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從生物學角度來說,華萊士相信所有種族在生理和智力潛能上是平等的,黑人並不天生地比白人低劣,他並且利用大量解剖學的證據來論證自己的觀點。一個有力的證據就是,黑人與白人的大腦差不多大小,結構也沒什麽懸殊。哪怕是史前人的大腦,其容量和複雜性也毫不比現代人遜色。更重要的是,野蠻人經過教育和培訓,完全可以過上現代人的生活,好萊塢眾多有才華的黑人電影明星對此有很好的理解。如果華萊士活到現在,肯定要把小馬丁路德金(MartinKing)和美國新任總統奧巴馬(BarackObama)列為他理論的見證人。

也就是說,在身體結構主要是大腦結構方麵,自然選擇已經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剩下的事情,是自然選擇所無能為力的。

華萊士論證說:在滿足自然選擇的要求方麵,大猩猩的腦已經足夠用了。如果自然選擇繼續發揮作用,最多讓人腦再大出那麽一點點也就足夠用了,可是人腦卻比大猩猩的腦大了一倍半。純靠自然選擇的力量不可能弄出這麽大的頭腦來。如果隻是為了活著,實在也是用不著這麽大的頭腦,浪費不說,自然選擇也不可能滿足這種無理的要求,它有能力為人類提供一個比大猩猩大點的頭腦,但沒有義務提供一個哲學家的頭腦。

華萊士理由是很清晰的:如果自然選擇是正確的,人類就不該擁有如此大腦。即便擁有了如此大腦,也不該產生如此文明。因為三萬年以前的克魯馬努人(cro-magnon)就已擁有了比現代人還大的大腦,但他們卻一事無成。

不單是在智力方麵,華萊士認為白種人的很多東西,比如女人美妙的聲音和嬌好的麵容,也是很難用“自然選擇”來理解的。歌唱這種高雅的東西,比如花腔女高音,隻有文明人可以欣賞,可是精致的歌唱器官卻早已在野蠻人那裏裝備完畢,野蠻人自己卻並不知道如何使用,最多偶爾吼幾嗓子,遠算不上是歌曲。唱歌的天賦似乎是專為文明人度身定做的。

也就是說,大腦,或者優秀的聲帶,這些文明所必需的器官是在我們有這種需要之前就已製作完成的。因此,這不可能是自然選擇而帶來的產物,自然選擇絕不生產無用的東西。

到這裏,華萊士的結論也就水到渠成了:“我們從這一組現象中得出了必然的結論,一個更優越的智慧在指導著人類,按一定的方向,向著一定的目標發展。”

達爾文苦口婆心地勸華萊士“不要斷送您自己和我的孩子”,後來又語氣嚴厲地批評華萊士快要變成了一個蛻化了的博物學家。但華萊士仍然義無反顧地拋棄達爾文而奔向了上帝的懷抱。本來是達爾文最重要的支持者的華萊士,就這樣成了達爾文難以解決的對手,最終蛻變成了一個徹底的自然神學主義者。

古爾德對此有一個裁決意見,他認為超選擇太誇張了,自然選擇製造出來的一個器官可能會同時擁有很多功能,我們為了采集更多的食物而進化出來的大腦,同時也具備了欣賞音樂和思考天地哲理的能力,盡管這種能力在當時隻是副作用。同樣地,初裝的喉嚨可能隻是為了偶爾吼幾嗓子,但是不妨礙這個喉嚨同時也可以唱出華美的高音。就好像是我們的牙齒,起初是為了撕咬獵物,但現在不應該被禁止用於輕輕叩擊戀人的舌頭。出於一種目的而出現的器官,完全可以順帶做點別的事情。這些順帶出現的功能,後來,有一部分喧賓奪主,反而變成了主要功能。大腦就經過了這樣一個轉變的過程。

