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寒風刺骨,但是依然掩不去年節的氣氛,大街小巷鳴放著鞭炮,家家戶戶換上了新門聯,大人小孩全換上新衣,迎接著嶄新的一年。

廖舒雅也不例外,她幫兩個小孩子打理幹淨,五歲的男生刻意穿上中國古式的深藍棉襖,戴了頂可愛的帽子;七歲的姊姊當然是穿上大紅色的棉襖,還細心的為她紮了兩束頭發,係上紅色的蝴蝶結。

大年初三,廖舒雅準備帶著全家人,一同去廟裏拜拜,求個平安,今年是牛年,他們夫妻跟爸爸媽媽都屬牛,犯太歲,也得去點個平安燈。

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出了門。休旅車坐起來還算寬闊,老公開車,她坐身邊,公公婆婆坐在後頭,抱著兩個可愛極了的孫子。

「妳有打電話給媽了嗎?」趙友誌發動引擎,順道問著,他問的是嶽母大人。

「打了!媽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我們去載。」後頭還有兩個位子,是給她爸媽坐的。

「妳妹在幹嘛?為什麽過年到現在隻見到她幾秒鍾?」趙友誌不禁抱怨起來,「妳爸媽住在她那裏,好歹也應該照料一下吧?」

「就跟你說妹妹不拿香的,你想要她帶爸媽去廟裏,根本不可能。」廖舒雅很討厭老公計較這個,怎麽帶自己的爸媽去廟裏求平安就理所當然,帶嶽父嶽母就有意見?

「唉呀唉呀,沒關係!都順路啊!」公公趕緊開口打圓場,「我們都很喜歡跟親家一起出去,你們就別在意了。」

「爸!問題不是這個!你不覺得她妹很會推卸責任嗎?」趙友誌從後照鏡看了父親一眼,哪有父母住在妹妹那兒,什麽事都要姊姊出馬的?

「她忙嘛!我們也不是特地去的,你就少說兩句吧?」連婆婆也尷尬的看不下去了,「人家也是舒雅的父母,你就不能寬心點想嗎?」

「媽說得對!」好不容易得到支持,廖舒雅抓緊機會,「那是我爸媽,你就不能設身處地想一下嗎?」

一連被三個人攻擊,趙友誌隻得不甘願的閉嘴,事實上他心裏可不這麽想!他爸媽是他爸媽,舒雅已經嫁來他們趙家了,就是他們趙家的人,再怎麽親也不能跟娘家的人親吧?

任何人都可以說他是大男人主義,他無所謂,因為這社會上多的是他這種人,隻是在於大家敢不敢講而已;多少年輕夫妻看起來好像受過文明教育、受外國文化影響,婚前說什麽婚姻自由萬歲,婚後呢?還不是一樣依循傳統路線,要不是跟公婆住、要不然就是要常回公婆家。娘家?都嫁出去了,常回娘家幹嘛?

坐在一旁的廖舒雅心情當然嚴重被影響,難得早上還開開心心的,一上車就被老公惹毛了!

她真搞不懂為什麽婚前婚後會兩樣情?婚前老公一副浪漫無私的樣子,什麽婚後大家都是自由的,她不會有任何壓力。結果呢?三天兩頭往婆家跑,吃飯團聚什麽的,她一抗議就說她不孝、對公婆有意見。

再沒幾年就借故讓公婆住進來,多了兩口子,她壓力能不大嗎?偏偏老公樂得輕鬆,他再也不必做家事,反正他媽媽會做,而且終於有人負責煮飯,他更開心了。

可憐的就舒雅自己了,能什麽事都讓婆婆做嗎?能每頓飯都讓婆婆煮嗎?她可是職業婦女,回來還要假裝搶事做,老公卻一天到晚以加班為名,去吃宵夜去聚餐的,薪水還比她少,卻放她一個人跟公婆相處。

