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詐

那天是程宇和吳大滿一起出差,羅戰親自開車,繞道去吳大滿家把人捎上,送到火車站。

從車上下來,吳大滿特善解人意地到車後廂提行李,給那小兩口磨嘰道別的機會。

程宇下車去幫著提,羅戰按下駕駛位側窗的玻璃,叫道:“程宇!”

程宇回頭。

羅戰勾勾手指,示意程宇過來,有悄悄話。

程宇微微彎腰湊頭,冷不防羅戰伸長了脖子從窗戶裏探出來,在程宇嘴邊快速吧唧了一口,還是帶響兒的。

程宇臉驀地紅了一下,心虛地抬頭張望,正對上吳大滿飄過來的看熱鬧的目光。

程宇狠瞟了羅戰一眼:“沒個正行兒。”

羅戰歪著嘴角,得意著:“說正經的,最近又創新了幾個菜,等著你試吃呢,完事兒早點兒回來!”

“你想著我啊!”羅戰又賤兮兮地叮囑。

程宇笑了一下,點點頭,怎麽可能不想著?

程宇拖著行李箱,白衫黑褲的身影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漸漸混入人群,淡出羅戰留戀追逐的視線……

羅戰照常看他的店,做他的生意。日子出奇地平靜,上門鬧事兒的都沒有。

他在世貿天階總店的玻璃櫥窗裏捏著蟹粉小籠包,賴餑餑跑來找他。

賴餑餑是受他戰哥所托,去跑個腿兒。羅強過生日,羅戰托小弟送去一隻生日蛋糕,還有一箱解饞的零嘴兒。

賴餑餑拿回一張字條,說是強哥交待的話。

羅戰一看,他哥寫的是:【三兒,最近出門警醒著,小心腦後和腳下,你在外頭目標比我大,防人之心不可無。】

賴餑餑解釋,強哥的意思其實是,他傷了對方的家人,對方難保不以牙還牙,雖說道兒上有規矩,凡事冤有頭債有主,有仇的去找正主兒報仇,別累及雙方家眷,可是羅家小三兒也是混過的,這就不能純粹算作“家眷”。

羅戰倒沒覺著擔心害怕,卻有些說不出來的感動,他親哥還是向著他的,沒生他氣。

羅戰叮囑手下親近的一幫小弟,也小心著,下了夜班成群結夥地走,別去那些龍蛇混雜的聲色場所。程宇沒在北京,羅戰自己也懶得回家,幹脆就住在楊油餅店裏,他最愛熱鬧,人多也安全。

羅戰沒想到,還沒過幾天,他哥又給他遞了一回話。

這回給羅戰遞紙條的,竟然還真是個條子。

那年輕的條子開著清河監獄的車,在羅戰的店門口停駐了片刻,向羅戰交待個話,認真叮囑了幾句,然後急匆匆回去了,羅戰都沒看清楚那個獄警壓低在帽簷兒下的臉。

羅強在字條裏大意是說:【三兒,老實在家裏蹲著,最近別出門,更不要跑外地。不然你進局子裏待兩天,老子把你擱在身邊兒最放心……】

原本打個電話就搞定的事兒,羅強偏要著人親自上門叮囑,反而弄得羅戰莫名煩躁起來。咱忒麽的又不是被嚇大的,從小到大啥事兒沒經曆過?見招拆招兒唄,哥你至於的嗎?

羅強這種人可從來沒這麽婆婆媽媽過。

羅戰倒也理解他哥為什麽這麽緊張。羅強在這世上隻剩下一兄一弟,羅湧完全是局外人,住在郊區老實巴交的一個果農,誰也挨不著。就隻有羅戰,是羅強混在道兒上的唯一親人,唯一有可能遭人黑手打擊報複的目標對象。

羅戰那晚在砂鍋居裏,閑著做了兩道菜,結果砂鍋魚頭熬散架了,鬆鼠鱖魚炸著炸著讓他掰掉了尾巴,不成一條整魚的形兒。

一連兩道菜都做崴了,從來沒這麽背過。

羅戰這心裏頭就開始不安,覺著哪裏不舒坦,不對勁,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好像他自己就是那條油鍋裏顫動的魚,渾身焦爛燥熱地蹦躂。

羅戰給程宇打電話。

“程宇,你在哪兒呢?”

