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兩周之前, 江稚魚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陸星言跟她推銷房子的場景,但她也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真的發生。

陸星言把她帶到室內看模型, 真像一個稱職的房產銷售, 江稚魚沒有看那些模型,心不在焉地一邊聽一邊點頭, 她忍不住抬頭看麵前側身為她講解的男人。

他裏麵穿了一件白襯衫,外麵是黑色西裝,紐扣一絲不苟地一直扣到最上麵一顆, 他的身型極板正, 站在那裏,像一棵挺拔清冷的雪鬆。

再見到老同學, 還是很唏噓的, 仿佛有許多沉睡的回憶一下子被喚醒了,在腦中一閃而過。

江稚魚第一次對陸星言有印象,是15年的夏天,在學校門口隻有10平米的書店裏, 他站在一排排教輔資料前挑選五三。

記憶裏的麵容與現實逐漸重合,江稚魚回過神來, 她自然也想起了高中時代和陸星言的那些“恩怨”。

嘖, 太幼稚了, 她決定忘記。

陸星言發現了她在發呆, 於是說話的速度慢下來,溫和地問她:“江小姐?”

“啊?哦哦——”江稚魚撫過池子裏的模型, 說:“我在聽著呢, 我在認真思考你們家的房子。”

“好的。”

或許是陸星言看出來她對這些房子的興趣有限, 甚至還不如對他們這個房地產公司的興趣大。

江稚魚言談之中數次問及他們公司的融資情況和財務狀況, 陸星言想起江稚魚的專業,瞬間明白了。

陸星言提醒她:“抱歉,這些問題實在是超出我的業務範圍了。”

陸星言說:“不過你要是對材質結構之類的問題感興趣,我或許可以解答一二。”

江稚魚意識到自己又把工作上的習慣帶過來了:“不好意思。”

江稚魚環顧四周,展廳裏都是衣裝革履的男男女女,是真的在考慮買房子,不像自己,也沒什麽好問的問題。

江稚魚說:“那你就說說吧。”她隨手拿起一個小模型,盯著瞧了一會兒,走馬觀花的逛著,一看就不是想買房子的人。

陸星言真給她介紹起了樓盤知識:“……小區總用地麵積56216平方米,建築麵積約16. 3平方米,地下車庫麵積約14500平方米,小區總共18棟,共4棟高層,2棟小高層,11棟多層加一棟幼兒園,比較豐富全采用了框架結構,抗震係數可達8級,戶型並可隨意改動。一期總共7棟。戶型配比非常合理……”

正陸星言給她介紹的時候,角落裏的經理也在看著他們,他撓了撓腦袋,一頭霧水,這時候boss打來電話,問起陸星言在幹什麽。

經理如實匯報,問:“李總,這個陸工程師到底是什麽路數?我怎麽看不懂了?怎麽跑去給人家介紹房子了?”

李總問:“那女人長什麽樣子?多大年紀?”

經理:“二十五六歲,挺漂亮的,比電視上的女明星還好看,那一身行頭挺值錢,我看她背的包穿的衣服都是牌子,應該是個富家小姐。”

李總嗤笑一聲:“我之前聽說設計院沒什麽錢,這個姓陸的說不定是想傍個富婆,隨他去吧,反正他是上頭派來的,我們又不缺設計師,就把他當吉祥物放著,隨他去吧。”

這片土地是由玉蘭置業有限公司開發的,玉蘭置業是近些年初露頭角的一家公司,野心勃勃,一口氣吃下了好幾塊地,這個樓盤隻是他們眾多項目中的一個小項目。

今年最大的項目是玉蘭置業和國家共同持股開發的一個公共設施,而陸星言就是國家機構派過來控製成本,監控風險的工程師。

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就是陸星言會參與設計,監督材料成本的使用,以防開發商借此牟取暴利。

但誰知道,陸星言一過來,沒有立刻去看那個大項目,反而問起了玉蘭置業的其他項目,得知這裏的樓盤正在預售,反而跑到這裏了。

玉蘭置業的人當然對此樂見其成,他們並不想陸星言進入到核心工作,隻希望把他應付過去,最好他能夠睜一隻眼閉著眼,他們就好吃好喝地供著他,這樣玉蘭置業的人才有更多的利潤可圖。

李總最後囑咐道:“你們小心看著他,不能怠慢他,他想幹什麽都隨他,有什麽變化立刻向我匯報。”

隻要陸星言不幹涉大項目的進行,玉蘭置業的人甚至可以請人陪他每天到處逛逛買買,事實上玉蘭置業也是這麽安排的,可是這陸星言也奇怪,他拒絕了玉蘭置業安排的高檔酒店和高檔餐廳,反而跑到售樓處,還被顧客當成了銷售。

當然了,李總肯定不能讓陸星言去賣房子,所以早就吩咐了經理,要是有人去找陸星言,趕緊安排其他銷售把人帶走。

也奇了怪了,每天找陸星言的人還不少,尤其是那些隻是路過,隨機進來看房的顧客,好幾個是財大氣粗的富婆,經理介紹其他銷售給她們,富婆們還不樂意。

經理最近都快頭禿了,這位陸工程師到底想幹啥?

