年都說,下一年出發,可是一年又一年,都沒能出發,就這麽耗下來了。”

聽他這麽說,我也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開始秘密與小李爾·隆德爾交往起來。

那張紙對於這件事情的記述非常簡略。隻是說小驢馱著這批財寶,從多羅雷斯縣的一個古老的西班牙傳教團的所在地出發,順著指南針的指示方向一直朝正南方向走,趟過阿拉米托河後,最後來到一座形狀像馬鞍的小山頂上。這支隊伍把財寶埋在小山頂上,然後用一堆石頭標記。這座小山與兩邊的兩座比它高一點的山連在一起。之後的幾天,參加埋寶的人幾乎都被印第安人殺了,隻有那個西班牙神甫幸免。看來這個消息確實沒有其他人知道,我也覺得有利可圖,於是決定一試。

小李爾·隆德爾和我商量說,我們應該置辦一套戶外的全套裝備,然後雇一名勘測員,直接從那個團隊的出發點開始全線勘測,最後在沃斯堡就地旅遊,把那三十萬全部花掉。我是一個沒有受過太高教育的人,所以也沒有那麽高深的道理,卻懂得怎樣節省時間和減少花銷。

我找到州土地管理局的人,請他們幫忙以所有從那個傳教團到阿拉米托河的土地測繪圖為底本,畫一張最簡練但切實有用的路線圖,並讓他們清楚地為我們標上每條測量路線的長度和每塊土地的名稱及範圍。然後我用筆在上麵朝南向拉米托河畫了一條線,根據所有的數據,在河上確定一個點,最後把這一點與羅斯阿拉摩斯勘測區的一個既重要又明確的一個角連接起來。這幾條線圍成的地塊兒有五裏格①,這就是西班牙國王菲利普斯所賜予的地方。

現在有了這張簡略線路圖,就完全可以省去全線勘測了,也省去了大量的開銷和時間。

我們準備了一個輛馬拉車,帶上所有必需品出發。在走了一百四十九英裏路後,來到離我們的尋寶點最近的奇科鎮。我們讓縣裏的副勘測員幫我們找到羅斯阿拉摩斯勘測區裏的那一角,並勘測了我們的簡圖上標明的往西五千七百二十瓦拉的長度。我們在那個最後的測量點放了一塊石頭,然後感謝副勘探員並請他喝了咖啡、吃了熏鹹肉。當副勘探員搭郵車回奇科鎮之後,我們便開始了行動。

我對那三十萬財富確信無疑。因為我預支了所有的花銷。我們商定我拿二十萬,小李爾·隆德爾拿十萬。

我太需要那二十萬了。隻要我能拿到二十萬,隻要梅·瑪莎·曼古姆沒有從地球上消失,我就能讓她回到我身邊。我相信,有了錢之後,即使老曼古姆的那些蝴蝶和飛蟲的標本,我也能使它們飛舞。

那批財寶對我太重要了,我必須找到它們!

我們在河對岸選擇了一個宿營地,河對岸就是財寶的藏匿地。那裏不同形狀的小山有十幾座,可是沒有一座外形像馬鞍。這些小山都密密麻麻地被鬆柏覆蓋著,財寶在哪座小山上呢?我們沒有氣餒,因為眼睛有時是會欺騙人的。也許真的當你走近了,馬鞍的形狀才會凸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