“剛忙完,旅館呢。”

“程宇,你沒出什麽事兒吧?”

“我能出什麽事兒啊?怎麽了你?”

羅戰問得沒頭沒腦,程宇還覺著這人莫名其妙瞎操心呢。

羅戰說:“程宇你在外邊兒可千萬小心著,跟你同事在一路,別單獨出門,別摸黑走路,別往生地方瞎跑知道嗎!”

程宇回道:“我三歲啊?我第一回出差嗎?”

羅戰嘮叨著:“程宇,要不然我去找你?我坐飛機過去,明兒一早就能跟你匯合。咱正好也到當地看看洛陽牡丹,逛逛殷墟遺址什麽的……”

程宇煩了:“你匯合個屁啊?我這兒忙工作呢,沒閑工夫陪您看牡丹花兒,你別跑過來給我現眼!”

羅戰有點兒受傷了:“我這不是關心你嗎,我想你呢!……我怕你出事兒!”

程宇的聲音立刻就軟化下來:“我後天就回來麽,等著我,乖……”

羅戰說:“禮拜天有球賽,國安主場對泰達,一定得看啊!”

程宇笑說:“那肯定的。”

倆人睡前在電話裏膩歪了半個小時,你一口我一口地吧唧。羅戰說想聽程宇“抖”,非要拿手機玩兒“床震”視頻,互相看著對方。程宇哪好意思啊?堅決不來那個。而且出差是同事兩人同住一個房間,程宇此時躲在衛生間裏,蹲在馬桶蓋上,偷偷摸摸打親密電話呢。

羅戰唧歪臭貧了半天,程宇被羅戰勾得褲襠裏也熱了,掛斷電話之前說,屁股癢了吧你,等我回去操/你一頓……

一個星期見不到摸不著,渾身都憋著火,可不惦記著操麽。

可是兩天後,程宇沒回來。

羅戰當天惦記著去車站接人,一大早估摸著程宇從旅館出門了,就打了電話,卻沒人接。

羅戰也怕程宇嫌他事兒多,煩他,於是耗到中午,估摸著那火車嘎悠著應該進河北了,又打電話,還是沒人接。

火車應該下午到,羅戰從中午開始,就在火車站傻傻地等……

鄭州到北京的車按時進站,羅戰帶了欒小武等幾個小弟,在出站口堵著,瞧著眼前扛大包小包神色匆匆的旅客從眼前湧過。一火車皮的人都走光了,沒有程宇和吳大滿……

羅戰這時候突然整個人就慌了。

他後悔死了自己前天沒直接買張機票飛過去,當時讓程宇擠兌幾句,就放棄了。如果當時過去,倆人踏踏實實地一路回來,能這麽揪心嗎?

羅戰給派出所打電話報警,華子還安慰羅戰,那倆大人,又不是小孩兒,能出啥事兒啊,沒準兒睡過了,誤了一趟車。

羅戰急得在電話裏跟華子吼了。

“你他媽的當我開玩笑我胡鬧嗎!程宇出事兒了,他肯定出事兒了!

“他絕不會不接我電話!我在北京等他,他絕不會誤點!他絕對不可能不著急回來見我!!!”

直到晚上還聯係不上,所裏的同事才警覺了。

打電話問鄭州公安局,對方說你們那兩名警員辦完公務,已經走啦,我們沒逾期扣留啊!

打電話問旅館,服務台說房間空了,那倆人結過帳,走了。

“那程宇去哪兒了?程宇他能去哪兒啊?!”