她真的累了!所以她想趁著過年去廟裏拜拜,順便看能不能改個運。

「我們要去哪間廟拜啊?」接到舒雅爸媽後,媽媽開口問了。

「就在山裏的一間小廟,我朋友介紹給我的,說感覺還不錯,簽很準。」

「小廟?」嶽母有點遲疑,「去小廟點平安燈妥當嗎?一般不是去大廟比較好嗎?」

「可是我朋友說那兒很不錯,而且離我們也近啊!」廖舒雅按著地圖索驥,「前麵要左轉!」

「妳早說嘛!」趙友誌斜瞪了老婆一眼,女人就是這樣,不懂得提前讓駕駛反應。

「還有十公尺耶,你是手殘了不會轉方向盤嗎?」不在乎車上四老,廖舒雅立即反擊回去。「不會開車的話我來開!」

「哼!笑話!我不會開車!」男人永遠剩一張嘴。

廖舒雅冷冷地笑著,她開車次數沒比他少到哪兒去,連開山路都能四平八穩,哪像老公開車是顛簸搖晃,每次都晃到小孩子吐得滿車。

小孩子知道爸媽又要吵架了,兩個人縮在爺爺奶奶的懷裏,而公婆不由得回看親家,四個人擠眉弄眼的,達成噤聲的共識。

車內就這樣彌漫著僵硬的氣氛,一路到達半山腰的一間小廟了。

廟真的不大,香客也不多,廖舒雅一家人下了車,添購了香,然後開始祈求新年的順遂與希望。

才拜完,趙友誌夫妻就都求了簽,拿到解簽處去,等會兒再一起安燈。

「啊、不好。」解簽者一臉憂慮。廖舒雅也知道不好,因為她的簽上寫著「大凶」兩個字。

「簽是什麽意思?」趙友誌也有點緊張,因為「大凶」這兩個字在新年裏格外刺眼……而自己的是「凶」,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位太太在今年不但有血光之災,而且怕是連綿不絕……從意外到病痛全部都有可能,職場上也有凶星。家庭的話……,」解簽著一沉,搖了搖頭,「恐怕會四分五裂,家中或許還有喪事。」

廖舒雅聽完簡直花容失色,她下意識的緊握住丈夫的手,這是什麽簽啊,豈止是不吉,簡直就是要判她死刑了嘛!

「這是大劫吧?那我活不活得過明年?」廖舒雅憂心忡忡的問著,她的孩子都還小啊!

「這我也沒把握。」解簽者實話實說,聽得她差點沒厥過去。

「改運、大師,可以改運吧!」趙友誌立刻摟住妻子,給予她安心的依靠,「至少可以化成小劫,我們小心點就是了。」

「這個嘛,不是我的範疇了。」

「拜托您了!一定有什麽方法可以化開的!」廖舒雅激動地拜托著,「我們要點平安燈,要我點什麽都可以!」

「嗯……。」解簽者拿出兩張白紙,「請兩位各自寫下生辰八字,我得去請教師父。」

不由分說,趙友誌夫妻雙雙飛快地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解簽者站了起身,「我去請示師父,請二位稍等。」

廖舒雅全身不自主的發著抖,恐慌的看著丈夫。趙友誌隻是輕聲的安慰她,雖然這種事沒個準,但遇到「大凶」時,人總是會選擇寧可信其有。

一會兒長輩們帶孩子過來,趙友誌則去跟他們簡單溝通──說要改個運,所以可能要久一點,請他們帶孩子去外頭晃晃。

然後他又回到廖舒雅身邊,等著解簽者的出現。

等了約莫十來分鍾,解簽師終於從後頭走了出來,請他們往裏頭走,說師父有空,也覺得有緣,願意試它一試。

廖舒雅緊張的由丈夫陪同走到了廟後。他們先穿過一道藍色布簾,再越過一個又一個的門坎,整間廟沉香繚繞,灰蒙蒙的,莊嚴的誦經聲不絕於耳,讓廖舒雅的心情稍稍鎮定。

他們終於走到了盡頭,來到走廊左手邊的房門前,尚未出聲,裏麵就傳出了「請進」的聲音。

夫妻倆互看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那是間四坪大的房間,沒什麽特別的,隻有一張木桌,一個神壇,和坐在桌前的一個男人。

他抬起頭,廖舒雅赫然發現這位師父的右眼是盲的。

「師父。」趙友誌恭敬的行了禮。

「法號藏真。」他起身,回了禮。「兩位請坐。」

他們坐了下來,這間房間相當昏暗,古式的窗子透著外頭的光,桌上點了許多蠟燭,藉此照明。

廖舒雅看著坐在正對麵的藏真師父。他的右眼是閉著的,她之所以知道那隻眼睛失明,是因為右眼上有著嚴重的傷痕,像是被什麽東西戳刺過一樣。

「大劫……不好!很不好!」香案上放著他們的生辰八字,藏真師父緊皺起眉,模樣相當凝重。

「請盡管告訴我們化解的方法,我們都會去做的!」廖舒雅簡直快哭出來了!

「不急,劫數多,但不代表不能化。隻不過您的家人或有傷亡,我想要化劫就一起化吧,家裏還有哪些人呢?」

「我……他們有來!」廖舒雅語不成串,趕緊看向趙友誌,「老公,你去帶爸媽他們來!」

「好……妳一個人在這裏沒關係吧?」他有點擔心。

廖舒雅搖了搖頭。跟師父在一起有什麽好擔心的?

趙友誌拍了拍她的肩,再跟師父行了禮後,就往外走出去找父母跟孩子。他想,師父說得對,如果劫數顯示出家中有喪,那表示親人中或許有人將麵臨劫數。

「師父,化劫可以到什麽地步呢?」

「這要看你們的努力了!除了我這裏之外,你們凡事須格外小心謹慎,意外之禍、血光之災不可避免,至少能化小。」

「那要……。」廖舒雅有些語塞,因為她可以想見這樣得花一大筆錢。

「您不必想太多,這隻是種緣份。平安符是必然要請的,還須改變風水,平安燈也必然得點,其它部份就不必施主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