當然,這個問題不是華萊士一個人的困惑,這幾乎是當時所有智者的共同困惑。麵臨著人類似乎很明顯地在向著所謂文明的方向進步的趨勢,純自然的解釋總是那麽的蒼白而軟弱,不弄一個上帝來引著大家向前走路的話,心裏總是不爽。

另一批有頭腦的學者們,比如斯賓塞和馬爾薩斯等人,不好意思總拿上帝來蒙事,所以就費盡心力地去證明,人類的進步其實仍是一種自然屬性,要想活得更好,就必須進步,要想進步,就必需發展倫理和道德。這種稱為文化進化論的東西提出了一個明確的方向,單線的從低級向高級進步的方向。在進化論者聽來,這要比華萊士的想法有道理得多。

可是,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強調進化是沒有方向的,而文化進化論則強調了進步的方向,而且態度還很樂觀,這兩者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矛盾。而這個矛盾,到目前為止,似乎是越來越嚴重。

現代進化論學者們對人的生物學本性看得很清楚,也很不留情麵。1967年,英國動物學家莫裏斯(DesmondMorris)出版了一本研究人的行為的享有世界聲譽的學術暢銷專著,名字幹脆就叫《祼猿》。莫裏斯以驚世駭俗的表達方式把人類直接比作為一種沒有毛發的祼著的猿猴。其明確的科學態度和無可爭議的科學事實讓人不容回避人類的動物本性。其直率的態度和通俗的語言也是該書暢銷與傳播的保證。據說,《祼猿》在全世界的銷量已達兩千多萬本。該書也因其對人類肢體語言客觀的揭示而被稱為“肢體語言的聖經”。

這本書當時就引起了巨大的爭議,特別是其中關於人類性本能的演化和形成讓許多人覺得難以接受,比如,莫裏斯把女性鮮紅的嘴唇和做了某種聯係,從而為女性塗口紅尋找生物學起源,這在現在聽來不免仍覺難堪,所以該書曾被許多保守國家列為。在中國出版時,此書也有很多刪節。

通過一些激烈的描寫,莫裏斯態度鮮明地把人類劃進了動物的範圍,他相信人類的動物本性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刻得多。並且,無論科學如何發展,人類仍然是相當簡單的生物現象。他把那些看起來高動物一等的人類所特有的思想、矜持、驕傲等特征統統視為無物,那隻是人類生物學特征的一些副產品罷了。所以,莫裏斯一再強調:“我們仍然隻是微不足道的動物,受著動物行為一切規律的支配。”

莫裏斯當然很了解,把人與動物放到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會激起怎麽樣的憤怒和指責,他早有心理準備,他知道有一些人“一想到自己卑微的起源和出身就不免覺得有些惱怒”,既然如此,那些風湧而至的怒罵當然也就不會讓莫裏斯感覺有什麽奇怪了。

不僅如此,莫裏斯還反駁了那些對人類的未來抱樂觀主義態度的思想,他不認為科學的進步有能力壓倒人類的一切生物衝動。因為人類原始的動物本性絕不允許這樣做。換句話說,如果人類沒有了動物的本性,那也就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了,那是神。

美國加洲大學生物學教授、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傑蒙德(JaredDiamond)於1992年出版了另一部打擊人類自尊心的《第三種猩猩》,這本書的主題就在於書中之中:人類隻不過是兩種黑猩猩之外的第三種黑猩猩而已。

看來,這已是科學界對人類性質的主流看法,我們不是天之驕子,至多,算得上是有一點運氣,在性享受方麵比其他動物要更豐富一些,在其他的所有動物性方麵,都沒有突飛猛進的發展。我們不但是凡夫俗子,根本的,我們就是一種動物。

動物最關注的,是不是關於性的話題?

下麵就開始另一個更為頭疼和不可分辨的內容:性選擇。這個話題也首先是由達爾文和華萊士挑起。而且,一直爭吵到現在,似乎仍沒有一個完結。

惱人的秋風不斷吹拂,年輕的戀人陷入了無盡的相思,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無時不在折磨著少女的心。

同樣,也在折磨著進化論者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