羅戰兩眼血紅著,一整天都沒歇口氣兒,拎了把椅子就坐在派出所值班室正中間兒,傻坐著,像丟了魂兒。

派出所的幾位所長、副所長、督察,都讓這廝給驚動了。

羅戰都急瘋了,也就不管不顧旁人的眼光。所長瞧著羅戰,皺皺眉頭,想說點兒什麽,最終忍住了,啥也沒說,就讓羅老板在這兒坐著等吧……

羅戰把能說的情況都交待了。他後悔沒早些交待,沒早點兒來“自首”。

他狠狠抽了自己兩記響亮的耳光,當著所有人的麵兒,然後緩緩地彎下腰,臉埋在掌心裏……

他知道是誰幹的,羅強給他遞了兩次話,特意點醒著他。

明知道有可能出事兒,可還是大意了,還是讓程宇出事兒了!羅三兒你他媽的就是個混球王八蛋,這世上就剩下你一個人能保護程宇,可你就是護不好這個人,你永遠在關鍵時刻就是個最沒用的窩囊廢!

就這天晚上,砂鍋居店裏收到個空運快遞包裹,從鄭州寄來的。

打開一看,包裹裏靜靜地躺著程宇的警官證,還有那根走到哪兒都不離身的伸縮警棍。

警官證上染著血。程宇帥氣的證件小照被人用刀刃狠狠地割破,還故意在“傷殘”那兩枚字跡上,用刀尖劃出一個尖銳刺目的大叉叉……

那一刀又一刀得,劃在程宇的照片上,也是劃在羅戰心口上,剖著他的心,割著他的肉……

羅戰腦子懵了,腿都站不住,身後楊油餅和欒小武幾個人拚命架著他。

他慢慢地蹲到地上,捧著程宇的警官證,渾身抑製不住地抽搐……

警員遇黑遭劫,生死未卜,出了這麽大的案子,兩地公安連夜糾集。

北京這邊兒迅速封鎖嫌疑人的家,撲了個空。鄭州方麵開始地毯式的排查搜索。調取火車站和機場的監控視頻,在好幾條出省的高速路口設置關卡,一輛車一輛車地查……

辦案小組立刻出發,羅戰說什麽也要跟著一起去。他不能坐下來傻呆著,他坐下來就胡思亂想,都快要瘋了……

後麵的一天,鄭州某交通隊傳來消息,熱心路人好市民在高速路旁救到一個受傷的人,經辨認就是失蹤的民警吳大滿。

吳大滿是被襲擊昏迷後,拉到高速路上,扔進路旁隱蔽的小樹叢裏。

羅戰跟公安局的人一起,把整個城市翻了個遍,尋找程宇。

他們甚至搞不清楚,程宇究竟還在不在當地,還是已經被弄到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候,羅戰接到了電話。

電話裏的老熟人,嗓音沙啞,聲如死灰。

譚五爺在電話裏說,羅三兒,找不著人了吧?難受了吧?被人在心口上挖一刀,挖出肉連著筋淌著血的滋味兒,嚐到了吧……

羅戰強撐著鎮定說:“譚老爺子,我知道您恨的人是我,咱兩路人之間的恩怨,別連累一個不相幹的外人。想怎麽樣都衝我來,我全接著,您老把人放了成嗎?”

羅戰說:“您別動程宇,您要我的命您就來拿,我絕沒二話。”

譚五爺笑得很慘,羅三兒,我要你的命做什麽?我稀罕你個小崽子啊?我兒子沒了,沒有了!你死一百回能換回我兒子一條命嗎!程警官他是“外人”嗎?他不是,他是你姓羅的人。你們害死我最愛的人,挖了我的心頭肉,我這回就挖你的心頭肉。

程宇確實是被人黑了。

兩人那天從旅館出來,坐出租車時就被人盯上。

程宇原本是挺警醒的,可還是在火車站某個隱蔽處的洗手間裏,遭遇劫持。對方人多勢眾,而且知道程宇功夫厲害,怕打不過,直接上了麻藥迷藥,完全沒有江湖風範和道義可言。

對於譚老頭子來說,他什麽都沒了,就剩一把老骨頭。當一個人邁上絕路,再沒什麽可以失去,才會鋌而走險,鬧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程宇自始至終一聲兒都沒吭,閉著眼,咬牙生扛,既不咒罵,也不求饒,一句廢話都沒有,隻是被鼻腔和胃裏不斷湧出的血水嗆到肺時偶爾悶哼一聲……