陸星言並不知道經理為數不多的頭發已經快因為他掉光了,他還在為江稚魚介紹。

江稚魚在投行,其實大部分時候做的也是房地產相關,所以對於這些知識也不算是一無所知,有時候還能發表一些見解,不過肯定還是比不上建築出身的陸星言的。

聊到最後,江稚魚有些可惜,問:“所以,你現在是在玉蘭置業的銷售部門嗎?”

別誤會,江稚魚不是覺得房產銷售不好,她覺得賣房子也挺好的,賣出一套能賺多少提成。隻是沒想過陸星言的性格會做這份工作,她以為他會在設計院裏一展所長。

江稚魚歎口氣,說:“可惜我現在沒錢,要不然還能支持一下你的業績,我本來打算買房的,誰知道遇到了不靠譜的LP,倒了八輩子黴,累死累活的出差寫材料,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

江稚魚意識到自己有點頹敗,立刻改了口:“不過我相信,下一個項目會更好!我遲早會買自己的房子!三年內!”

江稚魚說:“夢個大的,一年內!”後一句話江稚魚完全是在開玩笑,不過夢想還是應該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江稚魚說:“到時候我就來找你買房子!”

陸星言本來想和她解釋一下,不過最後遲疑了下,說:“應該,算是……銷售部門吧。”玉蘭置業給他安排了一個閑職,根據現有劃分,各個部門都沾點關係,說是銷售部門的也行。

陸星言認真地看著她:“你可以的。”他從不懷疑這一點。

江稚魚卻長長歎了口氣,她不停地陷入挫敗和振奮的循環中,她拍了陸星言的肩膀說:“沒想到咱們倆現在都混得這麽慘,國慶的同學聚會我都不想回去了,太丟人了……”

她竟和陸星言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意。

陸星言陷入了沉默,江稚魚開始手足無措,她這樣說是不是不太合適?可能陸星言不想被人戳傷口?

江稚魚立刻改口:“其實我覺得賣房子也很有出路,賣一套商住賺得盆滿缽溢,我聽說在設計院累死累活還沒錢,你現在挺好的,慢慢來,你一定會賺到錢的!”

陸星言眸光微聚,低聲問:“你真的覺得賣房子比在設計院好?”

江稚魚疑惑地看了一眼,心說這不是你現在在賣房子嗎,你要是在設計院,那我肯定說設計院好啊,反正都是安慰人的話。

江稚魚說:“當然!”

江稚魚說:“我大概率是買不起這種樓盤了,其實我打算買個小公寓,就我和沈佳雁住,到時候找你,你記得給我個內部價嗷!”

江稚魚之前看中的公寓就是玉蘭置業的。

陸星言欲言又止。

江稚魚一看他神色,說:“你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大家都是老同學了,沒關係的。”

陸星言在心裏組織自己的語言,慢慢說:“其實商住公寓並不是很劃算,如果有那個預算的話,不如考慮一些二手房或者郊區的新樓盤。”

江稚魚說:“不了不了,我其實就是想要個自己的房子,我不想花很多錢去買一個很破舊的房子,也不想跑到幾乎上海的邊緣去買一個新房子,對我來說,我也不考慮那些房子帶來的附加價值,因為我不想結婚,也不考慮養孩子,所以你知道吧,學區對我來說沒用。”

陸星言又沉默了,正當江稚魚以為他會地久天長地沉默下去的時候,他開口了,他問她:“那你打算和顧子雲一直談戀愛,不結婚嗎?”

這下輪到江稚魚沉默了。

陸星言:“抱歉,這是你們倆之間的問題,我不應該問這種私人問題。”

江稚魚轉頭,揚起笑臉,若無其事地說:“沒關係,也沒什麽的,我和他早就分手了,我現在一心搞錢,不考慮其他的。”

陸星言不動聲色地問:“但我聽說,顧子雲並不想分手,我以為……你們又複合了……”

江稚魚親自辟謠:“誰說的,都分了好幾年了,再說了當初是他提的分手,斷的幹幹淨淨,我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

不過江稚魚記得剛分手那一兩年,顧子雲好像是有想通過其他人聯係她,不過江稚魚一直沒見他,很多話在分手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江稚魚覺得沒什麽再見的必要了。

後來麽,好像也沒聽說什麽了。

江稚魚話雖這麽說,陸星言卻看到了她的掩飾,她的眼睛裏有一瞬間的黯然。

於是陸星言的心又開始像針紮一樣密密麻麻地痛起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