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 倒了

“你!”沐王爺雙目圓睜,眼見孟燁神情冷凝地欺近自己,被逼迫著傾身後仰,掙了掙手腕想要退後,孟燁卻抓得更緊,晦明的眼神讓他感到無端的緊張,脊背上冷汗漸漸滲出。

以為孟燁要親上他的唇的時候,孟燁卻在離他鼻尖一指寬的地方停下。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孟燁的呼吸,一下一下,沉重緩慢。抗拒掙紮的動作很快就因為無法承受這種令人窒息的壓力而緩慢下來,那種無力的感覺,就像自己是刀俎上的魚肉,隨時會被撕碎吃拆入腹一樣。

所幸,孟燁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良久,鬆了手。

他趁機掙脫上馬,一鼓作氣飛奔而去。

孟燁從容不迫地牽了棗紅馬過來,翻身騎上,在後麵遠遠跟著。

時維心跳得比馬跑的還要快。有什麽念頭在他腦子裏呼之欲出。對方不過是個近侍而已,自己竟然會害怕到落荒而逃。

冷風獵獵過耳,可他仍覺太慢,伏低身子不住地揚鞭急催,恨不能隨風一起飛走。

疾騁一陣,累得氣喘籲籲,回頭見孟燁沒有追來,時維微微放慢了速度。漸漸就感到冷意從衣服滲入肌膚,他打了個哆嗦,想著疫區就在眼前,至多明天就能到達,也懶得再加件衣服。

隻是這兩天趕路,原就渾身酸疼,一放慢了速度,疲憊感就排山倒海地襲來,越騎越覺得有些吃不消。

再說孟燁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起先沒留意,後來見時維的速度越來越慢,心中隱約感覺不妙,突然一抬頭,時維已鬆了韁繩,正要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孟燁大驚失色,也不顧是否有旁人注意,立刻棄馬移步換影飛到時維身邊,接住他下墜的身子。

待落穩一看,懷中之人雙目緊閉,已失去意識。

孟燁大駭,連聲喊他:“王爺!”

沐王爺卻毫無反應。

孟燁忙探他鼻息,赤熱急促,探他額頭,滾燙滾燙,再搭他脈搏,虛浮無力,不由眉頭緊鎖。

不知他是突然得了什麽病,還是中了什麽毒,驀地又想到天書曾示,沐王爺活不過弱冠之年,唯恐要應在這件事上,頓時又驚又懼,抱起沐王爺就往最近的山頭趕去。

天邊殘陽如血。紅霞如緞。

山腳處躺著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屋內生著火,柴火聲辟剝作響。

孟燁為時維掖好被子,看著他的安靜的睡顏,思緒亂作一團。

他自擅改了時維的命格之後,一直患得患失,擔心自己這逆天之舉要報應到時維身上。其實於他自己,無論是怎樣的懲戒都沒有關係,他早有覺悟,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也好過認命地顧影自傷。

他也見過那牛郎織女每日相會,織女倒是滿麵歡喜,牛郎卻一日冷似一日。也難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神仙又怎知這年複一年等待的辛酸與絕望。

至於恒清這個笨蛋……孟燁低頭看著**的人,嘴唇緊抿,心潮澎湃:這個笨蛋難道就分不出“生別離”與“永失去”哪個才更痛苦嗎?就那麽義無反顧地一力承擔所有懲罰,也不設身處地地為他想一想。那根本不叫犧牲,那是愚行。

整整五百年。

音信全無,牽腸掛肚。

“阿奴。”孟燁偏頭喚道。

很快一個青衣少年的身形就出現在床邊,豎起單掌對孟燁行了個道禮:“道君。”

眼角掠過孟燁,看清**的人是誰,阿奴大驚道:“恒清道君怎麽了?”

孟燁道:“我也不知。你且在這裏守著他,我去請藥君來。”說著起身就要出發,被阿奴急忙攔住。

孟燁看向阿奴,阿奴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嚴肅:“道君三思。您若是去找藥君救人,那就等於把您與恒清道君現在的事昭告天庭,天庭必會派人……”

這點孟燁自然是想到了,但總比眼下束手無策的好,隻道:“本座自有分寸。”

阿奴忙道:“道君何不先請凡間的大夫看過之後再做打算?”

孟燁沉吟不語,他情急之下慣用了仙君的法子,這點竟未想到。

阿奴又道:“不如先讓他們的太醫看看?”

孟燁皺著眉思索片刻,方道:“也罷,他們現在不知到了青州沒有。你速去速回。”

阿奴點點頭,行了個道禮自去了。

孟燁緩過神來,守在沐王爺床邊,用毛巾沾了水,擦去他額上的汗珠。

這般真真切切毫無阻隔的打量,唯有再次確認時維與恒清長得絲毫不像。

其實是無論相貌神情性格脾氣都不像。

隻有一個維字一樣。

恒清未成仙之前,單名也是維。恒清很喜歡這個名字。

有一次恒清新釀了月桂露華,請他去府裏品酒,他記得那天天幕如水新月如舟,他們坐在桂下賞月,涼風拂麵,月桂飄香。恒清帶了點酒意,臉頰微紅,眼角含醉,笑問他道:“明塵道君可知這維字有什麽講究?”

“什麽講究?”他問。

恒清眉目都泛起了笑意,後來想起來,原來卻也不僅僅是笑意,隻怪自己當時過於木訥遲鈍。

恒清笑著緩緩道:“這維字,左邊是柔軟的絲,右邊是佳人的佳。”恒清眨眨眼,“你可知其中有什麽道理?”

他那時完全不解風情,哪裏聽得出其中的道理。

後來……後來自然是深悟了。

那個維字果然很適合恒清。

孟燁看著時維睡顏,微微笑著。