譚五爺抬手喝止住那一夥人,夠了,甭折騰他了。

老頭子俯□跟程宇說:“程警官,這事兒你別怪我,要怨就怨姓羅的。你今兒受的罪,就是替羅三兒受的,我不恨你,我沒想害你,您將來也別恨我。”

程宇睜開青腫的眼,靜靜地看著對方:“羅戰是我的人。我跟您說過,他犯了錯惹了事兒,您來找我,我替他挨了,我沒話說。”

譚五爺嘴角動了動,跟程宇伸了個大拇指:“程警官,夠仗義,您是這個。”

程宇說:“您還有什麽氣,都往我身上招呼。這事兒到此為止,以後,別再找羅戰的麻煩。”

譚五爺沉默了。

他對程宇有什麽氣?

譚老爺子跟程宇沒仇,可以說是一丁點仇怨都沒有。

他綁架程宇完全是為了報複羅家兄弟,出一口惡氣,因此並沒打算對程宇下太狠的手。如果他綁到的人是羅戰,恐怕還真就一氣之下將人活剮了。

過後,譚老頭也沒讓那群打手再碰程宇。

混江湖的這種場麵見慣了,其實都是一路的脾氣。黑道混子流氓土匪的都瞧不起懦弱膽慫的軟骨頭,卻都佩服硬漢爺們兒。

譚五爺第二回給羅戰打電話,就一句話,你想讓我放人,拿你的家當來贖。

羅戰說,您究竟想要什麽,您給劃個道兒。

譚五爺說:“羅三兒,老子要你的全副家當,你苦心經營的砂鍋居和所有的連鎖店,你舍得嗎?”

羅戰連想都沒想,毫不遲疑地說:“成,我的家當我一分都不留,店全都給您,我隻要程宇。”

譚五爺冷笑道:“羅三兒你真是個情聖,你倒是為了愛人舍得貼錢,老子也這麽大歲數了,我稀罕那幾個錢嗎!我若是要你親哥哥羅強的命來換程宇,你去把羅強那王八蛋給我宰了,我保準把程警官完好無損地還給你,你舍得不?”

羅戰沉默了片刻,說:“我拿我自己的命換程宇,行嗎?

“您把我宰了,五馬分屍,大卸八塊兒,想怎麽宰都成,換一個完好無損的程宇,行嗎!這樣兒行嗎!”

羅戰說的是真心話,他寧願被綁的人是他自己,他活該受的,被大卸八塊兒五馬分屍都抵償不了他此時此刻虧欠程宇的全部,死了都沒人疼!

他一輩子都償還不完,這輩子都對不起程宇……

公安通過羅戰電話上安裝的跟蹤定位裝置,查到大致方位。

“對方打電話的位置在北京。”

“程宇或許根本不在這裏,他把咱們誆到這兒,然後劫持程宇回去了!”

公安連夜撲回北京,嚴查各個交通要道,恨不得把前海後海的水抽幹,把北京城翻過來,全城通緝綁匪團夥……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評論欄哀鴻遍野,一顆顆脆弱的小心肝支離破碎,忒嚇人了,快每一隻都抱抱揉揉啦~

文文的劇情是一環扣一環的,絕對木有問題。所有的波折都是為了解決問題,就好比,豌豆蓉出場,是為了讓羅戰知道小程其實是愛他的;小奶酪兒出場,是為了引出車禍的真相;讓程宇吃醋,是為了把羅太狼吃掉;羅太狼被**,是為了讓他獲得名分,那麽程宇被劫呢?

前邊好像隻有一位讀者猜對,最後的Boss戰是內誰VS內小誰誰哦,搞錯方向的自覺牆角畫圈圈然後爬回來乖乖看文啦不然陌陌讓乃們以後上廁所沒有衛生紙隻有調料包哼唧~

感謝huhualing2011、墨墨、shifugui、不離不棄、紫羅蘭の愛情的地雷,抱~

【這是羅太狼和他家內小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